第37章 长夜漫漫话古今 出师未捷先被擒
齐莎莎说到这里意味深长般的望了正衡一眼,那意思就好像是说对他的底细知道的一清二楚一样。 正衡开始的确吃了一惊,不过略微一想就释然了——齐莎莎既然一直在打金甲的主意,自然对东陵里发生的事都了然于心,更别提还有夏侯水的这层关系,因此知道自己盗墓贼的身份也不奇怪,只是她好似话里有话,不知道又有何所指? 齐莎莎却并不急着解释,反而把手伸向正衡的衣襟,揪住龙尾石的红绳,将其从里面拽了出来。 正衡开始还猛然心跳了一阵,见齐莎莎原来是要看他的石头,这才稍稍安下心,心想大概刚才翻找《长赋集》的时候,被她瞥见了这劳什子,小姑娘都喜欢新奇玩意,给她看看也无所谓。于是他也不多想,干脆就把龙尾石从脖子上摘了下来,递向齐莎莎。 没想到齐莎莎却并不接手,只是瞪大着眼睛,紧盯着石头不放。正衡开始还以为她是遵照古玩的行规,不想从别人手上接物,于是就把石头放在桌上,可齐莎莎仍旧不拿,反而把双手缩回夹在两腿之间,一副强忍着也不愿去碰的样子…… “没关系,家里传下来的东西,不怎么值钱……” 纵使正衡这样说了,齐莎莎仍旧好像还有顾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还是算了,给你弄坏了事小,万一得罪了附在里面的大人物,那我可担待不起……” 齐莎莎总在最不恰当的时候让正衡吃上一惊,这次无疑是最大的一次——龙尾石这种玉才虽然少见却又难说珍贵,正衡之所以一直将其戴在身上,只是因为它对于自己有着难以向外人道的意义。知道这事的人少之又少,现在除了自己外也就只有夏侯水一人,却没想到在这么一间破落的平房里,被眼前这个小姑娘漫不经心地一语点破,这事怎么看都不简单呢! 正衡正暗自打鼓,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齐莎莎又说: “哥哥你也犯不着对我隐瞒,但凡做大事的人都有非凡的奇遇,并不是人力所能左右。你这块龙尾石本身没有什么,非要说怪,那就怪在戴在你的身上——你们行内不是有‘发丘印,摸金符,护身不护鬼吹灯’的说法嘛,其实护身符这种东西大多只是种心理安慰而已,真让它在关键时刻派上什么用处,恐怕连主人自己都不信。不过话分两头,你这块石头可不只是护身符那么简单,如果我看得不错,其中必定附着着某位叫不出名字的人物,正是在他的指使下,你才会走上摸金这条道的吧……” 正衡心想龙尾石中可不止附身了一个邪魔,小姑娘显然是低估了这点。再者按着她的说法,好像自己是受人提线的木偶一般不堪,怎么都不像是恭维的言辞。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就如人喝汤冷暖自知,齐莎莎虽然话说的不太好听,可也算是事实。只是直到现在她也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知道邪魔的事的? 齐莎莎说:“其实这并不奇怪,我早就说过干你们这行的人里,大多并不知道自己的真正使命是什么,只当盗取了价值不菲的古董明器,可以借此改善自己的生活。但对少数人来说,获取金钱对他们来说并不十分重要和紧迫,从事这个营生,好像只是为了倒斗而倒斗而已——你倒是仔细想想,自己是不是属于这个类别?其实你们这类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命运并不受自己的掌控,在面对生命中每一次重大的选择的时候,往往要被某种别的势力所左右,进而才一步步的,不由自主的走到今天。当然拥有这种命运算不上幸运,可有些人生来就要比旁人承担更多的责任……” 正衡听的莫名所以,但又感觉齐莎莎好像的确知道什么,于是做了个愿闻其详的手势,听她继续说: “有这样一个传闻,说是在混沌初开的时候,某件天神的上古神器遗落人间,破碎成无数的碎片。后来人类诞生,误将那些碎片当成宝贝加以收集和把玩。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凡人大多都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将他们认为珍贵的东西为自己陪葬。天神本来还想重铸神器,可碎片早就被归葬进了无数个古墓地宫当中,迫不得已,他们只好支使一些有能力的人,不断从世间最难盗取的古墓中,将那些神器的碎片取出来——天神不能轻易驾临人间,需要借助媒介才能和人交流,但凡摸金倒斗的手艺人大多都有佩戴护身符的习惯,而这护身符就成了天神最好的媒介,就好像你手上的这块龙尾石,如果其上附有天神,根本就不足为怪……” 正衡一头雾水,就觉得齐莎莎说的也太不靠谱了,把神话故事引入到盗墓的行当里来,就算编的再怎么天衣无缝,仍旧给人以牵强附会的感觉。依着他的意思,古往今来的盗墓贼都成了受天神指使,去古墓里找寻神器碎片的马前卒了。别人姑且不说,自己自从在江湖上混迹开始,虽然的确受到附身在龙尾石里的邪魔的驱使,做过不少有违本心的事情,可却从来没在他们的要求下盗古墓摸明器,包括这次东陵的行动在内,最终全是由自己做出的决定,仅此一点,就足以推翻她的说法了…… 然而正衡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邪魔虽然从来没有直接对他加以驱策,可毕竟也有不小的影响。联想起他们正家自从破败被迫南迁直到和夏侯家结识结为至交,好像一直受到一只无形的大手cao控一般,或许正如齐莎莎所言,邪魔的控制并不只是具体到某个行动之上,更像是在潜移默化间改变了一个人的轨迹,至于什么被改变了,什么又没有变,只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害怕。 最重要的是,他依稀记起在东陵时石原龙泰好像也曾说过类似的话。那个能发出异常光亮的卷轴如此特殊,据说曾被很多国家和个人争抢过,至于卷轴本身的来历他那时倒没有明言,只在昨天若有似无的抛出了一个史前文明的理论,乍听上去让人觉得如同痴人说梦,不过现在再回想起来,却与齐莎莎的说法大抵相同,只在到底是史前人类还是上古天神这些细节上有点差别而已…… 正衡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齐莎莎的这番话富含了太多的信息,让他暂时还无法消化,只凭着感觉随意问齐莎莎,既然她口中的天神想要重塑神器,但古往今来盗墓者甚众,那些所谓的碎片就算被人从地宫里倒腾出来,也只会在世间散落,难以被收集起来,那与被葬在古墓里又有啥区别? 齐莎莎笑了笑说:“负责将碎片重聚在一起的工作自然有别的人来做,相比较而言还是将其从古墓里盗取出来更加困难,所以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毕竟有本事的人才会得到天神的赏识,这事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正衡从齐莎莎的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意味,忍不住立刻问她,难不成盗门干的就是重聚碎片的工作? 老实说,正衡也不知道为啥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只是忽然觉得齐莎莎满腹城府,丝毫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般单纯,至少经由龙尾石引出的这番言论并不像是无心之言,反而另有所指句句珠玑,只是暂时还无法窥探出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没想到正衡原本无心的问题,却让齐莎莎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过了一会儿才说: “算是吧,不过我们的行动并不受天神的控制,反而具有一定程度的自由性。你可以想想,那么多被凡人看做是宝贝的碎片,要想仅凭几个人或者几个组织的能力根本无法聚拢在一起,好在那件神器自身就有复合的特性,只需有人从旁略加协助,最终时间就会治愈一切了……” 见正衡还想追根究底,齐莎莎话锋一转道:“哥哥你还年轻,很多事不比太过认真,依着性子去做就可以了。说到底咱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今天有缘在这里相见,明天说不定就要海角天涯,又何必纠缠于那些烦心的事呢。妹子我永远记得哥哥的救命之恩,以后哥哥若是有求于我,只要是能力所及我就绝对不会推辞……” 正衡心想原来齐莎莎并没忘记先前的事情,这样最好不过了,毕竟盗门势力庞大,以后就算自己无心攀附,难保夏侯水就没有所求,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交下齐莎莎这样的朋友,总归不是坏事吧…… 被小姑娘这一打岔,正衡也懒得再就刚才的问题刨根问底,眼见着半月已经爬上中天,他也有点困倦。出来前曾和夏侯水有过交代,让他和石原龙泰趁着月色动手,想来他们现在差不多应该行动了,而这边只需再等上两三个时辰,就可以去找段连祥谈判,如果一切顺利,明天一早就能带着金甲回木屋区了…… 越是这样想着,就越是觉得困意袭人,眼皮上好像栓了几斤铅块一样沉重。正衡哈欠连连,也顾不上齐莎莎就坐在他的对面,索性往桌上一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只感到脸上一凉,好像被人泼了凉水一般,打个激灵苏醒过来。眼睛骤然睁开,开始还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等到慢慢的适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在佟大成的平房里,四下里站立着不少的人,大多都一身戎装,少数几个便装的不是旁人,除了段连祥、韩四和于岭外,佟大成竟然也赫然列在其中…… 正衡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浑身酸痛难当,仰望着眼前这一干人的同时,心底不由得发出一串咒骂,再看身旁同样被绑缚着的还有夏侯水和石原,不过他们两个倒比自己清醒,只是一如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 遍寻之下,竟然没有看到齐莎莎的身影——正衡心中打了个突,猜测着那个小姑娘或是在被擒前跑掉了?说到底都怪自己大意,竟然被佟大成这个杂碎哄得一愣一愣的,想来自打昨天和他碰面的时候,对方大概就已经打定了算计自己的主意,也不知他是如何下的迷药,竟能如此神鬼不知,甚至骗到了自己这个老江湖了…… 窝头?咸菜? 如果手能动的话,他肯定要在自己的脑门上狠狠地拍上一下了。没错,问题肯定出在昨晚的吃食上,当时只顾着果腹,加之一直当佟大成是个没有任何威胁的落魄户,就没有对他加以提防,却没想到玩了半辈子鹰到头来竟然被他啄了眼睛。只是这也不能全怪自己,谁能想到前两日还对于家深恶痛疾的佟大成,转眼间就和他的仇家联手呢,又或者他只是于岭部下的一个棋子,专等着自己上钩?
正衡只感到脑袋嗡嗡作响,也不知道是迷药的后劲,还是自己真的气得急了。他也知道这样并不明智,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强令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将整件事又重想了一遍,就觉得无论于岭也好佟大成也罢,应该都不具备如此老谋深算的智慧,更可能的是佟大成这个混蛋见财起意,将自己当成rou票去跟于岭做利益交换了…… 想到这里,正衡不由得笑出声来,直把周围的人看得一头雾水,韩四也忍不住问他到底在笑什么? 正衡嘿嘿道:“我今天才算知道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前还打算绑架别人,却没想到一转身却先被绑架了,你说这事好笑不好笑?” 正衡觉得自己也许是曲高和寡,竟然没有一个人懂得他的幽默,笑着笑着就自觉没趣停了下来,心下盘算着对方到底会如何处置他们。只见段连祥一直冷眼旁观,这时忽然摆了摆手,命令三个士兵走上前来,竟然替他们三个松了绑…… 正衡一边揉着被绳子勒出的痕迹,一边站起身来,这才看清自己正身处在于家的前院大厅里。周遭的士兵都如临大敌一般,将手按在腰间的枪托上,好像随时准备拔枪射击一般。正衡有些不明白,自己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敌不过这许多荷枪实弹的士兵,怎么惹得段连祥如此惧怕? 不过他随即就明白过来,但见那些士兵左顾右望,哪里是在防备他们,显然是怕别的什么人吧——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齐莎莎,难道她就在这附近,随时都会出现? 正衡满心不想齐莎莎这个时候出现,毕竟她只是个小姑娘,如何能在这许多职业军人的身上占到便宜?不过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她既然没被一网成擒,或许有着高于自己的阅历和手段吧,所以说人不可貌相,看来自己一直都低估她了……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段连祥却发出命令,让所有士兵都退出大厅。一阵“踢踏”的喧嚣后,段连祥兀自走到一张椅子上做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用双手在头发上使劲地抓了几下,最后捂住脸,一副既疲惫不堪又失望至极的样子。 正衡不明白,段连祥此时可谓是占尽优势,为何还会有如此表现。他把目光移向韩四,想从他那寻些提示,可他那一脸的横rou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表情。夏侯水和石原龙泰都凑上前来,悄声细语地问正衡是怎么回事,正衡摇摇头,冲着段连祥努努嘴,意思是权等他开口发落…… 话虽如此,正衡心中却并不忐忑,毕竟之前绑架川岛芳子的计划并未成行,凭着他和韩四的关系,就算活罪难逃,至少死罪可免吧。想到这里他越发安下心来,也随便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招呼着于岭弄点喝的来。 于岭瞄了一眼段连祥,见他仍一言不发后,这才悻悻的叫下人上茶。夏侯水和石原龙泰开始还缩着手脚,一看到茶水顿时都觉得口干舌燥,挪蹭到正衡的身边坐下,也顾不上水有多烫,一连着咕噜咕噜地喝了几杯…… 正衡眼见着他俩一如自己的狼狈,心中不免生出些许歉意来。夏侯水倒还算了,石原本就无心参与,一心只想着回日本去,却被他们怂恿着落到这步田地,其实这些人里属他最难做人,等下段连祥要是有心为难于他,自己定要替他说话才行。正这样想的时候,冷不丁地看到于岭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从衣襟了摸出那本《长赋集》来,隔空甩给了于岭。 于岭顺手接了过来,也不翻看就急忙就把书塞进口袋。对这一举动正衡颇感意外,之前还当他会兴师问罪,当面斥责为什么偷窃他家的宝贝,没想到他如此豁达,倒省去了自己解释的口舌,只是不知他在暗地里打着什么主意,毕竟麻脸老太的事可不是那么容易敷衍过去的……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倒让气氛有些尴尬。正衡有意打破沉默,又不想过分刺激那几位旧友,环视一圈后才找到目标,于是招呼着佟大成过来,给他倒了杯茶递到面前,调侃着说: “佟老哥想来还在宿醉当中,快喝杯茶解解酒吧——也真是难为你了,能把我这么个大活人迷晕并且绑到这儿来,肯定花了不少力气吧?” 没想到佟大成打了个突,怯怯地说:“这位先生弄错了吧,我也是和你一起被绑来的,昨天跟您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给咱们下了迷药,我还当她是你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