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巧借道终离长春 半路遇女孩突袭
夏侯水说正衡的伤还没痊愈,干嘛急着离开于家? 正衡在地上活动了几下先前受伤的脚踝,的确还觉得隐隐作痛,不过仍说:“晚走不如早走,不然谁知道后面还会遇到什么麻烦?三个搬山道人忽然出现,这事怎么看都有几分邪性,惹不起咱躲得起,明天一早去跟于岭道个别后,咱就上路……” “于岭?”夏侯水窃笑不已,“那孙子现在可顾不上咱们喽!” 正衡心中打了个突,忙问他又怎了,莫不是在自己昏睡的这几天里,于家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事倒是没有,不过的确出了点小状况——于岭那孙子也不知是上了什么火气,这几日里竟然硬是烧瞎了只眼睛,现在进进出出的都戴副眼罩,看上去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明儿个你自己看吧,保你笑出声来……” 正衡没有夏侯水那副幸灾乐祸的心情,只觉得这些天于家发生了那么多事,于岭竟也瞎了只眼睛,说起来真让人唏嘘不已。不过越是如此,就越应该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便和夏侯水几番合计,终于确认了明天的行程。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就都起来了,在于家了左找右找,连个丫鬟都没看到,只见张克易带着那两个观山道人坐在大厅里品茶,反倒好像是这里的主人一般悠然自得。正衡不想被他们缠住,便故意无视张克易跟他打的招呼,径自朝后院走去。 后院的廊道上仍可见到斑驳的血迹,昭示出之前在这里发生过多么惨烈的事情。于岭果然身在其间,一个人将那些怪物的尸体拖到假山后面的空地上,叠罗在木柴上放火焚烧。 尸体被烧的发出“滋滋”的声响,一缕黑烟直冲云霄,估计几十里外都能看到。于岭身上沾满黑乎乎的粘液,以至于都看不出他衣服原本的颜色了。见正衡和夏侯水来了,这才暂时停住手上的活,走上前来询问正衡的伤势。 正衡见于岭果然邪戴着个黑色的眼罩,几天不见消瘦了不少,脸颊黑黑,也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被黑烟久熏未洗,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正衡只感到心中一酸,就想去帮他清理尸体,却被夏侯水从后拉住,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告诉于岭说他们打算走了。 于岭开始还一怔,自他那仅剩一只的眼睛里流露出满是失望的神情,搓着手说:“走?现在不是还在戒严吗,你们能走去哪里?” 正衡只说我们自有办法,在你这里住了这么多天,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扰下去了,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再来拜访。 于岭也知道正衡说的不过是客套之词,今日一别以后就再难有见面的机会,也不知怎么想的,把手伸进衣服,掏出了那本油乎乎的《长赋集》来递给正衡,说是送给他做临别的礼物。 正衡心想原来直到现在于岭还以为自己在惦记着他家那本破书,可他根本就没有接手的意思,并说这东西那么阴邪,我可受用不起,你还是留着说不定能指着它来东山再起呢! 也不知于岭有没有听出正衡话语里讽刺的意味,就见他缩回手去,略微想了一想后,就把那书扔进了火堆里。看到本就残缺不全的纸张卷曲着化成灰烬,正衡就觉得于岭终于做了一次正确的决定,多说无益,和他最后告别后,两个人便拿上包裹,径自离开了。 在走出于家大门的那一瞬间,正衡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一个月来的经历,都还仿若发生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不过大多都是不好的回忆,充满了人性中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的丑恶。以至于他有时候会有种想法,人类这个物种到底是凭何在地球上立足,难道唯有本恶的人性才是生存的唯一条件?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不如让整个人类都毁灭,还世界一个清静和太平了…… 正衡也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希望世界上所有的人全都灭绝的想法,比起那些杀人如麻的人来岂不是更加邪恶?不过他随即又替自己辩解,这种想法应该是源自于对邪恶人性的厌恶,更何况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在一瞬间就致所有人于死地,姑且将其当成一个不那么美好的愿望吧…… 两个人离开于家,径直朝市区走去。只见街道上行人寥寥,秋风一起,将垃圾纸片卷起非得老高,更加彰显出了破败。他们稍加打听,很容易就找到了省政府的军指挥部,却被门口的卫兵拦下,好在此时韩四刚好也从门前经过,把他们一起带了进去。 在一个房间里等了不少时间,这才见忙的焦头烂额的段连祥姗姗来迟,两相见面互致寒暄,正衡也懒得兜圈子,直接问他是否有办法将他们送出城去? 段连祥满腹狐疑地看着他,嘴上却说:“于家待得好好的,干嘛非要出城去,你也知道外面兵荒马乱的,说不定还不如城里安全呢……” 正衡也知他在故意搪塞,只得开门见山地说:“我也知道现在长春城被围得水泄不通,不过张克易他们三个既然能进到城里,必然就有办法出去,段师长是个明白人,既然有自保之术还望与兄弟们分享,谁敢保证哪天风水倒转时,您就不会有求于别人?” 正衡故意把话说得含糊,还真把段连祥给唬住了,只见他垂着眼睛思量了一会儿,这才说: “正先生救过我的性命,鄙人一直本着大恩不言谢而没说什么,如今既然对我有所要求,是该涌泉相报才对。您所说的张天师他们如何进到城中,这事我的确不知情,不过要说离开长春我倒还真有一条路子,只看你们是否有那个胆量了……” 段连祥说着就与身旁的韩四耳语了几句,韩四受命离去,段连祥则把两人让进他的办公室,落座下来。 正衡不知他在搞什么鬼,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权且看看再说。没多一会儿韩四就在门口喊了声报告,继而带着个人走了进来。正衡开始还琢磨着那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石原龙那个日本鬼子,忍不住上去捶了他一拳,两个人都哈哈大笑,一副长久不见的模样。 段连祥让韩四把门关上,然后说:“大家都是熟人,说话也没必要拐弯抹角——你们也都知道,我一早就答应送石原君回日本去,可因为局势太过紧张实在有心无力,直到现在才觅到了个机会,算是兑现之前的诺言吧。正先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原本不用你说我也应该答应你的要求,只是给石原君提供的这条出路极之凶险,是走是留还是由你们自己做主,不过丑化说在前头,万一出了意外,可不能怪我以怨报德啊……” 正衡见段连祥说的认真,不像是在故弄玄虚,越发想要知道他所说的到底是条什么路了。就见段连祥抬手看看了腕表,然后才说: “两个小时后将有一列从哈尔滨开往南京的专列在长春火车站停靠,届时我会让你们化装成军统的士官登上火车,只要一到南京,你们就安全了,可以自行行事……” 正衡心下生疑,琢磨着如此顺畅的行程,怎么会被段连祥说的万分凶险呢?就算长春现在被共党围住,至少双方还没有明着开战,火车都能开进开出又有什么危险可言?难道这列所谓的专列本身就有问题,该不会运送的是诸如军火一类的敏感物品吧? 段连祥似乎看出了正衡的疑惑,只说军列承载的货物属于党国的高度机密,恕难据实奉告,不过你们只要在我事先给你们安排好的包厢里忍耐上一天,别的什么都不要过问,这点委屈应该受得了吧? 正衡和夏侯水面面相觑,刚想再问个清楚,却见石原龙泰抢着答道:“受得了,受得了,本来我还以为要走着离开,现在不但有专列坐还是包厢,这么优厚的条件多少人求之尚且不得,哪还有不知足的道理……” 石原一边说一边冲着正衡直使眼色,正衡知道他急于回日本去,就算火车上装满了炸药,他也会毫不迟疑的上车。不过细细想来,这也的确是离开长春最好的办法了。干什么还没有点危险,先前他还当于家风平浪静,不也险些命丧在那里了嘛,所以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抓住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吧。 段连祥见三个人都答应了下来,便又重申了几遍注意的事项,说来说去无非是让他们不要与陌生人过多接触,不该见的人不见,不该问的事不问之类的,直说的他们感觉耳朵里好像都起了老茧,这才让韩四准备车辆,送他们去火车站。 临行前韩四给三个人找来三套军装换上,石原一见军装都是少校的军衔,就问韩四这会不会太过招摇? 韩四却笑着说你们是不知道,那列专车可不是一般人能上的去的,给你们挂个少校的军衔,几乎已经是最底层的了,石原君你以前是职业军人,万一碰到“上级”临检的话,只说你们是去长春站派往南京汇报工作,并把口袋里师座开的介绍信给他们看,一般人也就不会为难你们了…… 石原龙泰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示意他全都记下了。三个人跟着韩四坐上一辆吉普汽车,飞驰着到了火车站,就见那里早就被军队围的水泄不通,普通人根本就不让靠近,就连韩四他们也不得不经过层层卡哨的盘问,好不容易才到了站台上。 石原都没见过这样的阵势,正和正衡和夏侯水交头接耳的时候,就见火车一声长鸣后驶进了车站,出人意料的是只有七八节的长度,并且还都是客列,所有窗户都被窗帘遮住,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韩四把三个人送上最后一节列车,与他们一一握了下手,最后在正衡面前停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好似还想说些告别的话,却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正衡分明看他离开前眼眶湿润,心中也有几分不舍,就想着不管他人品如何,仍旧希望能够平平安安吧……
火车在长春站上只停了三五分钟的时间,就又缓缓地启动了。整整一节列车就只有他们三人,各个都心怀忐忑,不知能否顺利驶离长春,时间仿佛凝固在了瞬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正衡拨开窗上的帘子,这才发现外面早就不见了城市的模样,代之以荒野和群山,显然已离开长春不小的距离…… 任谁也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一时间三个人都异常兴奋,或坐或卧,轻松非常,畅想着就这么一路顺利到达南京了。 就在此时火车最尾端的门上传来几声“咚咚”的响声,三个人警觉地站起身走到后面,就听那声音时断时续却又规律异常,明显是有人在外面敲击所致。 即便是大白天,在这么一列高速运转的火车上碰到如此怪事,也着实让人害怕的了。石原刚想伸手去扳门栓,却被夏侯水一把拉住,示意他这并不是个好主意,天知道外面都是些什么怪物,段连祥一早不也说过这列专车危机四伏吗? 然而就在他俩这一拉一扯之间,却不想正衡早就从旁一把扳住门栓往下一拉把铁门打开了。因为惯性的关系,铁门刚被打开,一下就绕着门轴冲外猛地一转,咣当撞在列车的后部。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可仔细看看除了不断倒退的铁轨外,又没见门外有别的什么东西…… 正在三个人不明所以的时候,夏侯水忽然惊呼着指着前方,正衡顺着他指的方向,这才发现刚才被他打开的门的上沿上,正有两只手从外扒住,忽的一个闪身,就有个人影从车顶上翻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车厢里。只不过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小姑娘…… 三个人见来人只是个小女孩,先前还悬着的心重又落下,刚想问那女孩是何许人,就见她忽然出手,一拳打在石原的眼眶上,转身又是一脚,正踢在夏侯水的肚子上。两个大男人被这一打一踢,竟然全无招架之力,纷纷向后仰倒,翻滚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下,可仍旧吃疼不住地或跪或趴在地上,哇哇地叫喊着……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就连正衡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女孩两下就把夏侯水和石原放倒后,紧接着又迈前半步,双掌齐发,又朝着自己的胸口袭来。 小女孩看似瘦弱,却没想到有如此迅捷的身手,正衡眼见着她先发先至,转眼已经攻到了近前,此时再做躲闪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灵机一动,脚下虽不挪步,却弯腰弓背将胸腹往后一收,就将女孩的掌力化去了七八分,继而又猛然一挺,正顶在她摊开的手掌面上,借力打力,硬是把她撞得后退了几步…… 正衡这招身手取自夏侯古教给他的太极拳,当然只是最为浅显的招数,却也在临敌对战的时候最为管用,不然刚才要是真被那小姑娘实打实地拍在胸口上,即便没有登时送命也少不了会骨断筋折。这下两人彼此站开了不小的距离,谁都没了突然袭击的可能,唯有摆开架势,一拳一脚上见分晓吧。 小女孩显然没有料到在这会遇到敌手,将正衡上下打量了一番,自鼻息间发出一声轻哼后骤然出击,紧跑了几步,抬脚就发出一招下劈。正衡早有准备,向着旁侧一个闪身,躲过她自上而下的攻势,待到她的脚刚落地,他就在她的后跟上故意一踢。小女孩被他这一踢前腿在地上一滑,就势沉下身体,硬是贴着地面做出一个高难度的一字马来,继而又向前一滚,翻身而起纵身一跃,抓在两侧的行李架上…… 正衡凑上两步,正想伸手去抓女孩,却不料她身子向后一摆,脚后跟正踹在他的胸口上,把他踢得后退两步,女孩也在空中调转个身,转而稳稳地落回到地面上。 这个回合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不过正衡自觉以大欺小却仍没占到半点便宜,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就想着不能再留有后手,这一下一定要全力出击,一招制敌。在他看来,小姑娘身材娇小行动迅捷,这是她的优势所在,可力量上必定有所亏欠,只要对其加以有效的利用,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想到这里,正衡瞄见车皮里满是活动的桌椅,顿时心生一计,顺手抄起一把椅子就朝女孩掷了过去。 女孩眼见着一把椅子直朝自己飞来,起初还并不当回事,只一个错身就避了过去,可她刚扭过身体,就见又有一把椅子紧跟着也到了近前,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她就伸出手臂,硬是将椅子接在了手中。这番动作下来,她不免也有些慌了手脚,正要抬头去看正衡所在的位置,却见手中的椅子上忽然发出“咔”的脆响,一只拳头击穿了椅面,直朝她的脸上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