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坚守
在阏于城头弩箭的支援之下,秦军纷纷向后退去,赵军众人的压力顿时一轻。 远方烈火升腾,近处火光一片,数万的攻城秦军,就这么被吕不韦这支千人军队,搞得乱了章法,使得攻城策略失效。 秦军统帅中更胡阳,这时正坐在战车之上,手指不停地一下下,轻叩着腰攀的剑柄。身前不断有耳目流水般地,将阏于城下的消息传来。 "禀告中更大人,阏于城头开始发射弩箭。我军围杀那千人jian细,盾牌兵和弓弩兵都缀在后面,一时不得上前,前面的徒兵,只得退回。" "报,得到消息,那千人jian细是赵军,带军的是赵都尉吕不韦。" "吕不韦?!" 周围的秦国军官都是一愣,胡阳虽然神色不变,但他那叩动着剑柄的手指,却停了下来。胡阳朝前方阏于城下看了一眼,突然吐了一口长长的白气。 周围的秦军都安静下来。 胡阳冷笑着指了指前方,"吕不韦怎么了?不就是凭着五人杀了千人的匈奴嘛!在山野里杀死善于马战,不善步战的匈奴,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虽然如此说,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胡阳的意料。"该死的吕不韦!"他狠狠地一拍战车的护栏,喃喃道:"命令攻城部队后撤,整顿之后,再行进攻!" …… 吕不韦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刀,他现在是城门下,四百赵军锥形阵势的锥尖。在他面前,已经堆积起了丈来高的秦军尸体。面对杀神一般的吕不韦,勇猛亡命著称的秦军,也是开始惊恐起来。 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金锣之声,秦军士兵才长嘘口气,麻利地向后退去,战斗在骤然之间停止了下来,放眼望去,秦军缓缓转身离去。 "退了吗?"林屈迷茫地看着前方。 "老天保佑,秦军杂种终于是退了!"严明丢掉手上的剑和盾牌,直接瘫倒在地,"老子竟然能活下来?哈哈!" 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幸存的四百多人都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这时,阏于的城门也终于打开,黑压压的韩军先冲了出来,长戈林立,矛锋泛寒,各式旗帜猎猎招展,颇有声威。队伍齐整的聚集在城前,足有万人之众,吕不韦见了,还刀入鞘:"兄弟们,进城了!" 死伤过半的赵军,在吕不韦和李牧的带领下,向阏于城门靠去。 不等他们继续靠前,军阵中突然鼓声大作,列阵方队波浪般向两翼分开,一将跃马横戟当先而出,身边长矛手,弓箭手,盾剑兵分列而出,利箭上弦,盾牌林立。看起来吕不韦等人再上前几步,当是不问来者,格杀勿论。 吕不韦停下脚步不再前行,运气高喝道:"赵国都尉吕不韦,有紧急军情求告阏于君。" 他这一声喝出去,三军震动,都是听得清清楚楚,要是阏于君在此,没有听不到地道理。他奔的近了,只见到前方密密麻麻的都是兵士,倒也见不到这阏于城附近的第一人,阏于君是否就在军中。 那兵尉微微发愣,挺戟策马上前,仔细的打量了吕不韦一眼,诧异道:"吕不韦,果然是你?" "你是?"吕不韦抬头望向这人,却从未见过。 "鄙人公孙雨,韩阀战门弟子,带兵尉!" 吕不韦微凛,他从邯郸出发之时,经常听众人说起韩地第一名将,公孙喜地事迹。 此人在韩国是两朝重将,一直都得到韩王的宠信。每次韩国用兵,都要算得上他一份,听说此人不贪财不好色。却可惜伊阙之战时,他率领韩魏联军,遇上了秦军新锐,时任左庶长的白起。在对战时白起屡出奇兵,被秦王于次年升任左更。针对韩、魏两军互相观望,不愿当先出击的弱点,以少量兵力钳制联军的主力韩军,以主力猛攻较弱的魏军。魏军无备,仓促应战,迅即惨败。韩军震慑,且翼侧暴露,遭秦军夹击,溃败而逃。白起乘胜挥师追击,全歼韩魏联军,俘公孙喜,攻占伊阙,夺取五城。韩国精锐损失殆尽。秦国则以不可抗御之势向中原扩展。 此战,白起抓住联军各自保存实力,互相推诿,不肯先战这一战机。共歼灭韩、魏联军二十四万,攻占伊阙等五城,是先秦战史中一次较大规模的,且是以少胜多的歼灭战。战后韩、魏两国精锐丧失殆尽,被迫献地求和。白起因战功卓著擢升国尉,开始了其辉煌的军事历程。 公孙喜被俘后,白起诱降,公孙喜不从绝食而亡。来阏于之时,吕不韦就听说公孙喜的后人,就居住在上党郡一带,并很有可能进入阏于,帮助驻守,倒没有想到今日,果然见到了这名将之后——公孙雨。 公孙雨口气有异,什么果然是你,你认的我,还是我很出名?心下大为奇怪。吕不韦见到韩军中地阵势,又见到公孙雨在此,看来苦守阏于二十日有望,不由舒了一口气。 突然心中有些苦笑,自己带兵一路前来,看起来是为阏于韩民的安危,却实是为了自己在赵的仕途。这以他人的生死,来树立自己的行为,实在是有些令人不耻。 李牧却跃过吕不韦,对公孙雨深施一礼道:"公孙兄,秦军近十万围困阏于,牧奉我大赵大将军令,陪同吕都尉前来阏于,助你等韩地豪杰同守阏于。" 他话音未落,公孙雨失声惊呼道:"你们只带这些人来助我们守阏于?赵国大军何时能到?" 吕不韦扭头向后望去,只见到红色夹杂黑尘又重了分,知道秦军士兵已经整备完毕,新的一论攻城马上就将开始,急声将事态说了遍。 公孙雨毕竟生于将帅之家,又在韩阀兵家学习多年,随着吕不韦也向后方望去,脸色微变。皱眉道:"二位赵国都尉,和我去见阏于君吧。" 吕不韦却是急声道:"公孙兄,秦军随时可能再次攻城,我看还是先回城,让士兵准备坚守。我等再却拜会阏于君!" 公孙雨点头,已经传下军令,列队回城。一队队兵士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公孙雨吩咐回城,李牧吩咐林屈两名旅帅,约束赵兵,跟随韩军进城。自己却陪着吕不韦,和公孙雨来到阏于城之中,向阏于君所居之地而去。到了地方,吕不韦却错愕不已,只觉得阏于君住的这府邸,又像是个小规模城池。 阏于君和一个神色委顿,却眼中杀意浓重的汉子,并肩坐着,两人周围都是矛戈林立,这好端端的大厅周围,除了厅门处,其余地方都是满布蒺藜,几个侧门位置,还都安装了床弩,倒插箭锥,弩箭外还有能弋射的短箭,整个大厅布置的和刺猬仿佛。 只是吕不韦来不及惊诧,这府邸大厅的戒备森然,公孙雨已是带着两人进厅。 上面高坐的阏于君却是怒声道:"公孙雨,你要做什么?不得我的命令,怎么能擅自回转。咦,这两位是?" 吕不韦哑然,半晌才道:"在下吕不韦,这位是李牧,我二人是赵国都尉,带领赵国援军的先头部队而来!" 阏于君身边的那汉子,抬头向吕不韦两人望过去,良久才道:"是吕不韦吕先生啊!有劳了!" 他话音未落,阏于君突然用手摸着所坐的地方。那里银光反射,皱起了眉头道:"你们听?" 厅中之人都是认真地去听,过了片刻,公孙雨突然变了脸色,竟然伏地去听动静,片刻后就是霍然而起,失声道:"君侯,秦国大军又来攻城了!而且听声音,好象还有大量的攻城器械。" 吕不韦感觉敏锐,不需伏地去听,就能感觉到地面轻微的颤动。这和兵士入城产生的震动还是有些区别,这是一种来自地底的颤动,只有分辨极为敏锐之人,才能感觉分辨。可让他奇怪的是,这阏于君不会武功。好像也感觉到了远方大军来临地迹象。他摸的那东西感觉是银箔打造,难道有传感的功能? 那冷漠汉子摇了摇头,"距离上次我们派死士奇兵出城,焚烧秦军攻城器械,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天了,算来他们新的攻城器械也已造好,看来阏于难守啊!" 阏于君听了那冷漠汉子的话,皱眉愁道:"路兄,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冷漠汉子冷笑了下,"不如就按莫将军说的,投降秦军算了!" "二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公孙家世代忠于韩王,而且月前三哥和我公孙家百多家眷,才……他们可还尸骨未寒啊!" 吕不韦望着面前的一切,无动于衷。心中冷笑,看这阏于城这几位高级人物的表演。 吕不韦已经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并非所有地人都和他一样为自己着想,为仕途着想,顺便再为百姓黎民考虑一下。现在阏于君的身边之人,已经是分崩离析,听那冷漠汉子所言,这城中的将军,早就有了投降秦人的意思。 其实所谓的莫将军,名叫莫援,也只不过是外放驻守的都尉之职。是在阏于君之下,最高的上党郡官员之一,而且是武职身份,于是习惯上都称其为将军。在秦军进攻上党之时,莫援见势不妙,带着主力龟缩进阏于。不过,也就因为他的胆小,才使得阏于多出了近万的正规军队。 这也算是他为阏于,所做的唯一的一件好事吧。 当秦国大军逼近阏于的时候,为了安抚人心,阏于君告喻全城百姓,阏于是韩国军事重镇,城高墙厚,城防体系完备。敌人虽然多,也拿我们没任何办法。而且秦人远来,供给不足,我们只要守上一段时间,等他们粮食吃完。各处援军一到,秦人也只有灰溜溜地撤退了。 这个公告一出,城中人心这才安定下来。也抱定了死守的决心。 上党一郡有户三万,人口十五万以上,但等秦兵一到,很多百姓都逃亡进了阏于,现在的阏于城中,人口剧增到了七万之数,而且还包括了一万多的正规军。 阏于君以莫援的万多精锐为骨干,征发全城百姓上城防守。所有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丁都发给武器。如此一来,竟然在一夜之间组织了一支三万人的兵马。 为了构建阏于的防御体系,阏于君还带着全城百姓,在城中筑起土城,在城墙上设置了大量的城防器械。并征收全城粮食进行军管。无论贫富贵贱,统一配发。
韩国的阏于是一座新城,位于漳水以西。在春秋时,阏于城本在河东,太行山下。可是,三家分晋时,各家均对其有意,赵韩还为此引发了一场大战。 这一仗打得韩军死伤过半,却还是被赵占了旧阏于,韩侯一下恨心,决了上流漳水,而且正赶雨季山洪袭来,旧阏于被大水冲去。大战之后,大概是因为有心理阴影地缘故,韩侯也不知道脑筋里出了什么问题,居然命令在漳水西面另立新城。 现在的阏于,周长九里,算将起来,每面城墙长度都超过两里,虽然和邯郸这种超级大都市比不了,但比起上党周围的城池,却要强上许多。也幸好这阏于是建立才几十年的新城,坚固等方面要优于其他城池数倍。 阏于君手头又有三万多的士兵,站在城墙上,才不至于显得稀疏。再加上城中有不少墨家弟子,战争刚一开始,城中军民还真让秦军吃了点小亏。 但随着秦军用云梯和冲车轮流冲击,方圆百里之内地石头,都被秦军的投石车,全部扔进城中去了。而阏于城外的壕沟、护城河也被彻底填平。但所以的攻势,还是都被韩人一一粉碎。 无奈之下,胡阳只能将阏于团团围住,构筑了大量工事,断绝了阏于通往外界的道路。 见吕不韦不语,李牧自然也不好参与韩国人间的事中,也是沉默下来。 见到两人的态度,阏于君却忍不住了,于是问道:"两位赵国都尉兄弟,外面的情况如何?你们赵国援军大队,还有多久才能抵达?" 吕不韦一看他的脸色,再望了望那冷漠汉子的神情,以及公孙雨的愤然之色,才淡然说道:"我赵军要是想到的话,三日之内就可到达阏于!但那有什么意思吗?只是推延之策而已。" 那冷漠汉子点了点头,走了下来,对吕不韦抱拳道:"在下公孙路,公孙喜次孙!刚刚对吕都尉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吕不韦也恭了恭手,"久仰!公孙家一门忠烈,吕某也是早有耳闻。刚刚路兄所说之言,想来必是反话。" 公孙路寂然一笑,"吕兄所来,必是协助我们坚守阏于,但不知破去秦军,我等还应坚守多少时日?" 吕不韦犹豫了下,见厅中韩国只得阏于君、公孙兄弟三人,才毅然道:"二十日以上!这才能逼迫上党郡的秦军,全部聚集阏于城下,我赵军也可与其决战,一战而定乾坤!" 公孙路听了吕不韦的话,本是冷漠的眼神终于恢复神采,凝声道:"好计!不知此策是何人所出?" "正是吕某,所以我才会来阏于,希望阏于城可以坚守到决战之时!"吕不韦斩钉截铁的道。 公孙路沉默了下,转望阏于君,"想要坚守,必须除掉一人!" "莫援!"公孙雨冷声道。 阏于君犹豫了下,才缓缓点头,"为了我大韩,为了我王兄的疆域,除掉他吧!" 吕不韦和李牧自然不好说话,毕竟这莫援是韩国之将,自己二人虽知要守阏于,此人必除,但却不好发表意见,但见阏于君和公孙兄弟都如此说,也就默然允之。 公孙雨大声说:"请君侯放心,为守阏于,破除秦军,雨去除了这内患!我韩阀兵家弟子,绝不会放弃一寸国土,不会放弃一个大韩百姓。"说到这里,他想起家族死去的亲人,眼泪就落了下来。透过朦胧的泪光,他看见阏于君和二哥公孙路,也都同时伸手去抹脸上的泪珠。 公孙雨出去不久,外面大街上,就传来阵阵欢呼:"援军来了,赵国的援军来了,阏于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吕不韦与李牧跟着公孙路上了城头,一颗斗大的巨石,落到耳边的雉堞上,砖石飞舞,沙砾落了一头一脸。 李牧耳朵里"嗡!"地一声,全是蜜蜂飞舞的声音。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如同一场永远也不会醒来的噩梦。 天上是密密麻麻羽箭,身边是张大嘴巴,对自己大叫的吕不韦,至于他在喊什么,李牧却怎么也听不见。不远处,阏于南门的箭楼,正冒着熊熊火光,长长的黑烟,张牙舞爪地扑向天穹。 城下的秦军又开始进攻了,今天说起来也怪,秦军的进攻异常的疯狂。从早到晚,无休无止。可能他们也已得到,赵国大军已发的消息,准备马上攻克阏于之城,再以阏于为基,抵御赵军吧。 大概是前一段时间在攻城的时候,受到重大打击,秦军一改从前的三面齐攻为重点突破,将主攻的方向放在南门。 深秋的天气很冷,在明亮的月色之下,黑压压的秦兵尾随于冲车之后,小心地向前推进。而在一里之外,十几辆,秦军随军匠人新制的投石车,开始了不知疲惫地轰击,将块块大石向阏于城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