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四十一）

    大漠飞虹崔飞烟，本该年近六旬的妇人此时看上去依旧仿佛三十出头的模样，宽衫小帽，长长的水烟杆更透出一股不拘于世俗的气息。

    五尊之中唯一的女性，成名于大漠马贼之间，以绝世的轻功和暗器名震天下，千魂出手犹如飞虹现世，见过这招的人不计其数，接过这招的人却都已经长埋黄土。三十岁前曾经致力于一统关外马贼做一番大事业的她却在一切即将达成的时候忽而撒手放弃，据说是经历了一件人生的大失意事，指示雄心尽丧。

    无心再创霸业的崔飞烟漂泊江湖行踪不定，年至中年武功渐发精深，等闲不轻易出手，但只千魂一现江湖，倒下的必是黑道巨擘，白道顶峰，大漠飞虹之名竟而越甚。四十岁时，长江水系霸主手下第一高手，亦是当时公认的天下第一暗器之王朱越之向这个越来越威胁到自己的天下第二主动挑战，两人文比一式，结局却是朱越之蹲在长江边苦思七昼夜后力竭吐血而亡。武林公馆作《天下品》，她也凭此一战跻身五尊之一。但谁也想不到，二十年之后的崔飞烟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小小的赌场里充当一个小小荷官。

    “你是办妥了我的事，还是打算接我的千魂？”崔飞烟吐出一口水烟，悠哉说道。

    四肢无力，死鱼一般躺在赌桌上的青奋苦笑了两声：“崔夫人交代的事确实有些难度，还需要点时间，我还是领教你的千魂无双好了！”

    “是吗？”崔飞烟露出微微沮丧的神色：“连你也觉得比起那件事，还是接我的暗器更容易吗？”

    青奋咽了咽口水，心里暗道，更容易吗？只是横死和竖死的区别吧？“既然我再次出现你的面前，那么夫人答应我的事，不知道可有眉目了？”

    说起那件事，崔飞烟好似恢复了几分精神，有些戏捏的用烟杆挑起青奋的下巴：“早听闻你和蜃海楼的苏小姐有些不清不楚，先前只当是笑话，见到你的人以后更当是大笑话，不过你这么着急人家的事，莫非你们真有什么瓜葛？”

    八卦果然是女人的天性，就算是老太婆也不例外！青奋眉角抽动，每次一有人提这事他眼前就出现自己被另几个女人大卸八块的场面，虽说是自找的也难免黑面，咳嗽一声：“咳，这个就见仁见智了，内中情况之复杂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夫人还是先回答那事办得怎么样了？”

    崔飞烟收起玩笑，又抽了一口烟：“事情已经办妥，只要兑现你的诺言，我自会将你要的情报告之。只不过。。。。。。”随手扔出一个筹码毫无阻碍的砸到了青奋脑袋上“就你这模样接我的千魂，你是打算让我烧黄纸告诉你吗？”

    “这个倒不劳破费。”青奋转弯抹角，挖空心思的跑到这来当然不是来受死的：“千魂的应力无双，单凭金钟罩的话除非练至无罩门，否则定会被寻隙而入，不过我也不是独孤一味，这几天教人练成一式剑法，自信可以与千魂一战！”

    “这么有自信？”崔飞烟宽大的袖袍微微一扬，数枚细小的梅花针射出，只闻一声响，青奋乘坐而来的马车竟然已被射断了所有榫头，砰的一声变回了一堆木板！露出呆呆的坐在那堆木板中间的花飞絮。自车外之人自报千魂之名，她就再初出江湖也能想明白自己又上中了那个姓青的圈套。这厮定然是欠了崔飞烟一战，又在自己威逼之下走投无路于是干脆耍个驱虎吞狼之计，一会说反话一会说正话总总的把自己骗到这里来，自己也够衰运，怎么一天的路程里就能遇到这样的超级高手？

    “你，你真的忍心看我去死吗？”花飞絮看着青奋，声音带颤，眼中含泪，配合那十月怀胎的体态，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已经足以让闻风赶来看热闹的周围众人自行编排出各式各样的离奇故事，不少人看着青奋纷纷露出鄙夷之情。

    哈！青奋张了张嘴巴，反正他已经债多不痒了，更不在乎这些不明真相的观众。小丫头这招早在预料之中，换了旁人或许还会生些枝节，但以崔飞烟的修为怎会分不出怀孕和真气过盛？

    果然，崔飞烟只是笑笑，眼前这情况靠猜也能猜出大概，姓青的小子桃花果然很旺，连结个仇家都是漂亮女孩，不过人家的私事倒也没必要管太多，既然这小子如此开口自然不会是拿自己和那女孩的小命来开玩笑。

    “小丫头，留神了！”数十年的江湖磨砺，崔飞烟早已心如磐石，决定要做的事就不会拖拖拉拉，也不管对方惊骇的表情，袖袍扬处飞虹现世，一道璀璨光华直奔花飞絮咽喉而去。

    百年之前，武林有一套神奇的暗器，名为逆血神针，中针者暗器透体，随血液流回心脏，数日内必定破心而亡。若是中在四肢只能断肢求生，若是中在躯干则神仙无救，着实阴毒异常。崔飞烟年轻时节机缘巧合得到逆血神针，在此基础上更异想天开的创出一套顺气而行暗器——千魂！

    天下人破暗器的手法万千，说来说去其实只有两种，一是不让它打中，二是不让它打入，闪避属于前者，硬接则属于后者，千魂过人之处正是在于顺势而为。

    人无论是运内功还是外功都会改变自己和周围的势，势失之混沌平衡则必然产生破绽，千魂顺气而行寻隙而进，就仿佛一个有自己生命的灵魂，自然会攻向目标最薄弱的一环。这就和武学中有招有破绽，无招无破绽的道理一致，但说易行难，在崔飞烟之前，从未有人能在暗器领域中到达这样的境界。同样的，依武理而言，要破这样的招数，要么就是将身体练至无罩门的通体态，仿佛对于岩石而言，暗器能否将它打穿完全取决于出手的力道，神奇的手法对于它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要么就是将身体练至绝对和谐的自然态，举手抬足皆是平衡，又何惧对方寻隙。青奋金钟罩若能练至十二关无罩门自可一接此招，但此时，他的宝却是押在了教给花飞絮的一式赤手素装。

    可怜的白老鼠花飞絮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堂堂五尊之一居然这么认真的向自己这个初出江湖的小卒施展生平绝学，真不知道该荣幸还是悲哀，千魂已到眼前，花飞絮的脑袋里霎时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