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流刑天堂704
再胡说，就送你到704挖矿去。 这是第七星系民间常开的玩笑。但作为第七星系人，有资格被流放到704上“挖矿”的人还真不多。 作为第七星系最著名流刑大狱，704并不在第七星系内。它位于第七星系的友好星系，第二十二星系的一个边远角落里。它收押过许多在第七星系历史上举足轻重的名人。 704，全称是第二十二星系T行星704号卫星。 对于第七星系来说，这颗以紫晶矿为主要资源的小星球，是个不啻于天涯海角的地方。 在宇宙空间高速动力航运太空舱开通以前，也就是距今77年前，从第七星系主星赛尔星出发，到704需要67天，从第七星系离第二十二星系最近的TA行星出发，到704需要52天。 那个时候的流刑，确是一种残酷的流放。仅仅路上的孤寂就足以使人发狂。 不过近些年，随着空间的交通技术进步，通往704的时间就不再像过去那样离谱的漫长了。自打宇宙空间高速动力航运太空舱这项技术从理论变为现实之后，从赛尔星到704，最快可以在35个小时以内抵达。 不过那仅限于军用，或政府机关特事特办。常规民用的高速动力舱则会在68小时内抵达。 近些年来，在第七星系的官方语言中，曾多次试图淡化704的旧有形象，不过收效甚微。迄今为止，704依然是第七星系人心目中的流刑大狱。这印象根深蒂固，不因交通时间缩短而有任何改变。 听田立诚如数家珍样地讲解完704历史，随手翻看着电子星空模型的洛和平随口问道：“流刑来这里，是不是都得去挖矿？” 田站长听得一愣，心道：这小爷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拿我开心来着是吧。是你不识数还是我不识数。对外都说流刑徒来704上是劳动改造，可哪个流刑徒在这干过苦力？ 转念一想，也备不住是这小爷准备试探试探我，毕竟是过去没打过交道，相互也不熟，心怀戒备，也实属正常。只是他这戒备得有点过。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流放的，都不是一般人，何况他还是洛家的种。谁能想清楚，他心里究竟下着多大一盘棋，到底掂对盘算着啥？得，咱也别得罪那人了。谁知道这小爷哪天会飞黄腾达。咱不指望着抱他大腿，只盼着他别小心眼记恨我就成了。 于是田立诚干笑两声，选了个最保守的回答：“挖矿倒不至于，不过工作……却是在矿管所。” “矿管所？那是个什么地方？” 田立诚思索下道：“他们那个全名，挺绕嘴的。我们通常都叫那个简称，矿管所。他们那就是负责管采紫晶矿的单位。“ “那我不还是来挖矿的么。” 田立诚呵呵一笑，起身给洛和平面前的杯子添满了水道：“您这又说笑了。干粗活，哪能轮到您啊。那劣等民族的劳动力排队挖矿都排不过来。八成您这连矿井都不用下。” “劣等民族……劳动力？”洛和平听得一头雾水。 田立诚看着洛和平的神情，心想，大概这小爷是真不知道实情，于是带着几分卖弄地解释道：“这个劣等民族吧，就是指第二十二星系的土著居民，那些白皮猴子，黄毛的，绿毛的，蓝毛的，反正不属于咱们第七星系的原生人种。这些人在咱第七星系人眼里，就是两条腿的牲口，和其他畜生没什么区别。硬要说有点啥区别，那至多是会说句人话而已。” *********************************************************** 关于第二十二星系的所有印象，都是洛和平在上学的时候课本里留下的。在他的印象里，除了课本上对第二十二星系的归属权属于第七星系，以及第二十二星系是个物产丰富的星系外，再无其他。 听了田立诚的介绍，洛和平才明白过来，所谓的到704挖矿，只不过是个噱头而已。洛和平甚至有种感觉，流放到704来，根本不是遭罪来了，反倒是享福来了。 被田站长误认为权势滔天，出身高贵的洛和平，吧嗒了一下嘴，心想：这被流刑的真特么牛*逼，连坐牢都是种享受。看来先前的担心真的是多余了。 心情放松下来，洛和平谈吐也就随意了许多，随口牢sao道：“也不知道哪个年月才能被释放……田站长，我问你个事。被流放到这的，多久能被释放？” 田立诚心想，你们玩的都是高层次的游戏，跟联邦政府唱反调的人，你问我什么时候被释放，这我上哪知道去。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一般流放到这来的，基本上没有等到刑期满才走的。都是提前走。”田立诚心思一转，又拍了句马屁道，“像你这样的少年英豪，这样的苦难是你日后飞黄腾达的本钱。你看咱们安相，小的时候还被母亲出卖过，蹲了几年牢，曾经被定性成背叛联邦的罪人，可你看今天，人家成为一个星系的内阁首相……” 田立诚本想捧洛和平几句，哄得他开心，却没想到，自己把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洛和平当即翻脸，指着田立诚鼻子道：“别跟我提安在天啊，听了这名我就烦。cao他大爷的，躲到这天边来，还能听着那孙子的名字，还不够我恶心的。” 洛和平一席话说得田站长冷汗暴起，暗暗咋舌，心想：这小爷太横了吧，连号称只手遮天的安相都不放在眼里。我的乖乖啊，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政治贵族，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叫威武霸气？这就是啊！ 在田站长一片遐想中，又听洛和平说道：“行了，别扯用不着的了。饿了，安排顿饭吧。” 洛和平觉得，省略主语这事，让自己在上位者的气势装得很足。 田站长看了看墙上的数字钟，的确是到了饭时。刚刚这番交道打得并不痛快，他觉得这小爷不太好伺候，说话愈加小心：“您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我好去安排。我这条件简陋点，可不能挑我理，嫌我怠慢了啊。要不然……跟我出去走走，在外面找点吃的？” 洛和平原本想享受下欺凌霸道的感觉，可看田站长一副随你搓圆捏扁的小面人样，觉得真下不去狠敲他一顿的手。于是随口应道：“随便吧。” 不等话音落定，又立刻转口说，“出去看看也行，吃什么无所谓，你看着安排，我这叫……这个叫……”洛和平很想弄个雅一点的词，证明下自己有文化，可那雅词儿怎么也蹦不到舌头尖上，憋得脑袋瓜子生疼。 好在田站长是个玲珑人，马上接口替洛和平说道：“客随主便！” “对，就是客随主便。”洛和平拊掌笑道，掩饰着方才措不出辞的尴尬。 从空间站向外走的路上，洛和平猛地想起，日后在这里过活的细节还一无所知，于是问田立诚：“今后的日子，我这就得听你的安排了？” 田立诚忙摇着手说道：“我哪有那个资格安排您的日程，我只不过是个负责接待的。您的安排，还得看矿管所的意思。原本今天所里就该来人接你，可不巧的是，前两天出了点事故，所长和所里管事的都下去处理事故了。我这是今天头您到两个小时才接到的通知。所以，只能委屈您留在我这小站里住一晚。明天，他们回来人，就会接你到所里了。” *********************************************************** 空间站外，灿烂的斜阳铺得大地上一片金红，沿着路的溪流闪烁着嶙峋的波光，成荫的绿树间飞鸟穿梭，一派祥和宁静的气氛。与田立诚漫步在路上的洛和平很是惊讶。他记得，704在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是一个矿灰漫天，暗无天日的地方，空气几乎让人窒息。可这眼前的景象，怎么也和那肮脏的矿场对不上号。他很费解地问田立诚：“不都说704全是矿灰吗，怎么这里这么干净？” 田立诚忍不住笑了出来：“您是在书上看的吧？那作者一定是没到过704的，所以才这么说。我没来之前，我也那么想。来了才发现，都******扯淡。几十年前，704采的是地面矿，那时候的确是乌烟瘴气的。后来，技术进步了，基本都是地下作业了，而且矿井里都有污染处理系统，所以，在704上，你根本再也看不到那暗无天日的景象了。” 多新鲜啊，特么的一个矿区空气比第七星系主星的都好。这地方哪是流放的地儿啊，这简直是个他妈养老的好地方。洛和平咬着牙心里嘀咕着，却没察觉自己已经念出了声。 田立诚听了洛和平的自言自语，哂然道：“无论书报，肯定不会说704的好话，毕竟这是流刑牢狱啊。如果说得和天堂一样，那还怎么让那些‘罪大恶极’的人来忏悔，来改造世界观？所以704必须像人间地狱才行……咳咳，先生你当我没说过这句。”田立诚末了慌忙改口，停了自己的牢sao。 倒是洛和平听了田立诚的怪话，心情好了许多。 随着和田立诚的交谈，洛和平逐渐发现，田站长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起码很好交流。 两人漫无目的地边说边走，眼见着红日渐沉。田立诚问洛和平：“看到想吃的东西没有？”洛和平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吃什么，你看着安排吧。”田立诚接茬道：“那咱就往回走吧，刚路过那家，有个水鱼馆不错，菜做的很地道。不过，他家厨子是白皮猴子，我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忌讳……” “没那么多臭讲究，走吧。”说罢，洛和平便随着田立诚走了回头路。又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就到了田站长说的水鱼馆——三川水鱼馆。 小店不大，但是装修得很别致，颇有赛尔星上的私房菜馆的味道。洛和平只去过一次私房菜馆，那还是在他被安保处的人拘禁前的两周里。 店老板非常热情，一口流利的赛尔话让洛和平倍感亲切。只是他很不理解，为什么饭店在这正是饭时的时间段里，生意居然如此冷清。点过菜，还没等洛和平道出自己心里的疑问，一声轰然巨响，打断了他盘桓在嘴边的话头。 店铺大门摧心裂命地轰响过后，紧跟着传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喧哗声，一群衣着古怪的半大孩子们随声鱼贯而入，一起涌进了饭店的大堂当中。为首的一人嘶叫着，那声音像铝匙刮玻璃一样难听：“店老板呢？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