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巴哥特 六
听到人声,巴哥特把终结插进腰带,开始攀爬,在墙壁之间跳跃。他双手勾住石头往上拉。墙壁足有三尺厚。巴哥特扭动身躯,朝塔顶针上爬去。当他的头到达塔针一半的高度时,他隔着夜色,朝地上望去。 旅馆原本坚实的木门只剩裂片、破败不堪,似乎被斧头砍烂。一个死人面朝下倒在阶梯上,披风压在身子下,后背的锁甲衫上全是鲜血。他看不出来那是谁,但他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被风吹得久了,他挤着身子,爬进广场,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后,方才站起。旅馆似乎空无一人,可旅馆绝不可能空无一人。大家一定都关上门躲了起来。巴哥特望望自己的卧房,然后沿着墙边阴影,离开了。他想假装自己在玩躲猫猫……只可惜现在他一旦被抓,铁定没命。 巴哥特在建筑和树林间穿梭,尽可能背靠着墙,防止别人偷袭,最后总算平安无事地抵达马厩。一路上,他看到十来个全副武装的侍卫从身边跑过,由于不想找麻烦,所以他躲在阴影里蹲低身子等他们过去。 马厩里马匹不少,一辆满载箱子行李的马车放置在旁边。 巴哥特脑中所想只是赶紧找匹马儿放上马鞍,然后溜之大吉,逃得远远的。他只要沿着大道,就可以去到王都。于是他从墙上拿下一副马鞍和缰绳。 当他走到马车背后时,一个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箱子一定是在放置中没有关好,或在搬运途中弄坏了。箱盖向上微微掀起,里面的东西漏了出来。巴哥特看到那些他从没穿过的绫罗绸缎,不过,旅行途中他可能会需要御寒衣物……而且…… 巴哥特找到一件厚重的羊毛斗篷,一条天鹅绒裙子和一件丝质外衣,几条内衣裤,还有一个可以变卖的银手镯。 “原来他在这儿啊。”一个声音嘶喊着朝她逼近。 巴哥特惊慌旋身。只见眼前站了个佣兵,他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穿了件脏兮兮的皮背心,里面也是件肮脏的白上衣,靴子沾满肥料,一手拿着把长剑。“你是谁?”他问。 “你不认得我,”他说,“可我却认得你哩,嘿嘿,没错,认得你哟。” “滚,好吗?”巴哥特拜托他,一边伸手到箱里,掏拿衣物。“趁我还没有反悔之前。” “你个小兔崽子,死翘翘啦。”佣兵边说边向他靠近。“奥玛家族会奖赏我的。” “又是一个蠢货!”他握住终结的剑柄。 “去死吧。”佣兵拿剑使劲向他砍去。 终结刺进他的皮背心和白肚皮,从肩胛骨穿出来。佣兵抛下长剑。发出介于惊呼和叹息之间的绵软声音。他的手抓住剑。“喔,老天。”他呻吟道。他的上衣开始泛红。“把它拔出来。” 等他拔出剑,他已经死了。 马儿惊慌嘶叫。他站在尸体旁,面对死亡,镇静而又冷漠。佣兵倒地时口冒鲜血,现在有更多的血从他腹部伤口涌出,在尸身下聚集成潭。他刚才握剑的手掌也被割伤。他慢慢后退,擎着血淋淋的终结。他必须离开,会有更多的人找上他。 于是他抓起马鞍和缰绳,朝他的相中的马跑去。然而正当举鞍准备放上马背时,他想到他们肯定发布了他的特征。 他找到刚才收集的衣服,然后披上斗篷,以遮掩终结。他把其余东西绑成一束,将包裹夹在腋下。 等巴哥特抵达城外凯瑟琳教堂的阴影下,已经一身大汗。好在没有人注意到他。 教堂空荡荡的,里面,五十来支蜡烛静静地发散香气。巴哥特猜想女神应该不会介意少两根吧。于是他揣了两根塞进袖子,然后从后窗离开。 后殿的长厅,一如他以往见到过的那般黑暗。他左手握着终结,右手拿着蜡烛。 巴哥特的脚步发出轻轻的回音,抢在他身前,朝黑暗的深处迈去。 从王都面粉街沿路店铺传出的热面包气味,比巴哥特闻过的任何一种香水都要诱人。他深吸一口气,朝鸽子又靠近一步。这是只肥鸽,身上长满褐斑,正忙着啄食地上鹅卵石缝隙间的面包屑。然而巴哥特的影子一碰到它,它便拍翅飞起。
他的终结咻地一声窜出,在离地两尺的半空中击中鸟儿,随后它便伴着一堆棕羽毛掉落地面。只一眨眼功夫,他便冲到鸽子旁边,抓住它一只翅膀。鸽子拼命振翅欲飞,还啄他的手。但他抓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扭,直到感觉骨头断裂。 一位路过的小孩疑惑地看着她。“这里是抓鸽子最好的地方,”巴哥特一边拍拍身子,拾起掉落的终结,一边向他解释,“因为它们会来吃面包屑。” 他把鸽子绑在皮带上,沿着街走下去。一名男子推着一辆两轮车,上面满满地放着果酱甜饼,散发出蓝莓、柠檬和杏子的香气。他的空腹咕噜作响。“可以给我一个么?”他听见自己说,“柠檬,或是……或是什么口味都好。” 推车的男子上下打量她,显然不太喜欢他。“半分赫本。” 巴哥特用终结敲敲靴边。“我用一只肥鸽跟你换,”他说。 “鬼才要你的鸽子呢。”推车男子道。 刚出炉的果酱饼热腾腾的,香味馋得他直流口水,但他没有半分赫本……连一个都没有。他看了推车男子一眼,想起师傅教导他“洞察真相”。他生得很矮,挺着圆圆的小腹,走路时似乎重心偏左。他正在思考假如自己抓了一块饼拔腿就跑,他应该追不上时,只听他说:“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你瞧,黄袍子知道怎么对付小扒手。” 巴哥特满怀戒心地往后看去。两名都城守卫站在巷口,身披金黄色的厚重羊毛披风,几乎垂到地上;他们的护甲、长靴和手套则是黑色。其中一人腰际佩了长剑,另一个则拿了根铁棍。巴哥特不舍地看了果酱饼最后一眼,转身跑开。黄袍卫士虽没特别注意她,可他一看到他们就浑身不自在。这段时间以来,他每天都能看见高高的城墙上挂着的腐烂人头,每颗头上都有大群乌鸦盘旋乱叫,多得像垃圾堆里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