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鸡公车
已经临近冬季,又起了个大早,天气冷得厉害。刚出城没走几步路,就遇到茫茫大雾,能见度不足一百米。 虽然身体强健,可手下的独轮车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 说起这种独轮车,在明朝有个特别的名字---鸡公车。那是因为这种车只有一个轮子,停车放平在地的时候,车头高高翘起,形似鸡冠。 可一但推起来,则要将车头放平堆货。因为在推车的时候,车把手要向后弯,没一个熟悉熟悉,根本无法驾御。 加之雾气太重,双手又下意识地用力,只走了不到六七里地,陈艾只觉得一身都僵硬了,呼吸也有些不均匀,背心上全是湿漉漉的汗水。 他心中不住叫苦,这个陈三的身体虽然不错,体力也足,可以前却是做惯了游手好闲的浪子,没正经干过活,这种独轮车根本就没碰过。这才走不了几里地就累成这样,真真是苦也! 他忍不住问身边的梅姐:“梅姐,去老鸦山你舅舅家还有多远?”老天保佑,最好马上就到,再走下去,陈三还真要被折腾成疯子了。 梅姐白了陈艾一眼:“我的大少爷,才走这几步路就累了,要不要我来推车?” 陈艾大喜:“那感情好。” “你大男人一个,让一个女人推车,不觉得丢人吗?”梅姐冷冷地看了陈艾一眼。 “却也是。”陈艾有些泄气。 “还有二十来里路吧。”看了看前方一团团在风中翻滚汹涌的白雾,梅姐回答。 “啊,那么远!”陈艾几乎要崩溃了。按照梅姐的说法,从吴江县城去老鸦山,起码有十来公里,这点距离在现代坐汽车,最多十来分钟。可走着去,怎么也得花上一个上午。问题是去了后还得回来,顺便推上一车菜。 “怎么,不想走路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发痴做你的读书相公的春秋大梦吧。”梅姐将手伸过来就要抢那辆手推车,口中不住冷笑。 陈艾一把推开梅姐的手,悠悠道:“我倒是想回去,可惜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可就有一点好,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得办到。既然同意帮你们母女去老鸦山拖菜,如今却反悔了,以后还怎么做人?面子上可挂不住啊!” “嘿嘿,你这个泼皮还有面子这种东西,也怕被别人笑话?”见陈艾将一辆独轮车推得歪歪斜斜,梅姐越发看他不顺眼起来,冷笑声更大:“看你这车推得,简直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我看你也别鼓捣了,要不这样,你坐车上来,本姑娘推着你走,看别人笑话你还是笑话我。” 梅姐不住口地讥讽着,陈艾本是个好脾气的人,也不同一个小女子计较,可后来越听越不象话。他总归是个大男人,在以前的单位里,也颇受人尊重。后来穿越到明朝,附身在陈三这个泼皮身上,别人固然畏他惧他,却也没被人小看过。 可如今却被一个小姑娘这样藐视,即便自己非常喜欢梅姐,也是不能容忍。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重重地将独轮车往地上一杵,停了下来。 “你还生气了,回去吧,回去吧,你这个男子汉,我们小店可是指望不上的。”梅姐绝对不肯放过任何打击陈艾的机会,以便报他以前欺负她们娘俩的一箭之仇。 “怎么指望不上了,我说能指望就能指望,我陈三将话撂在这里,我如今欠裁缝铺一个大人情,将来必十倍百倍还给你们。不过让你们锦衣玉食,也会让你们一辈子吃香喝辣。” “大话谁都会说,权当你犯病了。”这几日梅姐已经被陈艾这种《读者》风格的励志文弄得有些麻烦了,眉头一皱:“你停这里做什么,累了,究竟走不走啊,要不你坐出上去,我来推。” “好啊!”陈艾故意装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突然伸出手来将梅姐朝自己面前一拖,将她扔到独轮车上,一用力就将车推起来,朝前面一个冲刺。 “啊!”梅姐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大叫起来:“陈三,你这个泼皮,你想干什么?” 陈艾发疯一样朝前猛跑,一边跑,一边大笑:“你不是拿我当泼皮看吗,我今日就耍个泼,有种你就往下跳。” 车还在歪歪斜斜地朝前冲去,但速度却比刚才要快上几倍,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大团的雾气也撕碎了,然后有飞快地聚拢在一起。 “啊,放我下来,陈三……陈疯子……疯子……” 陈艾见梅姐吓得一脸惨白,心中大乐,心神突然一阵恍惚,又回忆起读高中那年,自己得了一辆自行车,整日载着一个女孩子,在大街上,在校园里风驰电掣。那个女孩子也是这么大声尖叫,也是这么苍白着脸。 当然……可惜的是,那辆充满青春期荷尔蒙的十六岁的单车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最后,那个鼻青脸肿的女同学再不肯理他了。 往事不堪回首啊! …… 不知不觉中,独轮车上的尖叫声却不见了。 陈艾这才回过神来,定睛看去,梅姐的一张脸已经恢复了血色,正悠闲地坐在车上。而自己手下的鸡公车也走得越来越平稳。 陈艾大奇,问:“你怎么不叫了?” “怕过了,自然就不怕了。”梅姐习惯性地翻了翻白眼。 “那你为什么不跳下车来?” “有人出力白推我,干嘛要跳下来,当我是笨蛋吗?” 陈艾被气得笑出声来:“好,我颠你下来。”说完话,又开始发力猛跑。 梅姐轻轻笑起来:“是男人你就把我摔下来。” 陈艾心中大苦,真要他下狠手将她从车上颠下去,自己却做不到。于是,又跑出去一里路,他也xiele气:“姑奶奶,我已经够累的了,你能不能下来走啊!” “不成。”梅姐得意地笑着:“你刚才硬拉我上车的,如今却叫我下来,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当我是面团,随你搓圆捏扁?” “这女孩子,怎么同我以前的同学不一样呢?”陈艾有些抓狂的感觉。
闷头走了一段路,陈艾忍不住同梅姐说起话来:“我说,你有几个舅舅?” “有两个。”梅姐坐在车头,回答说:“一个叫郑初一,一个叫郑十六。大舅舅郑初一是腊月初一生的,小舅舅郑十六是六月十六那天生的。我大舅家有舅妈和两个表哥,两个表哥都各自娶了娘子,却没有分家。小舅无儿无女,只一个娘子,两口子如今都在郑员外家帮村。” “对了,你们两个舅舅家的日子过得如何,每年都要帮补你们不少柴米,应该算是小康人家吧?”陈艾放满了速度,同梅姐拉起了家常。 “也不算。”梅姐说:“大舅舅家有十来亩水田,家中人口又多,每年种的粮食也只够自己家吃用。至于小舅舅,虽然没有田土,可在郑员外那里帮着打理山林、茶园,郑大官人又是个大方的人,日常也没少他的好处,日子都过得不错。” 梅姐笑道:“平日间,两个舅舅帮补我们娘俩的柴米,其实有很多是从郑员外那里讨来的,反正郑员外有的是钱,也不缺那几根柴禾和菜叶子。都是乡里乡亲,只要求上门去,都会答应的。” “哦,我们去拉的是那啥员外家的菜,和你舅舅却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却是笨了,我姓付,又不姓郑,郑员外是郑家的族长,自然只接济郑氏族人,我们这次去老鸦山,还得请舅舅帮忙出面去郑府说一声。” “原来是这样啊!”陈艾这才明白过来。 正说着话,眼前却是一亮,眼前是一片平整的大平原,秋收后的稻田灌了水,加上纵横交错的河岔,好一派水乡景象。 原来,走了这一段路,陈艾终于从浓雾中走了出来。 “停车,停车!”车上的梅姐叫了起来:“你跑了这么长的路,也累了,歇一下。” “呵呵,小姑娘也知道心疼人了。”陈艾也确实觉得有些累,脚下、手心也发热发疼,就将车停了下来。 “谁心疼人了。”梅姐长着一双长腿,只一探身子就下了地,怒气冲冲地将一张帕子扔过来:“看你头上的汗水跟小溪一样,熏死了,我最嗅不得你这种汗臭,快擦干净。” 接过手绢,又看到梅姐滴溜溜黑白分明的眸子,陈艾心中一荡,暗道:这小姑娘心中还是有我的,这么多天的搭讪果然没有白费。任你心如铁石,咱也要把你炼成绕指柔……咳,这小家伙的脾气真是火暴,将来若娶了她,我这辈子可有得烦啊! 一想到美好的未来,陈艾就忍不住微笑起来,正要去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可手刚一抬,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让他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摊开手掌一看,却吓了一大跳。 只见两只手的手心上各自长了一个大燎泡。 原来,这个陈三身体虽然壮实,以前却没做过粗活,一双手细嫩着呢。今天推了半天独轮车,手心却磨出血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