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论证
三日考期一共有四道试题。 其中,史论两道,策问一道,八股时文一道。 在正常情况下,八股时文应该放在第一天考试。主要是因为八股文在府试中占有很重分量,是考生是否考中的重要标准。至于史论,不过是考童生们对历史的熟悉程度,属于基本功的范畴,考的不过是童子们的文化素养。所以,第一道史论通常放在第二天。 到第三天,则是一道史论和一道策问。 史论且不去说,大凡读过几年书的士子,对中国历史上发生过哪些大事,都是一清二楚。很多历史事件也早已盖棺论定,照古时贤人的论述誊录一遍就能过关。所以,两道史论,只要考生不是太笨,都能拿满分。 最后一天的策问,大家都是常年呆在书斋中读死书的书呆子,对国家大事也是两眼一抹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独特的见解。所以,这一题彼此都是胡乱应付着写几个字罢了。考官也不怎么在意,只要意思对了,又不犯大的路线错误,也都通通放过。 所以,真正决定一个考生是否能通过府试这一关的却是头一天的八股文一篇。 打个比方,这四道题中,两道史论和一道策问只占一百分总分中的四十分,而单单一道八股就占六十分。 可见八股时文在古代科举中的地位。 这次府试即是一次普通的童子试,也是陈艾与归元节的赌赛。大概是本中压轴大戏要放在最后的心思,知府大人特意将八股文这一题放到了最后一天。 估计他们也觉得,单就史论和策文三题上,陈艾和归元节还不足以分出胜负吧? 陈艾拿了题目,心中却不以为然,这题太简单了,换任何一个人都轻易写个五六百字,还能拿到高分。至于其他人怎么答这道题,闭着眼睛就能想象出来。不外乎是称赞晋文公言而有信,一诺千金,凡事都遵理守度,有任人君子之风。然后再引申下去,论述我们读书人应该以先贤为榜样,当如何做人做事云云……典型的一道高考作文啊! 这种命题作文陈艾是再熟悉不过了,实际上,这种应试文章从古到今都没有任何变化。反正历史事件就是一个缸,什么主意都能往里面装。而且,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到现代,考生们已经总结出一个屡试不爽的套路,只需按照这个套路写下去,想不拿高分也难。 想当年陈艾可是很下了些工夫去背高考满分作文的。 一念至此,陈艾面上露出微笑。也不急噪,慢慢坐到椅子上给砚台加了点水,不紧不慢地磨起墨来。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各房间都点了灯,整座寺院灯火辉煌,却鸦雀无声,自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肃穆。 待得满满地磨了一浓墨,陈艾一颗心也静了下来,先前刚起床时的懵懂和庸懒被一种微微的兴奋感所替代。 这是一种绝佳的状态,,陈艾一挽右手袖子正要落笔,心中却是一动:我所能想到的归元节也能想到,大家都做一样的文章怎么显出我陈艾的本事? 归元节那厮虽然人品不堪,却还是有点真本事的。譬如他先前写的那首关于雪的七言绝句,虽说有提前准备的嫌疑。可就算给我陈艾一整天时间准备,靠自己的真本事,也未必能写出那样的句子来。 今天这一道题实在太简单了,所谓议论文,不外是论点论据论证三个要点,格式固定,归元节也不可能自摆乌出任何纰漏。而文彩上,归大公子好象比我陈艾这个半路出家的童生要高上那么一点点。 所以,这一题要想赢他就不能走寻常路。 想到这里,陈艾略微停了一下,只思虑片刻就有了主意。 实际上,《退避三舍》这个典故发生在春秋时的晋国和楚国的城濮之战。关于这场战役的得失,后世网络上有不少争论。 文史不分家,既然是学国学的,陈艾大学时也泡过不少历史和军事论坛,对这段历史倒也非常熟悉,还曾经和人在网上争论过。 网上论战虽然有不少匪夷所思的荒谬论点,可敢于在网上战斗的历史知识都非常丰富,加上有有现代诡辩论的指导,很多古怪的论点假做真来真亦假,没有一定的辨别力,非被人忽悠到三观不正的地步。
如今,将他们的观点照搬到明朝来,或许有一定市场吧。 这一点陈艾已经想得透彻了,若这一科的主考官是如解纶、胡梦海这样的道德君子,他还不敢如此胡来。可今日的情形却有些不同,主考官是姚善,这可是一个杂学家,而实际的审卷官徐增山则是一个老愤青。你要想打动他们,就得弄些希奇古怪的东西出来。 顾不得点灯,陈艾提起笔用标准的馆阁体一气写下去。 同其他考生的老生常谈不一样,陈艾这篇文章可说是标新立异。 他首先说,城濮之战时,楚国的兵力强过晋国,若文公一上来就摆开架势同楚军决战,未必是敌人对手。 凡战,讲究一个势。所谓势,就是让敌人在我方预设的战场,预设的战斗方式接阵。如此,我军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此战楚军人数是晋军的数倍,又是精锐之师,不可轻敌。 可晋军也不是没有优势,晋军多是车兵,长在机动,若不知道利用这个优势,文公也不可能成为未来的霸主。 因此,文公这才以当初有承诺过的退避三舍的借口不断后退,一口气退了九十里路,使楚军主力与后勤辎重脱离,并因为长途奔波疲惫不堪。最终,晋军以逸待劳,取得了这次战役的胜利。 写完这些,陈艾在结尾写道,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胜多矣!古之英主,未战先占大义名分,善为筹谋,取其势,自然势不可当。上兵伐谋,谋者,势、术二物尔。势为上,术为辅。 …… 吹干了墨迹,天已经彻底黑下去,屋中也是漆黑一团。 他这才提起桌上的铃铛摇了一下:“第一题OK,我要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