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进退

    月华渐渐西沉，天地间再次迎来了黎明的光辉，光辉明净，圣洁而清澈，仿佛一枚玉魄。

    又是一夜鱼龙舞。

    摩挲着指掌间的微小烘炉，无视了几道若有若无探视过来的目光，苏妄背朝朝阳，微金通红的光辉在他的肩头流淌，他即如浴光而来的先天圣神，一步踏出，既已消失。

    远处，几个屹立了半宿，陪着苏妄沾了一身白露，周身凝聚冰冷煞气的甲士相视一眼，眸间精芒闪烁，周身气机猛然波动了一下，卷起一阵急风，扰动了朝阳的明净。

    叫他们心绪不宁的，不是苏妄的身法，这已勿需大惊小怪。真正叫他们震惊的，是被苏妄摩挲在掌中的微小烘炉，即使他们已有了心理准备，那其中，镇压着两尊天境九重天的强者——刀皇、邪道人。

    未几，有铁甲铿铿震响，衣袂翻飞猎猎，随风而寂。

    虽然又过了一日夜，但昨日所见，并没有被众人忘却。有些事随着光阴的流逝，印记会越来越浅，直至消失，有些事却能历久弥深，越记越清晰。

    距离刀皇阻道，邪道人突兀杀出又过了一日，风罡之上的战斗，最后以苏妄一举镇压两尊天境九重天强者为结局落下了帷幕。

    这是勿需质疑的，即使，邪道人最后来了一次小小的爆发，但对于苏妄而言，也仅仅是“小小”的罢了，造不成多大的困扰。

    破立之后，苏妄的境界虽然不曾突破，但筋骨血rou，却有了本质的升华，底蕴愈发雄厚。

    更何况，在融入时间之力后，无形中，他愈发契合了此方世界的天道，实力又有了不小的提升，镇压邪道人，是理所当然之事。

    在这方世界，融合法则，化身道的一部分才是大流，才是大势。

    大势如潮，苏妄无意中融合时间，顺了大势，便从大势之中借得偌大气运，得天之助，百无禁忌，才是他轻松镇压邪道人的根本原因。

    相信，在这方世界，只要不是所谓的化道之上，便都不是他的对手，在同境界中，他有把握镇压一切声音。

    至于为何只是镇压两人，不下杀手，苏妄自然有他的道理。

    转过营房时，正好见到横摆身形，若泰岳当立，流露淡淡苍茫气息的吴明，却见他面色重紫，身形微微起伏，有凝重气机渐渐凝聚，并不高大的身形，竟有种无限拔高的感觉，宛若一座渐渐抬升的高山。

    微微点了点头，苏妄并没有露面，随即走入了营房。

    修行之路，终究要自己行走，许多事，不是有一个高明的老师，就能一蹴而就的。

    那是拔苗助长，是不负责任！

    即便心中有万千疑惑，但收了吴明入门，苏妄便会尽一份老师的心意，负起属于他的责任。

    当朝阳完全跃出大地时，车队已重新开拔，队形虽未变化，若有若无间，却有更多的铁骑来到苏妄所在的车马旁边巡视，即使以苏妄的实力已勿需旁人的护卫，但他们要做的，仅仅只是表明态度罢了。

    这世上并没有谁是真正的笨蛋，区别只在，手段是否高明，会不会让人反感而已。

    而此间的主人——那个不曾露出真面容的女子，手段无疑是极为高明的，不会让苏妄反感。

    便在苏妄展示了镇压天尊强者的实力后，女子并未第一时间就出来示好，而是采取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无形之中，安排了许多伺候的人，用以彰显他的身份。

    离代州的神秀峰越来越近了，苏妄的心，却愈发的沉静下去，仿若越发古老的琼酿，随着时间的流逝，酒气越发淡薄，酒香越发淳厚。

    神秀峰，处水清灵秀的皖水之畔，山高万刃，分九峰，形若九把指向苍穹的利剑，其上飞流如瀑，林海如波，生机盎然，更有怪石奇峰迭起，云雾缭绕不尽，如霞如光，时而又有猿啼阵阵，鸟鸣哟哟，清越灵动，尽是一派美好山光的景象。

    皖水，方圆三百里，广袤宽阔，碧湖幽幽，一眼望去，烟波浩瀚，犹若仙境，向来有代州三河之源，五代正朔之名，有据可考，代州先民最早便是在皖水旁定居，繁衍生息，而后渐渐迁移，可以说，皖水就是代州文明的起源之地。

    车队渐渐驶向皖水，一股钟灵水汽扑面而来，直叫众人精神一阵，长途跋涉的艰辛，霎时消失无踪。

    普通人或只觉奇异，感叹一声，代州这般偏远的下州也有这般奇地，但车队里的几个掌事者，却都是探法境以上的强者，深深明白其中寓意，便觉有些不可思议了。

    “这是钟灵之气，山川河岳之力。”古管家眼中精光外放，狭小的眼珠，闪烁碧幽幽的光芒，一眨不眨地看着碧波荡漾，水汽氤氲的皖水。

    所谓钟灵之气，乃是一方河岳孕育了千年以上，才能诞生的珍惜元气，乃河岳山川的精髓所在。

    一般而言，只有那些未被开发殆尽，还处鼎盛的千古名山才能拥有，但神秀峰却不属其列。

    神秀峰风景虽然绝佳，但早过了最鼎盛的时期，不然，此地必然世家林立，为各族相争，代州的先民也不会弃了这个起源之地，向外迁走，容不得此间的安静。

    如今，这浩瀚烟渺的皖水旁，只有三五个小渔村坐落，即如三五个小乞儿，倍显可怜，最热闹的时候，不过是附近二流世家的些许子弟游山玩水，携伴而来之时。

    如今看来，若非神秀峰渡过了漫长的潜伏期，重新开始鼎盛，便是与此地的机缘有关。

    “看来古籍所言非虚！”深深吸了口气，古管家不觉将目光放在了苏妄身上。

    他们分与苏妄的，绝不止机缘，也有挑战。毕竟，青天白日的，可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有也只有铁饼，砸得脑浆迸裂的铁饼。

    想要得到，总该有付出，这个道理古管家明白，苏妄也明白。

    从车队中走出，一步步丈量着土地，众人所视，并不能令他动容半分，他目光平静，仿佛这浩瀚的皖水，却有俯揽着山河之势，平静的眼眸，有着大海的深阔。

    在他身边，跟着安静的吴明，气息沉静，犹若古之泰岳，脚步落下，未闻声息，却见沉稳，撼人心神，叫不远的几个铁骑纷纷侧目，露出惊叹之色。

    “见过二位先生。”不知何时，一袭华秀宫裙的女子走到了他们身边，面上依然带着轻纱，若遮若掩，便如神秀峰上的云气，朦胧之中，带着一片清丽。

    苏妄他们的风姿不凡，女子的风采也不曾落下他们过，她神色清冷，轻纱遮面，如同那月中的嫦娥，美丽而不可亵玩。

    淡淡的馨香传来，如兰花，如丁香，吴明不觉扇了扇鼻翼，目光微瞥，面上一红，连忙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愈发不敢直视女子了。

    不敢直视，恰恰说明吴明的心境未定，被女子深深吸引。

    吴明修行日短，但身为蕲州三大公子，什么样的姐儿没有见过，又非没有碰过女人的雏儿，但在女子面前，却差点破了心境，遑论其他人。

    跟随在女子身后的七奴儿早就目露痴迷之色，便是古千来，目光亦撇在了别处。

    “姑娘出行一向如此么？”苏妄目光放远，看向湖面苏妄几艘渔船，却是被众人出行的架势惊吓住的打鱼人。

    众人突然来到，铁骑凶猛，军势冲霄，连天上的云气都被铁骑的煞气一冲，也即支离破碎。

    这些小小的打鱼人又如何能承受的住？

    只能驾着小舢板，向湖中深处而去，又畏惧大湖凶恶，不敢离岸太远，一时踌躇在湖边，小心往这边注视着。

    “是小女子疏忽了，还请先生放心。”女子嫣然一笑，仿佛又看透了苏妄几分，如皓月的清眸中闪烁莹莹紫华，尊贵难言，偏生，又透露出几分俏皮和玩趣。

    便是苏妄亦觉莞尔，心中叹了一声：“好一个妙人儿！”

    女子话音才落，古管家便奔行了出去，胖大的身形仿佛一只跳动的巨型虱子，一步一跃，三五步间，便跃到了湖上，好似砸在了弹力床，只见嘣的一下，湖面微微动荡，沉下几尺，陡然炸开一朵巨大水花，有十八瓣。

    随即，借着弹力，古管家飞射而去，仿佛一只胖大的鱼鹰，骤然穿破了空气。

    “先生看我家奴才如何？”古管家的姿态虽然丑陋，偏偏，女子好似不觉，反而问起了苏妄的意见，一句话里，带着三分客气，三分亲近，三分矜持，其中尺度的拿捏，是相当的完美，无愧其皇族的出身。

    “哦，不死心么？”苏妄心中哂然一笑，明白女子明着是在考教他眼力，暗着，却是想打探他的来历。

    在古管家飞腾时，苏妄并没有感受到异力的波动，换句话说，他施展的不是异术。

    最妙得是，女子只言自家奴才，苏妄便若不答，也无甚要紧，不过一奴才而，左右，不能与苏妄相提并论，苏妄要自恃身份，女子也不敢相逼。

    进退之间，有理有据。

    苏妄若有深意的看了看吴明，眼前来看，吴明与女子，是他所见最聪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