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厉害的老同学
贺国荣却没有抬头,专心致志地书写,他在试卷的密封线外面工整地写下子自己的考号:166。李红专刚好看到,心里想:怎么,你这就做完啦?考试时间才过去一半多点,就交卷的人,原因只有两个,一考不来弃权,二胡乱划完走人。 贺国荣交卷了,把试卷放到讲台上,还那么诙谐地一回头,瞥一眼站在他座位那儿发呆的李红专,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走了。他这个举动让李红专难受,十几年不见面,二十七八岁了,还只是个烂工人,混成这个样子,不自卑还自豪,羞耻心到哪里去了?真是伤至尊。 李红专坐到讲台上,顺手拿起贺国荣的试卷,不经意地看了一遍。看完以后他呆住了,这家伙竟然将所有的题都做完了,答案几乎全对,这份试卷要是正规判分,98分下不来,而且卷面干净整洁,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年没有放弃自学?在班上当劳动委员的那股韧劲倒是令人折服的。李红专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画面:贺国荣光着膀子,锄头有力杀进土壤,几位长相好看的女生嘻哈笑着,往坑里撒种子……时过境迁,经过这些年的折磨,见识增长了,看不起劳动了,于是变得勤奋起来。想要脱离劳动,碰破头也要参加转干考试,从此一步登天,转向轻松的,舒服的,有享受的工作,来个鲤鱼跳龙门? 考号后两位66的两条小尾巴,就在李红专的眼前骄傲地翘着,刺痒他的眼睛。李红专摇摇头,喉咙里发出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哼哼。他在这个考场多坐了一阵。程放在这里监考,她不是专职老师,是局里的工作人员,对付心存邪念的年龄偏大的考生,她的经验是要差一些。 李红专看到靠近门边的那位考生在咬笔头,东张西望,都掐断了三支烟,明显是个混混。时间过了大半,混混实在坐不住了,无可奈何起来走了。李红专检查他的试卷,发现做得乱七八糟,对的题少而又少,字迹就像他的乱发。这个混混的考号是106,粗心的人晃眼看,会看成是166号。李红专把两张试卷并排放在一起,眼睛隔了两尺再看,半闭眼睛微微一笑,一个不怎么正当的主意立即形成。等程放背过身去检查别个试卷的时候,他以极快的速度,拿起笔将这106号试卷的考号中间0上添了一条翘小尾巴,又将老同学的那张166号试卷翻上来,用橡皮擦把中间那个6的那条翘小尾巴擦掉。然后不动声色将两份试卷插进试卷堆里去。程放转回头的时候,李红专已经叠好了试卷,起身和她打个招呼,表示这里可以放心了,就走下讲台出去了。 他双手叉腰站在大教室门口,等着监考老师们把收好密封的试卷送来装保险箱。老师们抬头看他,恭敬地和他打招呼,他就颌首微笑。他移开视线,朝远处眺望,这阵子那位老同学在干啥呢?肆无忌惮的正在街上踱方步?或者在与别的考生热烈地交谈?那一副虚假的清高,一世不求人的样子,一想起来就令人反感,厌恶。李红专心里道:我那样做没有错,是伸张正义。老同学,对不住了,这是你自找。 贺国荣的所谓清高被李红专所不齿,但在程放心目中,却被视为真男人的品质。一进考场程放就迎着贺国荣微笑。发现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就近了一步,走过去帮他核对座位,故意皱起眉头把他的考号读出声来。这些举止是人都会领悟,贺国荣自然察觉。他还在门外就知道是程放在监考,心里动了一下,想打个招呼,又顾虑处在监考的位置上有严格限制。就没有正眼看她,若无其事地顺着考号顺序找到自己的位置之后,端正地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板。 程放有胞姐叫程静,典型的宅女,喜欢看小说,远的近的,国内的国外的,都看,连地方作者的平庸之作也不放过。桌面上就有《贵汇文艺》。贺国荣的名字和他的小说,就是在上面看到的。 程静说这个人的写的东西还不错。程静还不知道meimei熟悉这个人,姐妹间隐私互相不探询。程放之前也不知道祝明霞的男人会写小说,看了《贵汇文艺》,就跑去问祝明霞:“有个写了雪痕和雁飞两篇小说的人和你老公同名同姓,是不是一个人?” 祝明霞回答说:“是。” 程放抓住不放,继续问:“那里面的两个主人翁,一个叫天雪,一个叫鸿雁,是不是你?” 祝明霞说:“小说可以虚构,故事情节完全靠编。” 程放好笑,那样缠绵缠绵悱恻的爱情,没有经历过,再怎么编也不像。贺国荣的头脑竟然那么复杂,凭空幻想出那样的故事?两篇小说分别叙述两个不同生活环境中的女人,完全不一样的爱恋方式。程放开起了祝明霞的玩笑:“小心哟,哪天那个叫什么鸿雁的人一下出现,怕你受不了哟。” 玩笑开过,程放正经和祝明霞说:“有一天,我要亲自问你老公,从他口里掏出小说里面两个美女人物的真实版。” 祝明霞也不感觉闺蜜图谋不轨,说:“你去问就是了。” 程放忽然又改口说:“我才不去呢,写小说的人天生就是多愁善感,我肯定受不了,他看见我,想入非非,拿我当他构思中的小说原型那可是大麻烦。” 教室里坐着三十个考生,程放认得的也不少,个个都心怀叵测,朝她谄媚微笑,她不屑一顾,继续把注意力放在贺国荣身上。她并没有过多地去影响他,只在五步以外,静静地看他埋头做题。 贺国荣很快就做完了,试卷放在讲台上,她那时特想要去翻看一下。可是考点副主任李红专就在那儿坐着,权威兮兮地,她要多朝上面看几下,李红专就会起疑心。他这个人的心胸狭窄,第一天到局里就让大家领教了一下。 他拿了任命文件来报到上班,正逢局里开业务会,局长逐项安排工作,给大家说新来了一位同志,姓啥叫啥来了干啥。局长喊大家欢迎,带头鼓掌,也有不鼓掌的,乜斜眼睛看他。有人心里不爽,股长没有从内部推选,从外面调来,完全凭关系?有人想法很大,他也不作了解,脸上挂满冰霜,坐几分钟,也不打任何招呼,起身就走了。
隔一个小时组织部长来了电话,说:“待会儿我亲自送李股长来上任,你们准备一下吧。”局长忍气吞声,请大家不要动,坐着等。 好不容易李红专走了。程放等那椅子上的热气散尽,才慢慢坐上去翻看。看到贺国荣的卷子,马上就明白他总是第一个交卷,并不是做得快做得好,而是……她一阵揪心的难过,原来根本不会做,一张卷子被画了好几次坑洞,仔细辨认,能够看清楚的题过不了两成,肯定毫无及格的可能。 字也写不好,歪歪扭扭像鸡脚叉。他们那一批人没有能够很好地读书,那个年代要负一定的责任,但是全怪那个时代也不客观呀。程放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地决定要帮他一把。 她急速地翻看所有的试卷,发现有一份做得相当好,卷面干净整洁,一看就可以断定是佼佼者。她有点不忍心,犹豫了一下,看到这份试卷的考号106,与贺国荣的166号这么接近,这倒促使她加速下定决心,立即动手,提笔将两份试卷考号巧妙地处理了一下。于是考得极好的这份试卷,变成了贺国荣的166号,而考的很差的那份试卷,考号自然就成了106号。想那倒霉的人,信心满满,记在所有人前面看成绩公布,一抬头是这样的结果,会不会当场晕倒?程放心里酸酸地道:对不起了。 程放干这个一点也不觉得亏心,为朋友两肋插刀,情义重于理智。其实她内心深处非常难受,这件事情要怎样告诉祝明霞才好?她现在心里面酸苦酸苦的,实在无法将那个会写小说的人和这张试卷联系在一起。她不准备伤害好朋友的自尊心,但又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无声无息过去,她干了姑息养jian的坏事呢。这样下来,不就造成办什么事太容易了,易如反掌,无须努力,随便鬼画符几下,就可以心想事成吗?程放庆幸自己及时发现这个人的真才实学,以后,她再也不会充满好奇之心,想入非非去面对这个情爱小说家,探讨他的那些情节故事的来源了。 考完试以后,紧接着就进入改卷,此项工作必须绝对保密,不能让考生或家属知道那参加改卷的老师是谁,被送去了哪里。两年前就出过问题,同样的转干考试,改卷的老师集中上车之前上厕所,就十分钟时间,这点时间足够有人安排作弊。有人与改卷老师同步到了改卷的秘密地点,从窗户外面扔进去了纸团,纸团上面是奇怪的图形。看上去是几何图形和阿拉伯字,拿来与某考生的试卷比对,发现了相同的符号。也就是说,心里有数的老师按图索骥,找到有相同符号的试卷,把分直接打高,作弊就算搞定。 事情最终暴露,有奇特符号的试卷作零分处理,但是老师是谁却查不出来,所有的老师都表示不知道纸团上写的什么。这个教训很深刻,所以这次转干就特别强调了保守秘密,不能再有任何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