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要办和不办
贺国荣与洪永宁去长坡蹲了三天，收获不小，心灵受到极大震动。这个副所长患病已经三年，却从未请过一天病假，积劳成疾，以致爆发医治无效去世。他爱人没有正式工作，在学校当清洁工，两夫妇的工资加起来不足二百元。双方父母都在农村种地。两个弟妹在区里上学，学杂费全都由他负责，家庭生活负担很重。即便如此，他还资助着一个贫困学生，这个学生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拿着入学通知书却交不起学费而走投无路，一度要放弃机会。副所长知情后，毅然送去了五百元，之后每半年寄去四百元，就在他住院期间，给学生寄钱的时间到了，他担心学生的生活费没了，躺在病床上，还恳请护士替他去邮局寄钱，寄钱的存根还在护士身上，他已经走了…… 贺国荣熬了两个夜班，完成了纪实报告文学《大爱不遗憾》初稿，交给洪永宁修改并誊正。 洪永宁誊完以后，抑制不住满心的激动，当下就要考虑好署名的问题，他给贺国荣说：“很明显，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功劳，任何人甭想把这份功劳抢了去。就算是报社的人来了，也写不出这么好的东西。我特别自信。话要先说明了。你是主笔，我就算参加抄写，也只写了少部分，百分之九十工作都是你做的，所以我的意见，应该把你的名字署在前面，我的在后。” 贺国荣说：“我是因为那天碰上了罗书记安排这个任务，就参加了，我是义务劳动，算不得啥，我的名字就不用署了。” 洪永宁说：“那怎么行？不署名的文章，没有出处，谁还能给你刊登发表呀。” “交给罗书记，政法委的名义发表，那样的话，意义就不一样。” “文章不是谁都能写，哪个有这个本领，哪个就应该享受。有关知识产权的内容，我建议你还是去找来读一下。过去我们都不关注这个，照成很多侵权行为，我们自己要给自己争。” 洪永宁坚持要属上个人名字。贺国荣说：“那你就署你的名字吧。我的就不必要了。” “不行，一起署上，等你想通了，明白了那一天，你就会来和我争。现在就必须明确。” “那就随你的便吧。” “那我就做主了。交给罗书记之前，必须要把作者名字署好了，我担心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这个空子，贪天公为己有。” 罗书记拿到稿子，看到了署名：洪永宁，贺国荣。就问怎么回事。洪永宁回答是贺国荣的意思，因为写的是公安说战线人和事，放一个外单位的人在前面不妥。 罗大放被这个副所长的事迹情况给震动了，而这几天，他去长箐呆了两天一夜，也把彭明盛儿子的那件事搞清楚了，想了很多，忍不住直接去了公安局长办公室，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长箐那个派出所长不行。” “怎么不行？短短两年，那个派出所变了大样,办公设备，人人配手机，摩托车，差旅费全额报销。” “那些钱从哪儿来的，你知道吗？” “我不管，我只管结果，不问过程。” “那你是错了，他巧取豪夺，收刮民脂民膏，这和旧社会国民党的警察没有两样。” “你见过国民党的警察吗？电影上演的，那不真实。是我们我为了某种需要而改编的。” “我们的口号是一切为人民打算，为人民服务，动不动就去罚款，这是服务？” “你高高在上，不知道下面的辛苦，你看，长坡这位，死了都还一屁股的账，这能怪谁？” “怪谁？怪他自己吗？” “我还能说怪政府穷，拿不出钱来，养不了这么多干警。还要我们保一方平安，建设平安贵山，人都养不起，拿什么创建？” “不要多扯了，三万块钱，我帮你去找，不会超过这个月。” “这我可要感谢你。” “那你说，怎么处理？” “局党委要研究一下。” “得通报，批评，至少要记大过。” “行呀，政法委下文？” “你认为我这是干预吗？” “不敢，你是领导，领导说的都对。” “长坡这位，要很好宣传，全县都要学习他。” “我没意见，你怎么说都行。” “我看你是不真心……” 想到没有及时组织抢救，想到医药费，想到压箱底的出差单，罗大放心子酒颤抖，眼泪止不住……那篇《大爱不遗憾》罗大放是一个字没改，马上安排打印一百份。接着亲自给贵汇日报编辑部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们这里有个基层干警，已经去世了，但是在收集他身前遗物时，发现了他的很多让人感动的事迹，我们的人下去调查了解，写了一篇很好的文章，真实再现了人民喜爱的好警察的点点滴滴。这篇文章很值得报纸发表，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这位警察平凡而又伟大的人生。 第二天，报社来了一个副总编，与罗大放见了面，说准备刊发这篇稿子，文章内容很好，但欠缺一定深度，一些薄弱环节需要强化。报社确定由他cao作，文章改好以后即可发表。 罗大放说：“好，请你们马上开展工作。” 文章见报那天，洪永宁自己掏钱买了二十份，拿到各科室发放。一阵热恋的讨论之后，有人讥讽道：“四个人写的文章，你一个人拿着宣扬，也不怕害羞？” 洪永宁这才发现署名的问题。 文章的标题下面署了四个人的名字。洪永宁之前加了副总编辑，贺国荣后面也多了个记者。洪永宁心里特不舒服，打电话给贺国荣，要一起去报社，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国荣说：“他们参加了修改，分点稿费无所谓。” 洪永宁说：“这不仅仅是要参与分稿费那么简单。” 贺国荣说：“报纸因为是他们在办，宣传基层干部的事迹，他们想出一份力也是可以理解的。” 洪永宁说：“这是一种亵渎，对报纸这种神圣媒体的亵渎。” 洪永宁仍然很不服气，逢人就要讲。林心刚在报社有个熟人，就顺便问了一下。那熟人说，副总编要申报中级职称，还差一篇像样的稿件，看到你们这篇，就明显感觉到要拿奖，就这样干了。这没什么，在报社没有职称，就像在行政机关没有职务一样，一辈子工作员。有了职称就不用担心调资晋级。而一个中级职称的工资待遇，相当于一个副处长。 忙完那一段，到了国庆前夕，贺国荣被李俊叫去，说：“受常务副县长张敬民的委托，找他谈一次话。大家都很熟悉了，我也就不啰嗦，走个形式就行了。” 随即给他看了政府的红头文件：经县委常委讨论，任命贺国荣同志为贵山县人民政府办公室副主任。 李俊说：“张县长与马县长通个气了，对你的分工安排事，协助华主任分管信息科，协调农业系统的工作。” 刚谈完话，又接到程放的电话，说：“今晚八点，省广播电台播放你的《荣镇漫步》。”程放不多话。就这么两句，然后嘻嘻一笑，挂了。 贺国荣一阵惊愕，十分困惑。那次找马县长，在门边遇到了彭明盛，听了他儿子的遭遇，心里就很过不去，起了要帮他一下的念头。事情进一步发展，要是中途不变化，继续等候县长，那又是另外一个版本了。幸好去找了罗书记，然后又参与了一次对基层干警实际的采访，来来去去忙着，《荣镇漫记》就搁下来了。去长坡的头天晚上，回家顺手把稿子塞进抽屉里了，怎么突然间播出了呢？不需要领导审阅签字了？然后突然长了翅膀，飞去了省广播电台？ 贺国荣赶回家，打开抽屉一看，稿子真不见了。 见他着急，祝明霞就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就在他带了彭明盛四处奔跑的那天，中午程放来家里了，要找那份《荣镇漫步》稿子。 祝明霞问她：“贺国荣自己不来取，让你来跑？” 她说：“你家那口子呀，在帮那农民伯伯办事，做活雷锋呢。我有时间，也要学习做点好事呀，我就过来代劳了。快点拿出来吧。” 祝明霞说：“他的稿子，我不知道放哪里呀。” “别装了，你两口子从来就是这样，好像真的是互相尊重个人隐私，你男人肠子几尺几寸，量了若干遍了。快点找来，我没时间和你扯。” 祝明霞拗不过她，就从抽屉里找出来给了她。祝明霞哪里知道，她干这事连贺国荣都不知道呢。 贺国荣说：“这么说一定是她拿去找县长签了字。这家伙怎么办到？” 祝明霞说：“这么说县长看了稿子，觉得你还真是个人才，所以不光签了字，还同意提拔使用你啦。” “不会这么简单。”贺国荣陷入沉思。政府任命他当办公室副主任，事情有了一段时间，当中少不了几个老领导的敦促。车主任张县长一直都在努力，就连李俊副县长，不同场合都听他说过几次，他们都是县里举足轻重单位人物；这期间刚巧罗书记安排去长坡，和洪永宁合作写了那副所长的事迹材料，影响很大。这些都是客观影响，这时候程放又拿这份稿子去找，从写作这个角度考察，马县长不会不思考这个问题。诸多因素都凑在一起了，这叫什么呢？机遇降临？ “简单不简单，就看下一步造化了。到办公室当副主任，就是搞服务，领导要服务，群众来了要服务，要搞协调，协调当中少不了烟酒，这是你的弱项，不喝酒的人一旦被强行灌了酒，那样子实在可怜。我们单位办公室主任小江，经常被灌醉……第二天第三天还是无精打采，一脸菜色。”祝明霞看着墙壁，微微叹息，还轻轻摇了摇头。 两口子陷入沉默，家里静悄悄，一阵小风从窗外吹进来，“嗯—咦—”什么地方发出细微的声音，两人同时回头，原是卧室门轻飘飘开了一个缝。祝明霞看一眼贺国荣，贺国荣也是一样急切第看她。她拉了他的手，手指头按下他的手心，领悟的情绪一下子喷发。他从侧面搂了她，把她抱起来，用脚尖推开卧室门，窗帘大开，阳光裹挟着新鲜空气，空气中含有柳叶潮润的气味……她不让他关窗帘，不忌讳是大白天。人的生活，劳作，喜悦，快活，不都是在大白天演绎的么……阳光倾泻在洁净的床单上……微风习习，用它无形的纤手推拉那道薄门，让它欢愉地接连不断地发出“嗯—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