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天牢内,喜儿紧紧的抱着自家主子,却见苏黎魅身体僵硬,目光空洞的坐在那里。她见过主子发呆的样子,却没有见过主子如此失魂落魄。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不作声,紧紧的抱着她。 北青的牢房关押的都是重犯,都在这地狱般的牢内关押了好几十年,哀嚎声不绝于耳。苏黎魅这厢安静,周围的声音更加清晰。喜儿抱着她的身体又紧了紧。 而苏黎魅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眼神依旧没有半分波动,时间久的让喜儿以为她会在这里呆呆的坐一夜,不说一句话。 半晌,苏黎魅开口,“喜儿,你说这世间到底是谁在变?”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如同破旧的齿轮。 喜儿沉默。她不知道改做什么样的回应,这个公主,她跟了多年,不知道她的过去,不了解她的心情。让她如何回答?她咬了咬唇,将公主抱得更紧,仿佛这样才能给她一点温暖。让她不那么伤心。 苏黎魅得不到回应,空洞的眨了眨眼睛,蝉翼般的睫毛轻轻落下,挡住了那毫无生气的眼睛,这时好像她才是个有生气的人,脸上缓缓露出悲戚,两行清泪无声的滑落。 她靠在墙角,再不言语,思绪却飘到了很远。 她和苏瀛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比苏瀛大五岁。他们的母后,是第一位王妃,只因生苏瀛难产,不久便离世。 那时她虽小,却记得母后的音容笑貌。会在她玩的满头大汗时浅笑着为她拭去汗水;会在她闹别扭时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说她是个听话的孩子,每每那时,她就出奇的乖巧。 母后是在生苏瀛的时候离去的,所以苏黎魅对苏瀛有nongnong的恨意,她觉得是苏瀛害死了母后。所以在苏瀛还尚在襁褓中时,她真的是想掐死他的。 当她的那份心思被嬷嬷发现,嬷嬷没有说她大逆不道,伤天害理,而是说,公主,二皇子是王妃死命也要护住的人,你可万万要想清楚。 他的命,是母后换来的。所以他不能死。这是年幼的苏黎魅理解到的。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动了掐死他的念头。随着苏瀛慢慢长大,反而更加亲近。苏瀛小时候也是天真可爱,人见人爱的,整日里粘着她,吵着闹着。她就会跟他讲,母后是如何如何温柔,母后是如何如何好看的女子。 每每这时,她能从苏瀛的眼里看到无尽的羡慕,她庆幸自己比苏瀛享受了更多的母爱。然后,对苏瀛更加无微不至的照顾。 长姐如母,想必她在苏瀛的人生中,扮演的就是母亲的角色吧。苏瀛小时候很胆怯,父王会锻炼他,让他单独和幼兽打斗,那时候她很担心,暗中看着他,生怕他受伤。 可是苏瀛没有让她失望,他胜利了,举着双手,高兴的向她跑来,“皇姐皇姐!你看我厉害么!”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她! “疼么?”她并不关心他是胜是败,只是看着他受伤的小手心疼。苏瀛还是个孩子啊!他怎么会不委屈,听到她的话,哭的嘶声咧肺,浑身颤抖。 那时候,她们是相依为命的姐弟啊!可是什么时候变了呢?变成这样了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瀛变得越来越冷漠,可能是开始去国子监的时候吧。嬷嬷说,帝王之道是冷酷的。所以苏瀛大概是接受了这帝王之道,所以才会和她疏离。即便是亲姐弟,也是男女有别。 这个,她懂。 那之后,苏瀛见到她会行礼,见到她不再亲近,见到她是那么生疏,生疏的让她难过。她也不再去找他,不再很多次的出现在他面前。 她也有很多要做的事情,要学女红,学琴棋书画,学知书达礼。这就是天家的孩子。人生不由自己做主,一如她,一如苏瀛,一如……那个人。 在倾颜宫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无聊了。直到三年前,她遇到了那个人。 南越有个习俗,在七夕那天摆三碗水供奉七星娘娘,把针放在水里,虔诚祷告,第二日若是针浮起来了,就是感动了七星娘娘,就能寻得良人。 先王在世时,一直想着让她和亲,却在她的各种歪理下只得作罢。苏瀛继位以后,虽然不曾逼迫她,但是她也知道,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免不了和亲或者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大臣之子随随便便嫁了。 但是这都不是她想要的。 于是在七夕的那晚,她虔诚的供上三碗水,里面放了银针,嘴里念念有词。只是银针还未浮上来,他就从天而降落在院子里,激起了一地尘土。 他一身黑衣,身姿矫健,蒙着面只露一双黑眸,桃花眼惹桃花。一眼未尽,她就被他钳住回了她的房间。 鼻翼间充斥着男子的温热的呼吸和浓重的血腥。他捂着她的嘴,说话有些吃力,“别出声,我不会害你。” 她点点头。他将她松开,对上她媚惑众生的眸子,她浅笑,“你受伤了!” 她面色平静,没有惊吓,倒是存着些惊喜。对啊,她怎么不惊喜。这是七星娘娘送来的良人啊,她这样想着,嘴角的弧度更深。 他还没来的及开口,门外就传来侍卫的声音,“公主殿下,有刺客潜入宫中,公主殿下这里可有什么情况?” 她隔着门回道,“不曾有!侍卫大人还是去别处寻吧。” 侍卫却久久不肯离去,只因脚下踩着的是一片鲜红,他眉头一皱,良久说道,“公主殿下还是让属下进入查探一番才好。” “放肆!”她脸上微怒,却也红的不像话。什么时候她苏黎魅的寝宫可以随随便便进了。转头看了旁边的男子一眼,眼睛有些难堪,她唐唐一个公主,怎么能让别人随便进她的闺房。心里更加气恼侍卫的无礼。 “公主殿下……请不要让属下为难!”侍卫跪在地上,声音有些犹豫。 她在房门面前走来走去,听到侍卫的声音,焦急的眼里流光溢彩,心声一计。他不是要挑战她的权威么!她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于是沉声说道,“本公主已经睡了!你要是进来,没有找到刺客……后果,我希望你承担的了!”
身后的人,一直好奇的看着她,看她如何应对,却在听到她的话时有些担忧,难不成她要将他供出去?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侍卫在门外听到这话,面色微僵,却低声应道,“公主,属下在院子里发现了血迹,还希望公主让属下进入探查一番。” 她冷笑,随即说道,“进来吧” 柳自清的脸色多多少少有些不好看,毕竟自己做了多年侍卫统领,他怎么也想不到今日却栽在一个公主身上。一面是公主的闺房,一面是铁血无情的王上。他咬了咬牙,推门进去。 屋内冷香缭绕,轻纱浮动,女子半掩着身子坐在床上,他在屋里环顾了几眼,嗅到了丝丝血腥。 “公主……”他皱着眉开口,想要开口说一句公主请下榻,风吹开轻纱,粉红色的轻纱如波浪般翻飞,一抬眼,看到女子半肩微露,一句话哽在喉里,生生打住。 女子在榻上柳眉倒竖,“侍卫大人可查清楚了?”声音带着薄怒。 他定了定神,低头跪下,“属下多有冒犯,还望公主恕罪!” “呵,”她冷笑了一声,嘴角吐出浊气,瞳眸里闪过不悦,“侍卫大人说院子外有血是么……” 半跪着的男人哑口无言,半晌,女子沉沉出声,“侍卫大人看到的血可是这个!” 随着一阵凛冽的风,一块带血巾帕摔在他身上,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这不是女子的……卫生带! 带着血的带着被狠狠地摔在他的面前,他脸色微变,说了句公主恕罪就仓惶离去。 床上的男子苍白着一张脸,胸前的血迹更甚。女子撩了额前的头发,转头一脸无害,“你还好吧?” 他白着脸,“还好。”就是你刚才取血的时候按的太用力,半条命都快没了! “那就好!”女子好似没有看出他的痛苦,狡黠的眼里闪着光,“如此说来,我救了,你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他日若是我有需要,你是要还的!” 你差点要了我的半条命还想要我报恩!我也是有脾气的人好不好!不伤你就不错了!男子心里腹诽,然后温温吞吞的说,“嗯!” 苏黎魅点头,孺子可教也。转身拿了药,给他治伤。不问他姓甚名谁,不问他从何而来,不问他为何而来。只是以后她若有需要,一定要出现。 她到现在都没明白为什么当初就笃定他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没来由的就信了他。也后悔为什么不问他何许人也,姓甚名谁。倘若问了,是不是他就不会再来,倘若问了,是不是就不会芳心错许,倘若问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有后来的纠缠。 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倘若。 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