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五箭之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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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五箭之训 “要什么炮,要多少,十四你赶紧定个章程,过过皇阿玛的手,压到兵部,咱们就马上开工!” 康熙那张对着他时时露出冷笑的面容在胤禩脑海中翻腾不定,胤禩吞下一肚子血泪,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自己是陷在泥潭里的鸭子,怎么也难上天了。 虽然还有些不甘,可胤禩也承认,康熙看中胤禩,对自己是一桩好事。胤禩出身他这“八爷党”,必然得靠他们这帮兄弟撑腰,日后真有机会登顶,也好过被那冷面王胤禛压在身上,那可是绝难翻身的前景。 转换心态之后,胤禩就决定,要全力帮着胤禩办好这件差事,拉着胤禩进了书房,就开始沉心琢磨实事。 “八哥我造的炮确实不如那李肆,却比景山和铁匠营的炮好得多,准噶尔没什么炮,当年皇阿玛能打败噶尔丹,靠的也就是炮,所以十四啊,这炮可是重中之重。” 胤禩说着说着自己的心口也重新热了起来,没错,准噶尔以骑兵火枪为重,不怎么会炮,康熙让他帮着胤祯造炮,未尝不是一种认可。 听到“准噶尔”三字,胤祯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再度开口时,已是另一个话题。 “八哥和四哥,都跟那广东李肆打过交道,八哥窥得了他的火炮根底,就不知四哥窥到了什么,若是四哥也愿如八哥这般助我,何愁大敌不灭。” “老四?说不定这会正在砸菩萨像呢。” 胤禩和胤禟胤誐对视一眼,都哈哈笑了起来。 “晌午时分就闷在了书房里,饭也没吃,往日都能听见的念经声也没了。去年在广东遭了那么大罪,之后又被皇上摘了十东珠顶子,也没见我家主子这般消沉过,十三爷,您可得好好劝劝。” 雍王府,太监苏培盛引着胤祥朝后院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念叨着。黄昏的金光洒下,映在胤祥脸上,显出的却是一层黯淡气息。 “滚!” 胤祥推开房门,得到的是一声烦躁到极致的怒喝,反倒让胤祥振作起来。 “四哥,你怎么知道我这袍服是千针坊来的,随便折腾都难破?” 胤祥开着玩笑,里面的胤禛哎呀一声,急急迎了过来,满脸歉疚地赔罪。 “还是四哥你稳得住,我知了消息那会,就只想着胡天黑地大醉一场。” “十三你啊,别笑话四哥我出丑了,实在是想不明白,十四他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圣心莫测,没人想得明白啊。抚远大将军印启封的时候,大家还以为会从几个铁帽子王里挑一个能坐得住马扎的,却没想到……” “其他倒没什么,十四……十四太年轻了吧。” 两兄弟坐定,一番感慨,相对唏嘘。 “这位置跟那位置,就差半步,难道皇阿玛竟是把心思放在了他身上?” 胤禛终于说到了主题,经过广东之事,一番沉浮后,他夺嫡的心思烧得正旺,却被这一盆掺着冰渣的冷水当头泼下,心胸那股不甘也如将熄的炭火一般,滋滋升腾着青烟。 “四哥不必这般丧气,半步也是差,再说还不清楚十四这抚远大将军,到底是抚西还是抚南,这两处可有绝大的不同。” 胤祥努力地安慰着胤禛,同时也在感慨,胤禛和胤祯这一母所出的亲兄弟,往常就不怎么对付,现在更难叙兄弟之情了。 胤禛摇头道:“还会是哪?西北定大将军之事,已经吵吵半年了。我倒是一直劝皇阿玛先收拾南面那李肆,可他老人家就是听不进去!现在李肆也打累了,我看皇阿玛也想先喘口气,解决了西北再说南面之事。” 正说到这里,苏培盛在门外通报十四阿哥胤祯来访,两人对视,满眼疑惑。 “小弟来此,是真心求四哥指点的。” “一家兄弟,何必这般客气。只是西北之事,四哥我知的估计还不如你呢,就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胤祯很直率地开口,胤禛压着翻腾的酸意回应,这话也并非推脱。他一直就没接触过什么兵事,也是从广东李肆一事上,透过年羹尧有那么一些经历,却跟西北形势完全不沾边。 “听闻四哥跟广东李肆打过很深的交道,还有手下知得李肆的根底,小弟冒昧,不仅想听听四哥的教诲,还想找四哥要人。” 胤祯一边说着,一边鼓足心气,直视胤禛眼瞳,心中飘过康熙的话,“你那四哥,做事是能做的,得他相助再好不过。就看他是不是能丢开杂念,全心帮你,如果不能的话,朕可是会很失望的。” “四哥,包括八哥在内,往日咱们有些生分,那都是有二哥的事夹缠着。现在二哥坏了,皇阿玛又不再提起那事,咱们就不该继续念着过往,而该抱成一团,为皇阿玛好好分忧。” 见胤禛目光有些闪烁,胤祯嘴上继续用着力,他当然不会透露康熙的话,但推着胤禛帮自己,这也是为胤禛好。 “十四你这可说得太远了,哪还跟二哥扯上了啊,别说四哥,我都在纳闷,你不是要去西北么,琢磨南面的事干嘛?” 胤祥赶紧出声,这也的确是他和胤禛的疑惑。 “我是去西北,可皇阿玛要……一石两鸟,就只能这么说了,四哥和十三哥别怪罪我。” 胤祯躲躲闪闪地说着,胤禛和胤祥却是渐渐瞪大了眼睛。 “不管去哪,四哥我能帮的,绝不皱眉头,只要能让皇阿玛安心,大清朝安稳,我胤禛心窝子都能掏出来。消息,我给你整理条程,人,我挑最熟最有力的给!” 胤禛掷地有声,胤祯欣慰地笑了。 “咱们兄弟,就该谨记阿兰豁王的五箭之训,一个人是一枝箭,随手一折就断,可兄弟齐心,聚在一起,怎么也折不断!” 胤祥在一侧感动地说着,胤禛和胤祯把臂摇着,都重重点头。 待得胤祯走了,胤禛脸色无比复杂,既有激动,也有委屈,更有不甘,“皇阿玛,终于用了我的进言,但却没用我。十四已是占了天大便宜,却还要朝我伸手,是故意要见我笑话吗?” 胤祥语极真挚:“四哥,你那般能忍的,现在已是最要紧的关口,你就还得忍下去!” 见胤禛皱眉,他解释道:“前面说了,得了抚远大将军,不等于就有了定论,离那位置终究还差着半步。皇阿玛虽然没用四哥,却用了四哥的进言,怎么也是好事。只要四哥全心助十四哥,一能解四哥心头最大的忧虑,二也能让皇阿玛看见,四哥是踏踏实实办事的稳当人。” 胤祥压低了声音:“十四哥这般年纪,却被皇阿玛骤然拉出来,也许是有心看看他,可说不定,更是想看看其他兄弟呢。这个关口,谁步子慢了,在皇阿玛心中,多半就再无念想。” 胤禛沉吟片刻,眉头舒展开,的确,胤祯一直默默无闻,根基太浅,康熙怎么也不会急着定下胤祯为人选。现在丢出胤祯,怕还有考察他和胤禩等皇子的意思。 “你刚才说得好啊,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这不是为十四办事,而是为着皇阿玛尽心!” 胤禛的心思也转了过来,脸上浮起自信的神色。 “既然是南面之事,没我扶着十四,他绝难成事!” 他沉声说着,再招呼过苏培盛。 “急召李卫过来!” 拜胤祯为抚远大将军一事震动朝野,自然也透过天地会在北京的管道,急速传入广东。收到这份消息,尚俊猛抽一口凉气,天王神算!清廷朝堂都还在为此决策吃惊,都想不到康熙会把默默无闻的胤祯捧出来,更不用说没接触到清廷中枢的他们,事前完全没察觉到一丝痕迹。李肆当时张嘴就来,还真是掐指就能算的神仙。 去年策妄阿拉布坦袭扰哈密的时候,清廷就有拜大将军出征西北的风声,为此还闹出了废太子矾水案,如今这大将军人选水落石出,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策凌敦多布在青海的异动,胤祯自然是要去西北的。 三月底,京营八旗聚兵,骑炮并有,从直隶到陕甘,地方官为迎大军,一路闹腾,胤祯出兵西北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各类实证如雪花般汇聚到尚俊手上,让他终于松了口气,可以向李肆提交确凿无误的判定了。
事情依旧是复杂的,清廷并非只在西北用兵。罗堂远在福建江南绿营方面探知,殷特布将麾下兵马分作两处,小部交由广东提督张文焕,遮护福建到江西一路的侧翼。大约四五万的主力正从江浙向福建漳泉一带移动,原本指挥权会交福建陆路提督穆廷栻,但此人年老体衰,所以多半会归由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主领,朝当面鹰扬军发起反攻。 在广西方面,退守桂林的两广总督杨琳得了云贵的支援,兵力已经汇聚到两三万,也有发起反攻的迹象。 但这两面动向,都依旧在清廷原本的军政框架内,算起各路绿营有十万之众,却依旧是按照原本统属聚合。领军之人只有节制之权,而无征诛之权,跟拜胤祯为大将军,统合京营和地方各路兵马的西北形势完全不同。 尚俊的判定,对李肆来说确实只有佐证之用,他早已认定这般局面。再细细权衡几天后,终于下了决断。 鹰扬军当面压力很大,但有海军协助,局势真到了败坏难收时,还有台湾一步可走,所以还在承受范围之内,不必加以增援。 而广西一路,杨琳就像是个分基地,正源源不断聚兵,要收广西,乃至进占云贵,就得将这个分基地敲掉。 因此清廷向西,李肆也要向西,将原本调回肇庆一带的龙骧军增援过去,使劲向西打。 鹰扬军和海军粘在福建,羽林军和龙骧军要深入广西,这样一来,英华腹地就空了,可照着清廷的布置,该是再腾不出手从湖南江西方向打过来。就算这两省地方有所异动,还有黄冈山驻守营,而训练营的新兵也差不多快出炉了,收拾地方绿营总该没问题。 这番布置,众人都无可挑剔,清廷上下为西北事而乱成一团的同时,英华也再次启动自己这部小而高效的战争机器。 四月初,康熙登坛封将,告天布檄,目标西北,讨伐犯边“逆贼”策妄阿拉布坦。诸事砥定,尚俊的天地会也将工作重点转向广西云贵,于汉翼倒是想起了一事,他把某个人忘到脑后去了。 “关蒄,事情都水落石出了,你还瞎忙乎什么呢?” 在天王府的一进偏僻小院里,于汉翼见到正带着一群人忙得一身是汗的关蒄。 “水落石出!?我可不觉得哦,我的结论是,鞑子皇帝在骗人!” 关蒄气呼呼地说着。 “可四哥哥说,这种事情,鞑子皇帝也没脸面骗人,他还把那鞑子皇帝当老实人了呢!” 关蒄这话让于汉翼暗自发笑,李肆说得对,这事上康熙老儿是得当老实人。 兵者诡道,用兵的人当然满脑子就想着怎么骗人,可历朝历代的皇帝却没脸面行此骗局。拜将告天,行檄天下,说我要打这个人,最终却是打另外一个人。皇帝的脸面,可比敌人的存亡要紧。选谁为首敌这事上,清廷可不会玩这种把戏,再说也没必要玩把戏嘛。 “可这几天我分析湖南那边的情况,感觉很不对劲!跟鞑子皇帝的话对不上!我觉得,鞑子皇帝是要打我们!” 关蒄一边跟于汉翼聊着,一边随手指使着部下,分心二用的本事让于汉翼叹为观止。见她还这般忙碌,显然是支持她观点的证据没被李肆认可,所以想要找出更有说服力的线索。 “湖南……终究是一省之地,可没办法看到整个布局嘛。” 于汉翼小心地劝着关蒄,却被纤纤小手当苍蝇似地挥走了。 “不帮忙就别说风凉话,一边去!” 赶走了于汉翼,关蒄蹙着弯弯细眉,自顾自地低语道:“不止是情报,那种感觉,就我们女孩子才有。我就觉得,湖南那边,藏着很坏很坏的东西!” 她抚着自己的小胸脯,很有些气喘,嘴里那“很坏很坏的东西”,显然让她极为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