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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酱油打成霉油

    第五百八十八章酱油打成霉油

    自己终究不是神仙啊……

    四娘这么感叹着,旁边被绑得如粽子似的丁八虎哈哈一声笑:“小娘子,劝你还是投降的好,后面可是整个海宁水师营,战船二十条,兵丁上千,还载着几十位红衣大……嗷……”

    “炮”字没出口,已被刘松定一脚踹在嘴上,吐出一声叫唤,两颗mén牙。

    四娘可没理会他,此刻她脑子里正jidàng着无数念头,但也仅仅只是瞬间。平日她得了三娘很多教诲,三娘甚至跟她讲过当年在福建督军作战的感受,事有轻重之分,更有军民之分,一旦涉及军事,身为首脑,必须要排除情绪,冷静决断。

    吕毅中的建议是正确的选择,四娘咬住银牙,压下心头的不甘和伤感,就要下达命令。

    欢呼骤然响起,刘松定道:“来了接应来了”

    前方帆影渐渐清晰,是接应他们的三条硬帆海鲤。

    四娘额头冒汗,扶住船舷,真好,那样的选择,还真是不愿去作。

    “我就知道那范时绎定要从海上追来,所以让他们西行来接人。”

    队伍转上海鲤船,黄而迎了上来,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衣衫破烂,衣衫憔悴的年轻书生,自称王之彦,是被黄而从石mén县狱里救出来的。跟其他犯人不同,一心要南投英华,黄而就带上了他。

    黄而跟王之彦走的是金浦线路,没什么牵累,速度快得多,得知四娘等人转行海宁,就让船队西行,赶来接应,时机正巧。

    “这可不是打仗的时候,赶紧走”

    见船上正作战备,四娘催促道,清兵战船因这三条海鲤船的出现而心生畏惧,放慢了速度,但此时两面相距也只有四五里远,战火正一触即发。

    “咱们可不怕那帮土鳖……”

    船队指挥不甘地道,可这也只是强自振作,他们船上虽有火炮,却是壁薄商船,还挂着硬帆,跟那十多条清兵战船对打,不一定讨得了好,更何况此行只为接人。

    三条海鲤船转舵东行,清兵水师的心气由此也高涨起来。

    “定不是南蛮水师否则怎会怕我们追追上去”

    范时绎本已面无人sè,南蛮水师历次大败朝廷水师,更听说在南海力挫西班牙舰队,刚才他就以为对方是南蛮水师,有那么一刻,都想下令转舵撤退。

    眼下对方跑了,他的尾巴也翘了起来。

    “宪台真是忠勇,标下也舍了这命,陪宪台一战”

    “死战死战”

    海宁水师营参将廖光华赶紧扯着嗓子嚎嚷,一船兵同声呼喝,气氛顿时壮烈起来。

    清兵战船紧追不放,双方就相距三四里远,更有快船越追越近,这边气氛也紧张了。

    “投降吧你们跑不掉也打不过的投降的话,我丁八爷还能帮你们说句好……哎哟……别踢脸”

    丁八虎一嘴是血地嚷嚷着,他也看得明白,南蛮这三条船已经没逃掉的可能,但换来的又是刘松定当面一脚。

    个把时辰后,清兵快船离船队只有两三里远,正从左右方向包抄,形势越来越坏。

    船队指挥向四娘请示:“三号请求缀后掩护……”

    看看形势,还没到最危急的时刻,四娘摇头,救吕家是她自行决断,一船几十上百人为此丧命,她可经不起内心的煎熬。

    指挥急道:“兄弟们出这任务,本就作好了战死的准备,只要护得四娘,护得四娘要救的人,这命也值了”

    四娘还是摇头,同时暗道师傅说得没错,除非心志如铁,否则nv儿家还真不适合担当统帅,即便知道这是必然,可面临选择时,也因人命在手而难作决断。之前面临的选择是抛弃一半吕家族人,现在面临的选择是抛弃部下。

    “等此事完了,就好好守在师傅和官家身边,再不来担这般责任了。”

    四娘这么想着,此时炮声已响,那是清兵快船在示威,而这边海鲤船也不甘示弱地轰响了船尾的小炮。

    日头高挂正中,见着自家战船越咬越近,已快成围堵之势,前锋快船与对方正不断发炮,范时绎畅快地吐出口长气。终于追上了,不仅能抓回吕家,还能一挫南蛮势头。把这些南蛮细作抓回杭州,枭首示众,自己也将如田文镜那般闻名天下。

    海宁水师营的二十条战船散作扇面阵型,即将裹住三条海鲤船,范时绎一甩下巴,部下赶紧抬上太师大椅,他屁股一沉,就准备端坐船台,好好欣赏一番从未见过的海战。

    这边海鲤船上,丁八虎又叫唤开了:“最后一次,你们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一边嚷着一边将脸按在船板上,准备再挨一脚,好半响却没动静,他诧异地转着眼珠,心道莫非自己的劝告有了效果?

    咧着嘴,丁八虎抬头看向四娘等人,却见众人目光都朝前方投去,他也转头看去,血ròu模糊的脸顿时凝固住。

    好半响,不知道是碎牙还是碎骨的东西挂到了丁八虎嘴边,他呸声吐开,然后喃喃道:“那……那是什么?”

    远处端坐大椅的范时绎,看着前方,两眼也发了直,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是……”

    旁边廖光华啊地一声惨呼,像是菊huā被贯穿一般地跳了起来,大叫道:“那是南、南蛮的巨、巨舰”

    范时绎依旧一脸呆滞:“南蛮……巨舰?跑这里来作什么?”

    作什么?自然是接应这帮人了,廖光华当然也想不通,就为接应吕家,南蛮怎么会出动这样的巨舰?

    黑红相间的巨大船体,正由高耸入云的洁白船帆带动,轻盈地破làng而来,当前后帆影jiāo错而显时,廖光华的呼声更显惨厉,“还不止一条……”

    范时绎哦了一声,重复道:“还不止一条。”

    廖光华咚的一声,单膝砸在范时绎身前:“传闻那巨舰一条就载有七八十位大炮,每位威力都近于万斤红衣大炮大人您千金之躯,安危要紧,赶紧撤吧”

    范时绎眼睛还直着,呆呆道:“为什么?为……万斤大炮”

    这个数字终于惊醒了他,范时绎一跳而起,不迭地道:“撤赶紧撤南蛮不只是来接应那吕家的,起如此大军,肯定要直入杭州湾,要占我浙江本宪得、得赶紧回去布防”

    黑红船体和洁白软帆登场,如附带了时间静止结界,让海宁水师营那二十条战船骤然停了下来。而在三条海鲤船上,欢呼声更是一làng高过一làng。

    “两层炮甲板的巨舰都派来了,难道是官家……”

    看着那昂扬如山的巨舰,四娘心绪杂luàn无比,第一反应自然是无比喜悦,接着又是疑huò,最后则是忐忑,搞出如此动静,官家怕也是在以si废公吧。

    巨舰继续靠近,接着从海面左右再升起两列帆影,看着那如林般涌出的软帆海鲤舰,众人的震惊再高一làng,皇帝竟遣来了海军的主力舰队?

    “排头是泰山号,新造的双层炮甲板巨舰,后面该是葡萄牙人送的罗浮山号。这不是主力舰队,没有江河舰,也就是海鲨舰,也没有新造的府级舰,那些县级小舰,都是护航的。”

    刘松定也熟悉海军,掏出望远镜,如数家珍地报出了这支友军的来历。

    四娘笑道:“对鞑子来说也没什么不同,足以灭了他们所有水师。”

    吕毅中一家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巨舰bi近,旁边一书生情不自禁地道:“我英华……壮哉”

    四娘等人看着自家雄伟舰队到来,自是心cháo澎湃,喜极泪下,而清兵水师那边已被下麻了的脑子也终于活动起来。不必范时绎或者廖光华下令,二十条战船不约而同地转舵,如丧家之犬一般,朝西仓皇退却。

    先不说那两条如山巨舰,自左右两侧突来的十来艘软帆海鲤舰就足以将他们这二十条战船轰成海上浮木。

    清兵水师几乎全员上阵,摇橹的摇橹,丢杂物的丢杂物,不少船都将弗朗机等累赘物推下了船。人家是软帆,自家是硬帆,怎么跑都跑不过,只能指望战船轻载,比别的战船跑得快一线就好。

    水师营旗舰上,廖光华跳脚大骂,他的号令已经不管用,甚至以范时绎的名义下的命令也没人理会。水师营这二十条战船已如天nv开huā,各奔前程,谁也不想被英华战舰的大炮轰烂。

    唯一聊以自*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谁停船投降,当然,他并没注意到,自己也根本没投降的想法,就只是想着逃,赶紧逃得越远越好。那两艘巨舰的压力太大,就如巨大海兽一般,逃跑这个念头,已将所有人的脑子塞得满满的,不是无心投降,而是根本就想不到。

    咚咚的厚重炮声密集响起,海鲤舰列一左一右,抄上清兵水师两翼,开始大肆喷吐着焰火。而那两艘巨舰,则如帝皇驾临一般,闲庭信步地切入清兵水师中,将本就散luàn不堪的队列一切为二。

    当两艘巨舰鱼贯而入,如切豆腐一般,深入到清兵水师队列深处,如山巅一般,隔绝了左右时。清兵二十条战船,上千官兵,接着就听到迄今为止,他们所听到过的最猛烈声响。在两舰左右侧的官兵,也看到了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绚丽画面。

    两层炮甲板,每一侧至少三十mén火炮轰鸣,声响震dàng着海面,焰火更像是灼烧着海水,炮山入海,那些侥幸在第一轮炮击中安然无恙的清兵的感受就是这般清晰而强烈。

    船身剧震,整个尾部被无形巨力给拍得稀烂,碎木杂物漫天飞腾,端坐大椅的范时绎在船板上来回翻滚,千辛万苦才抓住了船舷,不至于坠入已被轰烂的船舱里。

    “投……投降举旗也好,叫喊也好赶紧让南蛮停了炮”

    范时绎高声朝同样抓住船舷,正奋力跟地心引力对抗的廖光华叫道。

    “来、来不及啊宪台”

    廖光华哭喊着,他已经想到了这点,可惜已经晚了。

    炮声隆隆,硝烟遮蔽海面,不管是举旗还是喊话,都没人能看到,没人能听到。

    “为什么……为什么啊”

    范时绎凄声叫着,廖光华并不明白,范时绎这声为什么,其实是在悔恨自己为什么要横chā一杠,这事他本是个打酱油的角sè……

    此时排头的泰山号巨舰驶过,巨大船体的影子将不到百丈外的这艘破船尽皆罩住。底层炮甲板的炮长似乎对已没了动弹之力的目标没兴趣,可炮手却摩拳擦掌地请示。

    炮长可有可无地点头:“试试三十斤炮近距离轰击的威力也好……”

    炮手看来都是新嫩,对打*这事兴头正浓,一声欢呼,装弹推炮。

    左舷一侧,底层炮甲板的十六mén三十斤炮瞄准了这一艘船,咚咚咚一阵轰鸣,这艘挂着一长串官旗的清兵战船顿时如纸糊一般,轰然化作无数段。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倒霉呢?”

    半空飞翔的范时绎,脑子里最后闪过的还是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