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二)
“你们....真能复活我女儿?” 张父沙哑着嗓子,哑声问道,语气里将信将疑,却也饱含了深切的,对女儿能够复活的愿望,以及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试探。 黑色深沉的大理石地板倒映着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室内,张父坐在檀木椅上,前倾着身体,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这个自称术士的老者,企图明辨术士说话的真假。张父踩在天鹅绒地毯上的脚因激动而些微的颤抖,险些碰坏了四散在脚边的无数酒瓶——这些天来,因为女儿的死亡和校方的敷衍而悲痛万分,他不得不日夜用酒精麻醉自己。只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他依旧清醒的认知到他养了十七年的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这巨大的打击,使他一夜白头。 这个R城首富,天朝数一数二的经融家在一夜之间老态尽显,他平时尽量低调的,一直信奉着与人为善的原则,辛辛苦苦打拼到如今,可谁料居然有人欺负到他女儿头上来了......啊,那是什么样的一种逼迫呢,让自己的女儿绝望到要靠自杀解脱,死后又化为厉鬼,在整个R城大闹一场,他这个父亲实在不称职,他没能保护好她。 他甚至什么也不知道——他只顾着生意的往来了,原本还正得意于不久前的一桩大单子,而女儿的死讯瞬间泼了一桶冷水,悲喜转换得太快,他只觉得手脚冰凉,眼前一黑,心脏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锥心而剧烈的痛楚。 他该怎么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寒心!而女儿幼时的阳光憨甜却又历历在目!可现在.,.. “这是自然。”老者说得笃定,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银灰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从口袋了掏出一张张明黄色的纸片,并用自己枯槁的双手在纸上摩挲出奇怪的符号,而后非常简单的将纸片折成一个人形,紧接着,老者口中念咒,手里捏诀,那张纸上,明黄色的光晕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那张软趴趴的纸人倏然间竟是悬浮至半空,忽而立起忽而跳跃,在张父目瞪口呆中,它慢慢的又踏着虚空走到张父面前,呼的一下纸片自己燃尽,一片黑烟之中一个窈窕的少女渐渐隐现——张父一眼认出,那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张父日思夜想的亲闺女! 少女自半空一落地,便泪眼朦胧的半趴在父亲膝上,凄惨而令人心碎的喊了一句:“父亲!我好恨....” 一声父亲,张父的眼泪瞬间就掉落下来了,正想询问她的死因是怎么一回事,少女却忽然间消失了,他的手上只有一张褶皱的纸片在慢慢变得焦黄。 张父瞬间起身,而后半跪在地,他对着老者道:“大师,烦您救活我女儿吧!无论多少钱都无所谓,我都是愿意的!张府上下也一定将您奉为上宾!” “你这是何意....”老者亦起立,异常谦逊有礼的将张父扶起,褶皱的脸上不易察觉的一抹奇异的诡笑:“修道之人必是慈悲为怀的,这是我辈之应当做的.....” 话未说完,老者身旁一直沉默的一个白衣女子此刻也乍显殷勤的走到张父身边,用柔软细腻的手拉着张父,张父抬起头,对上女子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莫名的一阵心痒难耐。他摇摇脑袋,想要摆脱这种奇怪的情绪,纵横商场多年,各色的女人他见得多了,他没理由对这个稚嫩的妮子心生摇曳的,可是,不知为何,他越是拼命的想摆脱那种思绪,反而更加招惹了一种说不清的异样,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他起身,对着这一老一少,仙气飘飘的术士一个深的鞠躬。 “那么,请张先生静候七七四十九日......” ——————新年快乐分割线——————求收藏啦啦~———————————— 清屿酒吧。 现在是白昼,正是歇业的时候,阳光透过剔透的玻璃窗,洒下一地金辉。 初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了,全身是撕裂般的疼痛,她的大脑还是很昏沉,说不出的疲惫——而醒来时,张开双目的第一眼,她看见流澈顶着鸟窝一般蓬乱的头发,黑着眼圈,趴在她床边沉沉的睡去了,就像婴儿一般,身旁胸口微微起伏的流澈就好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没心没肺的窝在你身边,静静的做着一个翩跹的梦。 他的睡颜非常好看,长长的睫毛低垂,铺出一片深的阴影,精致的鼻翼微微的翕动来呼吸空气,海棠花一般红艳的薄唇轻抿,偶尔的一两下咂嘴,嘟囔着一两句听不清的梦话,平添几丝属于少年的俏皮..... 这让初夏不由得母性大发,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弟弟这个词汇是什么意思,也懒怠好好体会,流澈母亲强人所难的托付,她也只是随意敷衍拖延——但是流澈似乎当了真,像个小尾巴似的,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的粘在她后头,偶尔一两声jiejie的叫唤,生涩而小心翼翼,就像见到亲人的弃兽,让人心疼得不行。 初夏伸出纤细的手,轻轻轻的抚了抚少年柔软的脑袋,心中莫名的温暖:最近的两次濒死醒来,第一眼看见的,都是这纤弱的少年。就好像无论受多大伤害,身边都有一个人不离不弃,关切的为你守护的那种暖心,风雨过后你都在的感觉真是非常的好,从小生活在爷爷的压迫下初夏每每此时才深切的感受到这种像亲人的爱,这是多么令人欣喜呢?她的嘴角不由得也勾起一抹微笑:“我亲爱的弟弟啊....” 便在此时,她不再玩笑,而是正视流澈,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她此生必须好好保护的弟弟了吧。 虽然不清楚流澈母亲和爷爷的交易是什么,但是这样一来她会有了一个亲人的感觉,也是很不错。 而彼时熟睡的流澈自然不知道初夏此时的心里想法,若是知道自己最初产生的朦胧爱恋与情愫被初夏一棒子认定为亲情,他的心中又会是怎样的一般滋味呢?还会不会对着初夏露出阳光的微笑,继而甜甜的唤一声:“jiejie”? 不想打扰到流澈休息,初夏悄悄的下床,趿着并不熟悉的拖鞋,开始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装修精简的男士卧室,落地的窗户使室内显得非常敞亮,墨绿色的窗帘拉的很开,被浅蓝的绸缎系住,几株不知名的绿色植物些许靠在床头,些许放在桃木铺就的地板上。一些半复古半前卫的陈设意外和谐的混搭摆放,雪色墙布的墙上,挂着一幅草书书法和一幅小型的山水画,很有意境,也显示出卧室主人较高的品味。 这里是哪里呢? 初夏努力的回忆着,争奈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一片刺目的血红中,她躺倒在血泊里任生命快速流逝,一副睁大双眸却什么也无法感知的死不瞑目状。 有袅袅的音乐从门后传来,隐隐约约若即若离。 听调子,好像有种西方古典曲调,巴赫音乐的感觉。 初夏推开红木的门,循着这浅浅淡淡的音乐来到类似一个书房的地方。 掀开流苏的门帘,初夏看见一个身着休闲西装的高大青年男子,背对着她,靠在一旁的铁制书架上,似乎在认真思忖什么。他高大的身体在书架上投出一片阴影。 书房的光线并不如卧室的那么亮堂,仿佛是设计者有意追求一种书房的静,而将窗户放的小而偏,以营造一种不受外界打扰的安宁。 书桌上一台老式电脑正悠悠的放着巴赫音乐,电脑旁一盏复古的欧式台灯发着昏黄的光。 “你来了。”那个男子说话了,却并未转过身来,他的声音很是低哑,而且,明明是清清冷冷的,却居然暗含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吸引力。 初夏忍不住走进,想要听得更清——而走近了才发觉这个男子居然有着一头比女人还美还长的黑色缎绸般的头发,用天青色的丝质头绳轻揽,隐没在他躯体投下的深沉黑影里。 “你是——” 男子回头,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看得初夏一阵目眩神迷,即使四周光线并不好,可青年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还是惊艳了初夏每一次近乎贪婪的注视。 真真是好看得雌雄莫辩。 她努力的收敛自己灼热的目光和差点流下的哈喇子,而让脑袋飞速的运转——这个人好熟悉,声音和样貌都好熟悉,渐渐的,初夏不由得把眼前这个西装革履,气质冰冷疏离的男子和前些天那个白衣道袍,举手投足间都是超然出尘的身影重叠起来,她不由得震惊了一把而沉吟着一句:“哦——是你。” “是我。”男子笑了,是一种客气的笑,礼貌的笑,笑得淡漠又疏离,却依旧美得不似人间方物,初夏咽了一口唾沫,努力抑制住内心微微的悸动,她强装镇定的看着男子一手从书桌上拿来一个杯子,旁若无人的喝起茶来。
凤眼斜睨,将初夏的所有的不知所措与粉红粉红少女心尽览无疑。 “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我自然是在这里。” “你怎么不穿道袍了.....你不是青宇观的道士吗?” “道士是我的兼职,我的本业实际上时清屿酒吧的老板。” “青宇酒吧?”初夏吃惊的张大了嘴:“青宇观实际上是个酒吧?这么说的话.....啊,难道你平时的道袍都是cosplay你的真实属性其实是个二次元中二少年?!” “.......”某男一头黑线,喝进去的水差点喷出来,但他极好的涵养还是让自己吞咽进去那点苦茶,他开始慢条斯理的解释:“不是青宇,而是清屿,清澈的清,岛屿的屿——清屿酒吧实际上是青宇观的分产业,虽说是酒吧,却也寄托着道家希望所有流浪此地的人都是在清澈的岛屿小憩,并能带走一丝清爽或清净的意思。当然这些都是套话,毕竟道观香火不济,确实很需要另外的经济来源——” “唔,这么说的话,我很能理解了,没想到你们做道士的那么辛苦,原来我还想做个道姑陪你来着,看来不太实际了.....” “........”某男继续无语,又被初夏呛到了而不知道如何应答,做道姑?她也敢说。 “那我为什么在这里?”初夏问道,此时她很随意的走近某男,一点也没有生疏的样子,就像他们已经是很熟悉的老友一般往他身旁,书桌前的一把大椅子上一坐。还不知羞耻的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半仰着看着高高在上的他。 这种自来熟真的很让人反感的,某道士强忍着把她赶出去的冲动,又开始细细的说起来:“是我救了你,在你房间的那个少年的苦苦恳求下——实际上,我并不想多管闲事,你死了反而对我有利,何况你本人,在我看来就代表着麻烦二字,而我最讨厌麻烦。” “救了我?”初夏立马椅子上站起来,收敛起之前的不规不矩而认认真真,恳恳切切的说了一句“谢谢”。这句谢谢让明玉微微的挑眉,心下也莫名舒服了许多,原来这个不修边幅的女生也是知道感恩的——但是,他需要她的感恩吗?似乎并不需要呢,只要他愿意,偶尔几次布施,便能收获一大批信众感恩戴德——而事实上,这往往又是更多麻烦的开始,因为人总是贪得无厌的,你帮了他一次,他会恬不知耻的再让你帮助第二次,接着第三次,第四次......无止尽,最贪婪。 他想,即使大天师千般教导,万般嘱咐,他也是不可能做到以慈悲为怀,尽自己所能普度众生的吧——万事都有因果,一个人的悲剧很多时候都是自己造就,所谓自作孽,不可为而为之,他又何必去帮呢? “那张嵌呢?她怎么样了.......” “一切都结束了。”明玉回答:“我送她去了东方净琉璃界.....” “为什么不送她转生呢?然后,东方净琉璃界是什么....” “呵。”明玉俯下身子,一张帅气逼人的脸故意凑得很近,初夏几乎闪瞎了眼,又忍不住痴迷状,而这时,这张帅脸却对她说出一番残忍至极的话:“我非渡灵人,没有渡灵往生的能力,所谓东方净琉璃也不过类似西方极乐净土而已——所以,我也算是超度了她。” “说得那么堂皇,实际上,你是把她杀了吧——让她魂飞魄散,断去来世,亦不得往生是不是?” 明玉沉默了,他看见初夏黑化的,愤怒的脸,实际上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初夏生气,往常初夏所表现的都是和寻常人一样的例如花痴,仰慕,害怕,或者畏惧——他第一次看到有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对他露出这样愤恨的,恼怒的表情,逼人的目光中有泪花朦胧的,这大概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他从未见过。可这种不理解他人而擅自定夺的表情让他很不爽啊,他做的是他力所能及,应该做的事情,她凭什么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