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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恳求

    带个人过来,带什么人?司马牧云有点疑惑不解,就站在院里等着,等了没多久,那个彪形大汉又回来了,身旁跟了个女人,是一个打扮朴素的青衣女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相貌平庸,神色有些战战兢兢的。

    “二头领,人带过来了。”彪形大汉向苗踪说了一声,又回到刚才站的位置,跟其他几个大汉站成一排,还是照样双手背在身后。

    苗踪瞧了眼青衣女人,向司马牧云道,“司马公子,你若诚心上山,需要按照大蛇山的规矩办,先杀一个无辜之人,证明你是真的想上山。”

    无辜之人,显然说的就是眼前这个青衣女人,司马牧云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低着头,脸上显着惶恐之色,连双腿都有点微微打颤。

    “这个女人从山下抢来的,现在留在山上做仆妇,她就是一个无辜之人。”苗踪道,“你杀了这个女人,你就能立刻加入山寨。机会我只给你一次,希望你好好把握。”说完注视着司马牧云,等着司马牧云动手。

    司马牧云手上带着锁链,不方便用刀。不过杀这个柔弱的女人,他只需要用手就行了,他一手就能掐死这个女人,但他不能动手,否则他就真的成了贼了!

    他正苦苦思索要怎么办,怎么解决这个难题的时候,突然从院外走进一个黄袍男子。这个男子进院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瞧向他,因为他的打扮实在太特殊。

    这个黄袍男子看去三十左右,他的衣服上绣着一些蝴蝶图案,成双成对翩翩飞舞的蝴蝶,他手里拿着一把羽毛扇,羽毛的末端还染成了粉玫瑰的颜色,他的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白粉,眉毛修得细长,眼睛描了眼影,鹰钩鼻下的嘴唇,竟然也涂了淡淡的红胭脂。

    他看上去妖里妖气的,对苗踪说了句话,“二头领,你们这儿真热闹啊!”这说话的声音也娘里娘气的。

    苗踪冷淡地道,“你过来干什么?”

    黄袍男子笑道,“我听说你们这儿有热闹,所以过来看看。”瞧着司马牧云,呦,“这位就是新来的司马公子吧。”

    司马牧云道,“在下司马牧云。”

    黄袍男子上下打量了司马牧云一番,笑道,“这身板挺结实的吗,个也够高,司马公子,我叫陈荞荞,我身高七尺六寸三分,你多高啊?”

    司马牧云还没答话,苗踪忍不住了,说道,“陈头领,我这儿有正事,你要是没什么事,请你到别处去。”

    陈荞荞脸上怪没意思,问道,“二头领有什么正事?”瞧了一眼神色惊怕的青衣女人,“我明白了,二头领是要招募司马公子吧,是想让司马公子先纳个投名状,杀了这个女人?”

    “不错。”苗踪又赶人,“所以请陈头领不要妨碍苗某的正事。”

    陈荞荞不满道,“瞧二头领一口一个正事的,好像我陈荞荞就不干正事似的,我跟你说,二头领,你这干正事的方法不对。”

    “怎么不对?”苗踪问。

    陈荞荞打量着青衣女人,“杀了她太简单了,如果想让司马公子证明下诚心,至少要让司马公子把这个女人先jian后杀,干得狠一点,才能证明司马公子是真的想加入咱们山寨。”

    先jian后杀?司马牧云惊诧。这个陈荞荞没想到这么歹毒,竟然让他对这个青衣女人做这种事。

    他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青衣女人,这个瘦弱的青衣女人,

    这个女人的双腿抖得更厉害了,

    这个女人的头依然低垂着,

    这个女人的双眼里流出了晶莹的眼泪,

    这个女人是无辜的。

    所以他不可能对她做那种残忍的事。他此时发现假装入伙行不通,于是干脆豁出去了,抬头挺胸,斩钉截铁地冲陈荞荞和苗踪道,“你们这些贼寇,我司马牧云誓死不与山贼为伍!”

    说完忽然身子向前一冲,猛地撞上了拿着羽毛扇的陈荞荞,一下将陈荞荞撞倒地上。

    陈荞荞躺在地上,吃惊地望着司马牧云,叫道,“还不快抓住他!”

    附近那一排站着的八个彪形大汉,瞬间朝司马牧云扑了过去。

    莒里县,黎家大院。

    今天大院里来了很多人,都是当地的富商,不少是黎振隆的朋友。大蛇山寨主曹敬忠绑走他的女儿,问他要赎银三万两,他前几天凑了一万两送过去,如今还差两万两。

    他家里没有那么多银子,只好变卖家产,因此今天才会有这么多富商来,都是来跟他签文契。现在他急着用钱,家产只能低价贱卖。他在本地有店铺三十间,卖掉十五间,房产二十四处,卖掉十四处,家中名画古玩珠宝卖掉一半,最终凑够了两万两白银。

    所有文契签完后,他站在门口,送各位朋友走,最后一位朋友是六十多岁模样的王掌柜,关切地对他道,“振隆啊,钱凑够了没?”

    “刚好够。”黎振隆道。

    “那就好。”王掌柜叹道,“没想到那些山贼那么厉害,连郡里将军府,派下来的严波粼将军,调动大蛇山周围数县的兵力,都奈何那些山贼不得,哎,真是太可怕了。”

    黎振隆道,“将军府不会容忍这些山贼猖狂,即使没有蕊儿这件事,必然也会再次派兵围剿大蛇山。”

    “说的也是。”王掌柜叹道,“以前就没听说过有这么厉害的山贼,人数这么多,还敢跟军府对着干。”顿了一下,道,“振隆啊,我看你们不要光等着军府行动,你们赶快把银子送过去吧,早点把蕊儿赎回来,以免遭了那些贼人的毒手。”

    黎振隆点头,“我明天一早就出发。”

    “好。”王掌柜也点了点头,然后告辞走了,出了黎家大院,上了在门外等着他的马车,坐在舒服的车厢里。马车缓缓驶动,王掌柜笑着对车厢里一个年轻妖娆的红衣女子道,“娇娇,你猜我今天买了什么?”

    红衣女子笑道,“你买了什么?”

    王掌柜眉开眼笑地道,“我今天买了黎振隆三套房子,在城西河边那一带,全是装饰华美的好房子,价钱还不到市价的八成,这回让我赚到了。”

    红衣女子道,“房子又多了三套,员外,那您是不是又要多养三个小的了。”

    “哪里会呢。”王掌柜道,“娇娇,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什么一个!”红衣女子冷笑道,“除了家里那个大的,光我知道的就有三个小的,这还不说那种**女人,你也一把年纪了,这老骨头还是悠着点好,别让那些逼女人给你吸干了。”

    “娇娇。”王掌柜赔笑道,“我王千富以后谁也不要了,就要你!”说完伸着脖子,凑着脸往红衣女子脸上亲去。

    红衣女子笑着推开王千富,“员外,就快到家了。”

    第二天,黎振隆出发去大蛇山,带着几十个身手不错的手下,押送着好几车白银,因为大蛇山不要银票,他们只能送现银过去。他妻子陶蓉也跟了去,他不让陶夫人去,但陶夫人不放心,非要跟过去。

    陶夫人之所以要跟过去,也是希望到了大蛇山,希望曹敬忠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要太为难她丈夫和女儿。

    一行人走了一天,到了大蛇山脚下,找地方住了一晚,次日早上才带着两万两现银上山。他们带了几十个人,但是山贼们不让所有人上山,黎振隆夫妇只好把带来的大部分人留在山下,只带少数几个人,推着车子,沿着山间小路上去。到了山上,先是见到了一个拿九环刀的张头领,这个张头领带着他们去议事厅外。

    黎振隆等人就站在议事厅外,一车车白银就停在厅外空地上。张头领跑进去通报寨主曹敬忠,过了一会儿,曹敬忠没有出来,张头领反而跟着一个拿羽毛扇的奇怪男子出来了。

    这拿羽毛扇的男子,着装打扮不男不女的,张头领介绍说,拿羽毛扇的男子叫陈荞荞,是寨主十分信任的人。

    陈荞荞打量了黎振隆几眼,说道,“你就是黎振隆?”

    黎振隆点头,“是的。”

    陈荞荞又打量着一袭青衣的陶夫人,“你就是黎振隆的妻子,咱们寨主的旧爱,陶蓉陶夫人?”

    陶夫人听到“寨主旧爱”几个字,心里感到恶心,但脸色平静地说道,“是的,我就是陶蓉。”

    陈荞荞又看向几辆独轮车,只见每辆车上都有两口用干草掩盖的木箱子,他拿着羽毛扇指着独轮车笑道,“那就是你们带来的银子吧,两万两,都带够了吗?”说完扭着身子走到几辆独轮车中间,微笑着,打量着,在几辆独轮车间扭了一圈后,又往黎振隆夫妇这边走。

    黎振隆看到陈荞荞走过来,忍不住问道,“银子数目足够,现在已经带过来了,蕊儿在哪里,你们寨主呢,请他快把蕊儿还给我们。”

    “黎员外不要着急。”陈荞荞走到黎振隆夫妇面前,“我们寨主最近劳累过度,身体困乏,我刚才去看他,他还在睡觉呢,请两位在这里等一等,我们先清点了账目,如果银子数量没问题,其他都好说。”

    黎振隆道,“银子数目绝对没问题,你们如果要清点,那就快点清点吧。”他心中担忧女儿黎冰蕊的安危,在这个山贼窝里,蕊儿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陈荞荞立刻让拿九环刀的张头领找人过来,过了一会儿,一群山贼来了,其中有两个拿算盘的,还有拿笔和账薄的,山贼们把独轮车上的箱子卸下来后,就开始清点起银两数目。

    黎振隆夫妇一边看着山贼们清点银两,一边焦急地等待着,等了将近半个时辰,银两全部清点完毕。

    陈荞荞拿过账本看了看后,笑着向黎振隆道,“黎员外,数目果然对,两万两,真是一两都不少啊!”

    黎振隆道,“既然银两数目都对,那就请寨主将蕊儿还给我们。”

    陈荞荞听到这话,脸上忽然泛起为难之色,眉头皱着,拿着羽毛扇轻轻地扇着,就是脚步不挪动一下,一点都没有要去把蕊儿带过来的意思。

    黎振隆看到这情况,顿时感到不妙,大声道,“银两已经给你们了,快把蕊儿带来!”

    “黎员外息怒。”陈荞荞道,“黎员外,不是我不想把蕊儿姑娘给你们,只是,这事必须得经过寨主同意,我做不了主啊。”顿了一下道,“黎员外,陶夫人,两位请稍等片刻,容我去问问寨主,如果寨主说放人,那我就立刻把蕊儿姑娘带过来,还给你们。”

    “你们……”黎振隆心中憋着一股气,瞪着陈荞荞。

    但陈荞荞并不再多说什么,拿着羽毛扇,扭着腰,像个女人一样朝议事厅内走去了。

    黎振隆夫妇站在外边,他们心情焦虑,但也只能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寨主把蕊儿还给他们。等了大概一刻钟,陈荞荞便又一扭一扭地走来了,还没到黎振隆夫妇面前,便笑着说道,“黎员外,陶夫人,寨主回话了。”

    “曹敬忠说什么?”陶夫人问道,“答应放蕊儿了吗?”

    陈荞荞走过来,“寨主说了,你们夫妇两人对蕊儿姑娘的关切和爱护,他看了十分感动,他也想立刻放蕊儿姑娘走,但是呢,但是你们上次呀,偏偏去找了这豫安郡将军府的人,让将军府调兵过来围剿大蛇山,导致咱们大蛇山损兵折将,损失不小,因此,寨主说了,希望你们夫妇能够再补偿山寨两万两……”

    “混蛋!”不等陈荞荞说完,黎振隆气得大叫一声。

    陈荞荞听到这怒叫,吓得身子一颤,瞧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黎振隆,继续说道,“只要你们再交两万两白银过来,寨主就会立刻放了蕊儿姑娘,你们还是赶快回去,好好准备吧!”说完生怕黎振隆发怒,急忙身子往后一跳,拿羽毛扇挡在身前。

    黎振隆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从嘴里喷出来,他刚交了三万两,曹敬忠竟然又要两万两,这简直欺人太甚!

    陶夫人也气得不行,粉脸上满是怒色,她忽然拔剑在手,提着三尺长的白光长剑,便要往大厅里去。

    陈荞荞见状,急忙叫道,“陶夫人,你要干什么?!”

    陶夫人走到陈荞荞面前,一剑朝陈荞荞劈去,吓得陈荞荞连连后退。

    “快来人啊!”陈荞荞一边躲闪,一边大叫,“陶夫人要杀人了!”

    话音未落,从大厅突然跑出来一群持刀山贼,这些穿着蓝布衣裳的山贼,大概有上百人,迅速围成一个半圆之势,一个个气势汹汹的,挡住了陶夫人的去路。

    黎振隆快步追上陶夫人,拉住陶夫人的胳膊,“蓉儿,你冷静一点,此山山贼数千人,你我不是他们的对手,蕊儿已经身陷险境,我不想你再出事。”

    “是啊,陶夫人。”陈荞荞道,“你可不要乱来,你要是乱来,我们就会把你留下来,让你跟寨主好好叙叙旧情。”

    陶夫人听到“旧情”两个字,气得更甚,冲大厅里叫道,“张敬忠!你出来!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说好了三万两,为什么还再要两万两,你以为黎家的钱都是白捡的,张敬忠,你出来!你出来!”

    “陶夫人,咱们寨主姓曹,不姓张。”陈荞荞道。

    “是你们寨主,不是咱们寨主!”陶夫人瞪着陈荞荞怒斥。

    “是是,是我们寨主,不是你们寨主。”陈荞荞赔笑道,“陶夫人,黎员外,我看你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好好准备两万两白银,到时候送过来,蕊儿姑娘自然就回家了。”

    两万两?这又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黎振隆握紧了拳头,

    陶夫人握紧了长剑,

    他们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射出去,

    喷射进大厅里,

    喷射到曹敬忠身上。

    然而,他们除了愤怒,没有任何能力救回他们的女儿,因此他们只能下了山,回到莒里县的黎家大院去。黎振隆又开始变卖家产,筹备两万两白银,哪怕把家产卖光,他也要把蕊儿救回来,同时他也寄希望于将军府,希望将军府能打下大蛇山。

    然而将军府一直没有消息,调兵遣将毕竟也要花时间。

    两天后的上午,陶夫人在屋里,忽然对黎振隆道,“振隆,要不,咱们去求求你父亲吧!”

    父亲,黎振隆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父亲了,因为父子观念不和,加上当年他因为过失害死了自己母亲,从此,他跟父亲闹翻了脸,已经多年不曾来往。

    “他毕竟是你父亲。”陶夫人道,“振隆,因为你母亲的事,他虽然生你的气,但是你这些年也一直没主动去找他,如果你主动找他,他或许早已原谅你了。”

    是啊,他父亲不找他,他也不去找他父亲,所以这些年来才一直断绝来往。

    “振隆。”陶夫人眼眶泛红,泪光莹然地道,“蕊儿在大蛇山一天,我就一天睡不好觉,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她,每时每刻都在想念她,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咱们不能没有她,振隆,去求求你父亲吧,蕊儿是他的孙女,他即使不喜欢你,但他不会不管蕊儿。你去求他,他一定会答应救蕊儿的。”

    黎振隆犹豫了一会儿,沉思了一会儿,在他妻子的劝慰哀求下,他最终答应去找他父亲,给他父亲低头认错,请他父亲出山救蕊儿。

    他父亲住在莒里县城外三十里,一片小竹林中。

    次日一早,夫妇两人就出发,赶到了小竹林,来到了他父亲的居处。那是一个简单的篱笆院子,只有四五间竹屋。他们站在院门口的时候,看到院中地上有一条大黄狗,正躺着懒洋洋地睡觉,还有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黄茸茸的小鸡在篱笆墙边找吃的。

    大黄狗见到黎振隆夫妇两人,身子一翻,从地上起来,睁着一双好奇的狗眼睛,望着夫妇两人,嘴巴里也不叫,仿佛认识夫妇两人一样。

    黎振隆夫妇走进了院子,站在院中,陶夫人望着敞开的竹屋门口,叫了一声,“爹,我和振隆来看您了!”

    这温柔而诚恳的话声落了之后,那静静的竹屋门口里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披散着银发的老者,

    一个长着白胡子的老者,

    一个脸色红润,目光有神的老者,

    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袍,手里拿着一个半葫芦水瓢,微微愕然地看着黎振隆夫妇,看着他多年不见的儿子和儿媳。

    他开口说话,“你们来,有何事?”

    “爹。”陶夫人道,“蕊儿被山贼抓走了,山贼势力强大,除了您,没人能救蕊儿回来。”

    “我已经多年不曾动武。”

    “可您是圣术士。”陶夫人恳求地望着老者,“您是黎重,您是人人敬仰的圣术士,爹,只有您才能救蕊儿。”

    “父亲,求求您,救救您的孙女吧!”

    孙女,这位银发老者想起了他的孙女,想起了蕊儿,他想着想着,

    风忽然就起了,

    吹拂着他的银发,

    吹拂着他的长袍,

    吹拂着他平静的心之湖,

    蕊儿,她现在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