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败归江南 三
孙策是冷静的、周瑜又是多谋而坚韧的，就连他们身后那些兵丁，都是经过了无数次战火洗礼的，他们都是不怕死的，他们都是蔑视死亡的，但是今天，所有的人都有了一丝的凄凉之感。 什么是丧家犬？ 什么是狼狈逃窜？ 什么又是无计可施，几乎是任人宰割？ 孙策扭头看了看，他看见的是一片笼罩于众人头顶的愁云，此情此景是何其的惨淡。 每个人，也包括他自己，几乎都没有了拔出兵刃的勇气，几乎没有了再战的激情，几乎没有了对生命的渴求。 作为统帅，他咬着牙，强行将自己脑海里的那些念头驱除，坚定地告诉自己战斗、战斗、再战斗！ 孙策缓缓地将佩刀抽出，然后，将它高高举过头顶：“众位同泽，我知道大家已经筋疲力竭，已经无力再战，我也和大家一样，很想将这佩刀丢在地上，但是，可以吗？”说着，他“唰”地一挥，单刀指向一名兵卒。 “不……不……能！”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对！”孙策高声应和，然后，又环视四周，语气诚恳而坚定地说道：“我们不能放下武器，我们不能停止战斗，因为……因为我们要活着回江南，因为那里有我们的亲人，有父母双亲、朝思暮想的爱人、丫丫学语的子女，所以，为了他们，我们必须努力活下去！” 说到最后，孙策几乎是在嘶吼了。 “活下去！”一个回应的是黄盖。 紧接着，无数的人又从新昂起了头，他们再次燃起了生的希望之火，不为别的，只为能活着再看一眼江南，再看一眼自己的亲人。 看到众人被再次点燃的斗志，孙策压抑着心底的酸楚，他猛地将刀尖往前方一指：“杀出一条血路，江南再见！” 犹如一群野兽般，江东的士卒咆哮着，迎着徐州军的兵锋蜂拥而上…… 战斗就这样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不论是徐州大将魏延，还是江东翘楚周瑜，在此后的战争生涯里，都没有提起过这次战斗，因为它太惨了，惨到他们都不忍回忆。 魏延统领的是皖城军的精锐之师，他们装备极其的精良，经过短暂的休整后，士气也是出奇的高昂。 而且还有一点，是魏延始料未及的，那就是兵卒的杀气，他们每个人的眼底都泛着一丝的血红，放射出的都是嗜血的光芒，在他们的眼中蜂拥而至的江东军就如同散发着热气的rou块一般，恨不得生啖其rou。 魏延很高兴，但也有些许的困惑，稍一思索，便解其意了。 原来，江东军围困皖城月余，城内不论是士卒，还是寻常的百姓死伤者大半，自己麾下的这些兵士不过是残存之人罢了。 他们眼瞅着敌人的暴行而无能为力，眼见着自己的亲人被江东军屠戮而无计可施，他们心中压抑的怒火将是何其的强烈。 此番连克江东大营，士气已然有了极大的提升，再加上此次是狭路相逢，赤膊而战，试问谁能压抑自己的杀气？ 一方是为生而奋起，另一方则是为了亡而浴血，这战斗只有一方倒下，否则，就将不会结束。 没有躲闪，也没有迂回，有的只是真刀真枪，有的只是刀刀见rou、枪枪见血。 甚至这样的战斗，连最基本的哀鸣都没有了，因为遍地的残肢尸首或坐或卧在成片的血迹之中，但没有个伤兵，有的只是死尸。 这是只有死亡才可以解开的仇恨，这也是只有杀戮才可以平息的怒火。 无数飞溅而起的血迹，将整个天地都拖入到阿鼻地狱之中，所有的兵士都失去应有的人性，他们眼中只有杀！杀！杀！ 战斗甫一接触，便陷入到胶着之中，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投入到了搏斗之中，除了杀死对手，亦或是被对手杀死，搏斗才会完结，但这又会是另一场搏斗的开始。 远远望去，遍野里都是捉对厮杀的兵士，他们护甲都是残破，甚至连兵刃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损毁，但是，他们的战斗意志却是空前的高涨。 没有任何的试探，往往是一交手，便已分出了生死，死的横尸血泊，生的挥刀再战。 魏延或许是这里面最为冷静的一个，他一边挥刀收割江东士卒的生命，一边四下观察着。 凭借着一往无前的杀气，现在的战斗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但是……想到这里，魏延心中喟叹一声：哎……若是兵力相仿，那留下孙策绝对不是奢想，但是现在，兵力如此的悬殊，时间一久，战局将对自己大为不利。 怎么办？ 面对着犹如犬牙般交错在一起的战场，魏延也是一筹莫展，现在唯一可以期盼的就是：吕奉先的主力！ 他微微侧首望向无为方向，心中暗想：主公，卿再不来，文长也无能为力了。 就在他翘首以盼的同时，同样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周仓心中也生出了同样的想法。 此刻，他率领的徐州军偏师，正死死地钉在魏延的背后，承受着莲花渡守军潮水般的攻击。 虽然战斗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但是，周仓没有一丝要退缩的想法，因为他的背后，就是魏延的背后。 能将自己背后完全交给另外一个人，这里面只有信任，无以复加的信任，而被信任是一个职业军人无上的荣光。 唯有死战，才是对于这份绝对信任的报答，也唯有死战才是这份荣光最好的注脚！ 但是，他面临的危机和魏延一样，那就是兵力不足，严重的不足！ 孙策距离莲花渡只有五里！ 程普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做出了选择，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接应孙策回城。 因此，他仅仅留下百余名兵丁，几乎是倾巢而出，前来接应，试图一举打通孙策过江的最后一重阻碍。 怀着急切的心情，程普带领着蒋钦等人杀出莲花渡，但是，等待他的却是如织的箭雨。 在这箭雨的背后，是周仓构筑的一条血rou防线。 战场就在一处并不显眼的谷地，两侧是几十米高的土丘，通道只有中间的一条，那将会是一条鲜血和生命铺就的通道。 周仓占据着两侧的小高地，配备着数百名的弓箭兵的防线，完全是用刀盾兵和长枪兵的rou体构成。 已经是第十一击退程普的冲锋了，周仓望着眼前尸横遍野的惨景，目光坚定而冷酷：“抓紧时间休息，待敌军再次冲锋予以痛击！” 这是周仓今天唯一的一句话，一句说了十一遍的话，只是他还有机会说第十二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