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人心不足
十多个人影踏雪而来，速度很快，不多时便站在三井等人的面前，遗憾的是，并不是他期待中的赵知秋。 伊藤一挥手，身后的六名忍者立时上前，将枪口对准来人。 三井也有些诧异，皱着眉瞧了瞧路先生。 路先生淡淡一笑，上前几步，拱手道：“修罗三位王子，恕路某未能远迎了。” 当先三人一字排开，果然是曾和韩文悦照过面的修罗界诸人。 其中一人道：“路先生，你答应打通人界通道，现在又埋伏重兵引诱斗神前来，这算什么意思？” 路先生笑道：“诸位误会了，这些人是我身边这位三井先生的护卫，并无对尊神不敬之处。”他伸手向三井一让，接着道：“这次唤醒尊神，三井先生出了大力，自然也不会做出不利之举。” 三人瞥了眼三井，似乎也不打算和他兜搭，又道：“路先生，议定的事，希望你不要节外生枝。” 路先生点头道：“当然，请放心，神器的力量，凡人无法掌控，必须要尊神亲自动手才行，仅此而已，别无他意。” 三人不再言语，转过身挥了挥手，便分别散去，转眼工夫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踪迹皆无。 三井回过头，似笑非笑道：“路先生，我们既然是合作，就应该坦诚相待才对。” 路先生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瞧了他一眼，道：“三井先生不需要多心，这些人是修罗界的使者，恭迎修罗斗神回修罗界的，没有他们，就算赵知秋回了修罗界，也无人认可，岂不是功亏一篑？” 三井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其实你还是应该先和我打个招呼才对。” 路先生笑而不答。 三井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但此时光线昏暗，并没人留意到。 又过了约有五六分钟，果然见一个人影向山顶奔来。 伊藤举起夜视望远镜瞧了几眼，不禁心中一沉，犹豫了下才道：“是赵知秋。” 三井浑身一震，动作幅度大到披在身上的大氅都滑落下来，转身劈手夺过伊藤手上的望远镜，瞧了一眼，又仔细看了片刻，忽然扬臂大笑“我终于成功啦！哈哈哈哈……” 来人果然是赵知秋，速度倒谈不上多快，等到面容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时，看得出，他似乎正在气头上，表情冷酷的吓人。 三井却浑然不觉，他显然正在兴奋的顶峰，一手摇着铃，一手指了指赵知秋“我命令你，臣服于我。” 赵知秋没答话，也没像他想象的那样顺从跪伏，只冷冷地瞧着他。 三井一愣，右手急速摇了摇铃铛，提高声音道：“我命令你，臣服于我！” 赵知秋还是无动于衷，那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正在发病的疯子。 三井终于觉察出有哪里不对劲，转头看着路先生，表情已带着怒意。 路先生报以一个微笑，摊了摊手“这可不是我的东西。” 三井半信半疑，将那铃铛移近眼前，细细观察，还没等他那老花眼瞧得清楚，陡然间面前亮起一片寒光，紧跟着眼前一花，已看到头顶浓厚的云层和飘落的雪花。 这下发生的太突然，包括伊藤在内，尽皆没反应过来，三井一颗布满褶皱的头颅已经离颈飞起，在半空中打了几转，这才滚落在地。 只有路先生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显得轻松而自然，似乎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直到听到赵知秋收刀回鞘的轻微磕碰声，众人才猛然醒悟，川村大叫一声，拔刀便要跟他拼命，伊藤略微一顿，沉着脸挥了下手，六名忍者立时把枪口对准赵知秋。 路先生伸手一拦，叹了口气，缓缓道：“连神明都想控制，也未免贪心的过了分。” 伊藤和川村听了这话，同时一愣，伊藤本就不忍心和赵知秋为敌，对这个阴阳怪气的路先生反而半点好感没有，抬手一指，六支枪又对准了他。 路先生丝毫不以为意，旁边的玉儿和破军也都撇了撇嘴。 伊藤神色严峻，厉声道：“路鹏钧，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听他要解释，而不是兴师问罪，川村不禁疑惑地瞧了他一眼。 路先生微微一笑“伊藤先生这么聪明的人，还需要我解释什么？所谓事有两面，利益和风险，永远是成正比的，事不成遭到反噬，有什么奇怪？” 他顿了顿，又道：“中国人有句老话，乐天知命，人才得长寿，像三井这样，”他指了指地上那颗干枯的头颅“已经即将入土的人，还抱着征服世界的野心，不是太可笑了么？更何况，他太高估自己了，控制人已经很难了，他还打算控制神。” 听到这句“控制人已经很难了”，不知怎的，伊藤竟有阵心虚的感觉，定了下神才道：“就算如此，你也没必要设计害他！” 路先生晃了晃手指，道：“赵知秋是什么样的人，只怕你比我清楚，我根本没有必要设计，所以我才说，他太高估自己了。” 这些回答让伊藤无言以对，如果是半年前，他只怕毫不犹豫便下令当场格杀路先生了，可是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沉吟了下，转头看一边的赵知秋。 赵知秋表情有些迷茫，这和他一向甚至于刚刚都不同，伊藤和川村俱都觉得奇怪，但深知他的本事，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路先生道：“他已经临近觉醒，斗神传承的记忆和现世的记忆混合在一起，造成短暂的思维混乱现象，严格来说，他就快不是赵知秋了。” 伊藤此时才发觉，三井的死，竟然让他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这话当然不能明言，只问“难道赵知秋的记忆会消失？” “应该不会，”路先生长出口气，道：“我猜，这就像是墨汁和白水的关系，赵知秋本人的记忆不过二十多年，修罗斗神的记忆却有成千上万年的传承，就像一杯白水倒进一桶墨汁里去，稀释不了多少，你想，哪个会占据主导呢？” 像是印证他的话，赵知秋的情绪似乎逐渐安定下来，眼睛闪烁着诡异的暗红色光芒，望向这边时，那阵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瞬间提升。 路先生抿了抿嘴，俯身单膝跪地，冲众人摆了摆手“不想死，就臣服于他，等他完全觉醒，只怕就没这个机会了。” 破军略一犹豫，也跟着拜倒，玉儿却是百般不情愿，她本就自在惯了，武艺之高能敌得住的也不过是寥寥数人，臣服于这么个小毛孩子，怎么想怎么憋气，总算是刚来投靠路先生，应该以他马首是瞻，这才勉强跪倒。 伊藤众人当中，只池田第一时间就跟着路先生跪下，他对这件事的了解，在这伙人当中仅次于路先生，再加上他保命为上的信条，倒没半点不服心思。 路先生看了一眼犹豫不决的伊藤，道：“伊藤先生，我知道你和赵知秋是朋友，如果我是你，不会介意作他的部下，肯定会比跟着三井好太多了。” 伊藤紧锁着眉头，目光复杂地瞧着赵知秋，恰好赵知秋也盯着他。 从他的眼里，伊藤隐约看到了昔日的冷酷中夹杂着坚定的目光，但更多的，是不屑一顾，视万物于草芥的至尊气质。 他真的变了，伊藤打心底深深叹了口气，没想到前前后后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事，阻止他觉醒的功亏一篑，期望他觉醒的却又命丧黄泉，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天意么？ 近半年的时间里，他和三井逐渐离心离德，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想到三井会是这般下场，或多或少也觉得有些悲伤，但更多的是震惊。 根据他的观察和了解，赵知秋这个人，自然不会是好人，可也不是完整意义上的坏人，虽说他杀人不眨眼，但其实很重情义，只是你需要穿透他那层靠冷酷武装的外衣而已。 如果是原本的赵知秋，他敢说，对于给予过他帮助的三井，他不会毫不犹豫地下手，如今眼都不眨地杀掉三井，那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他一直觉得，忍者这种职业，自己算得上是世间最凄凉的人之一了，没有身份，见不得光，虽然身怀绝技，却只能当做奴仆一样被人呼来唤去，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赵知秋其实才是最可怜的人。 这是怎样的一个年轻人啊，自幼丧母，父亲失踪，寄人篱下十多年好容易长大成人，便踏上了杀戮之路，最终才发现，原来一生早已成为定式，根本无从选择，甚至于就连记忆，属于他本身的也不过微乎其微。 对他而言，或许快乐这个词，根本形同虚设。 伊藤心头的悲伤不停涌上，甚至觉得鼻子发酸，但却不是为了三井，而是眼前这个杀人者。 终于，他缓缓跪了下来，向着赵知秋。 川村和六个忍者全都愣住了，这名被指为三井秘密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的头领，竟然就这样给谋杀主人的凶手下跪。 川村先是震惊，但随即转为愤怒，用刀指着伊藤“你这是什么意思？” 伊藤淡淡道：“事已至此，还有争执的必要？” 川村咬牙道：“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对赵知秋这个人这么关心，但我没想到，对于你宣誓效忠的主人，你也能这么随意的出卖，你不配做一名忍者！” 伊藤听着这刻薄的挖苦，却并没有半点辩解的意思，只闭着眼，似老僧入定般沉默着。 川村越说越气，忍不住扬起刀来就要劈下！ 只听嗤地一声轻响，川村手中的武士刀被斩为两段，一颗头颅也被削去一大半，鲜血喷了伊藤一身。 伊藤一惊睁眼，见果然是赵知秋不知何时又出手了。 川村武艺不低，和他不过在伯仲之间，没想到连一招都挡不了便即丧命。 六个忍者全都吓呆了，他们甚至根本没有看到赵知秋有什么动作，川村头领就惨死当场。 惊慌中也不知是谁扣动了扳机，立时枪声大作，六支自动步枪齐齐向赵知秋开了火！ 赵知秋单手往前一推，就听轰的一声，身前仿佛刹那间支起一堵气墙，上百颗子弹全部凝在身前，却近不得身！ 路先生赞叹道：“斗气屏岚，这才叫神乎其技！” 其他人早已惊得呆了，包括一开始还不服气的破军和玉儿在内。 就是武功高如九曜袁穹，遇到这么多枪，也只有奔窜逃命一途，哪里听说过有这种古怪事，就是连电影里都不多见。 伊藤叹了口气，道：“跪下吧，他已经不再是人了，你们听说过，有找神明复仇的么？” 忍者在古代是军事编制，忠诚和绝对服从是首要教条，因此，虽然几人原归川村统领，但川村将指挥权交予伊藤后，伊藤便已经成为忍者部队的最高领导，这是一种传承下来的规矩，凌驾于情谊之上，因此几个忍者面面相觑，终于，其中一人将枪抛掉，俯身跪倒，其余几人也陆续扔枪下跪。 赵知秋手一松，叮叮当当一阵轻响，子弹全都落在地上。 修罗道十多个人不知何时也已来到赵知秋身后，齐齐跪拜。 当先三人依次道：“斗神座下，修罗三大诸侯国使者左言、凌、横疆参见至高无上的斗神，恭迎斗神返回修罗界。” 赵知秋眼神中闪过一丝犹疑，但随即又转为理所当然的平静，并没说话，微微仰着头，似乎很享受众人臣服的情形。 路先生深吸口气，恭声道：“元教路鹏钧，已备好盘古斧，就请斗神cao持，踏平六道。” 赵知秋似乎不明白他说什么，但只迷茫了很短时间，便又恢复常态，竟点点头，迈步跨上山顶。 路先生一笑起身，他知道，历代斗神的记忆传承，正在融汇入赵知秋的脑海，新一代的修罗斗神，已经降临于这个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