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变

    且说那曲环三人，渡过汶水，在郓州城外大挖壕沟，将李纳团团困在郓州城内。半年下来，郓州城内早已粮尽，李纳已经开始在城内烹食百姓以作军粮。刘洽学尽了郭德罡的jian商做派，要李纳用管下的城池换粮，一座县城可换粮一千石，一座州城可换粮五千石。可怜那李纳精兵在徐州濮州宋州三役之中早已断送干净，剩下的一点点有生力量，只能困守孤城。事到如今，即便不卖，那些城池迟早也是个被夺占而去，还不如活过一天是一天。那李纳几次要学濮州那次一样上城投降，都被刘洽拒绝，端的无奈，只好不断卖城。

    郓州城**有两万余兵，还有三万百姓，一千石粮只够吃一天，一个多月下来，已是将山东诸州卖个精光，只剩下郓州一城。刘洽三人坐地分赃，曲环得了济州齐州，又用兖州和刘洽换了郓州，刘洽占了淄青二州，李洧则要了登莱密三州，直是将平卢雄镇吞并了个精光。待到李纳卖无可卖，城中断粮三日，自有军士百姓做反，将他脑袋砍了，开城投降。可怜李正巳苦苦经营淄青十五州近十年，死后竟是被这个败家儿子断送的一干二净。

    八月初一，捷报连同李纳首级传至长安，举国欢腾，朝廷此时已是穷困潦倒，也只好就坡下驴，将濮郓齐曹济五州设为天平军节度使，命曲环任节度使，将徐海沂密登莱六州设为武宁军节度使，令李洧领之，仍将淄青兖三州为平卢军节度，以刘洽兼任节度使并押新罗渤海两蕃等使。三人又极力上书给郭德罡表功，要任郭德罡为郓州刺史，但朝中文官群起反对，德宗无奈，只好给郭德罡加了一个定远将军的虚职，又命他任神策宣武天平武宁平卢诸道行营都粮料使兼泗济转运使，驻扎濮州，总管河南诸军后勤事宜。

    此时李纳虽然灭了，但河南河北其他官军却接连失利，李晟在清苑城下被前来救援的朱滔击退，气出了大病，只好回退定州，李希烈和哥舒曜反复争夺，最后将哥舒曜包围在襄城县内，李勉命手下大将唐汉臣领一万兵和带着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三千神策军出关营救的刘德信一起前往襄城救援，却被李克诚带了三千骡子骑兵打了埋伏，大败而归。朝廷见哥舒曜在襄城形势危急，连忙令宣武天平武宁三镇各出两万兵员集结宋州，前往讨伐李希烈。

    按照大唐的制度，各道军队开出本道，一概由中央提供给养，叫做食“出界粮”，那德宗皇上又相信厚饷养兵的政策，每当出境时，增加酒rou供给，士兵在本道的口粮仍然拨给他们的家庭，一人可以得到三人的给养。如此一来，诸藩镇都存了吃大户的心思，出界几里便安营扎寨，屯兵不前。这样到了建中四年，举国用兵，河东、泽潞、河阳、朔方四军屯驻在魏县，神策、永平、天平、武宁、宣武、淮南、浙西、荆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剑南、岭南各军环绕在淮西镇周围，一个月军费已经达到一百五十余万贯，郭德罡卖股份卖出来的九百万贯钱，半年就花了个精光。不得已，朝廷只好再征新税。

    文官们绞尽脑汁，想出来两种税，第一种叫做物业税，凡是家里有房的，每房屋两架为一间，一级地段征税二贯，二级地段的征税一贯，三级地段的征税五百文。有些房子多的人家，交出的税钱动不动就是几百贯。敢于隐藏房屋一间的，杖责六十，奖赏告发人钱五十贯。第二种叫做交易税，凡是公家私人所赠予和买卖所得的钱，官家每贯钱中留取五十文，对于赠予其他物品和以物易物所得到的，约计成钱，进行计算。敢于瞒钱一百文的，杖责六十，罚钱二贯，奖赏告发人钱十贯，这赏钱都是那个被抓住的倒霉蛋来出。这样一来，就连请客吃饭，小孩过满月都要交税，弄得到处鸡飞狗跳。

    郭德罡接了这诏令，顿时愁眉苦脸，他那产业，一年流水四五千万贯，光是徐州的集贸市场，就要交五千余贯的物业税，更不用说两百多万贯的交易税了。身为国有企业，当然要做纳税楷模，他只好一并数了两百五十万贯的各种开销，开了老长一个清单，将这些税都摊销到各路军需之中去也，反正最终还要拨款下来，省得在路上空兜那一圈，就算是直接花在军费之上了事。这中间郭靖在长安上下给度支税监各路衙门送礼堵嘴不提，花了二十余万贯，总是将这笔帐勾掉了。

    徐州的万科金地集贸市场，此时早已交房，那何善水和郭若沫二人，又沿着市场向北滚动开发，现在已经开发到了三期，铺花竟已经卖到了第八期，要到建中十年才能交房。早前曲环等人的五万大军在郓州围困李纳，将兖州作为后勤基地，江南运粮来的漕船纷纷在徐州就地交货转运泗水，运至兖州，搞得徐州的市场好不繁盛，漕运每日大堵塞，货物又纷纷改走陆路上新通车的宿徐高速马路，以图便捷。李洧每日光收商税和过路费便收到手软，心里乐开了花。那淮南节度陈少游见徐州商业繁盛，心中艳羡，便也来向李洧打听发家秘诀，李洧便将他引荐给了郭德罡。

    那陈少游堪称是大唐诸节度中jian商第一，加税、提盐价、专卖酒类之举，都是他首创。此时见得郭德罡，两人当下顿时惺惺相惜，一拍即合。依旧是仿照宋徐等地故事，陈少游出地，郭德罡出工，收入对半，沿漕运线路修筑马路，一条沿涡水走宋州、亳州到濠州，另外一条沿汴渠从宿州到泗州，再一条走徐州、下邳到楚州，三线分别再通到江宁扬州等地。郭德罡又答应卖给陈少游滚装渡船，用以在淮河长江之上摆渡收费。此时沿河高速和沿汴高速基本都已完工，曹州、徐州通往兖州的道路修筑也近完成，郭德罡的战俘奴隶筑路团，便浩浩荡荡地开向泗州亳州，修路去也。

    郭德罡在濮州，筹划粮草兵甲，又张罗着在山东各州修路开分店，忙得脚不沾地。这一忙，便忙到了九月底，那前线诸军的逐项后勤事宜，方才准备齐全。刘洽等人这才出动，前往襄城解救哥舒曜。去救别人，自然比不上给自己抢地盘来的有积极性，一路上磨磨蹭蹭，足足走了近二十天，才开到许州城下。此时李希烈正带着主力在襄城围攻哥舒曜，许州防备空虚，刘洽等人架起诸般火器，对着许州城一阵猛轰，那许州城中留守的兵丁，哪里见过此等架势，连忙开城投降。这三人意得志满，大摇大摆进了许州，竟是将哥舒曜丢在襄城不管。

    李希烈心知这是围魏救赵之计，也不回来救援许州，而是发狠大攻襄城。刘洽三人不见李希烈回援，便在许州城内大肆劫掠金银财帛，掳掠人口妇女，足足抢了三天，这才出兵向西，前往襄城。那襄城与许州之间，颖水之上有一座颖桥，久而久之来往的客商多了，成了一个集镇。刘洽等人走到这里，见镇中没有人烟，便有些犹豫，怕是对面有伏兵侯着，于是决定在颖水之东停驻，派出两千先锋过河，前去打探虚实。

    李洧被刘洽二人救过性命，自知有所亏欠，便主动要求带这两千兵马过河。他带着这两千人小心翼翼摸进镇中，四处搜索，却未发现敌踪。正当要下命打那彩珠筒报讯之时，忽然从街边一处民宅之中飞出一只弩箭，正中他咽喉，当即便夺了性命。主将阵亡，一时间武宁兵大哗，刘洽曲环生怕营中兵变，连忙将这两万武宁军裹夹而走，退归许州。这二人也不是没有起那吞并武宁镇之心，但武宁军中早有人前往长安报信去了。军中将士又拥部将高承宗为留后，返归徐州。过了几日，哥舒曜军粮吃光，拼死突围而出，与刘洽等人在许州会合。如此一来，李希烈与刘曲三人隔颖水列营，都不出战，许州便又成了对峙局面。

    郭德罡听说李洧阵亡，生怕徐州有变，便带了德昭营连夜前往徐州。那郭若沫已是早一步联络了徐州镇将王智兴、徐州别驾白季庚等人，将徐州城内城外诸多产业矿山守的严严实实。等到高承宗带兵归来，两方谈判，高承宗许诺诸般产业规程股份一应前任故事，方才办了交接。当晚诸人在徐州州衙大摆酒宴，郭德罡借口自己年纪幼小，不与众将宴饮，而是独自吃了些菜肴，出来在徐州州衙之中溜达。

    此时徐州日常事务，都是别驾白季庚在处理，因而家小也都住在这州衙之内。那节度使的家人，则另在节度府中安住。郭德罡在州衙中四处闲逛，不知不觉间近了后宅。忽然间从树后跳出一个年纪大约十岁多些，生的虎头愣脑甚是强壮的小男孩，拦住郭德罡的去路。

    “你是谁家子弟？为何这么晚了还在州衙之中闲晃？”

    “你又是谁家子弟，管得倒宽！”郭德罡平日嫌麻烦，都是穿他那黑色紧身大翻领胡服，从不穿官服，此时便是如此打扮。但他这多时一直主持一方事务，免不得有些五品官的脾气，见了有人叱喝与他，不免心头火起，当的就是一句顶将回去。

    “哟嗬，今日倒遇了个刺头！我倒要看看，何人有这本事私闯徐州别驾后宅！”话未说完，那小孩便扑将上来，当面就是一拳。

    “我靠，暴力倾向还挺足啊……”郭德罡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小子一言不合就要开打，连忙躲闪。好在他自从穿越回来，便每日骑板凳练骑术，六年下来，下盘已是很稳固，又因为练字的原因，手腕也很灵活，闪过这拳，便一把抓住对方手腕，又一脚踢在小壮汉膝盖，顺势一带，将这小孩绊倒，活生生来了一个嘴啃泥。

    郭德罡心知这小孩必是与白季庚有些关系，不忍下手打他，便伸手去拉他起来。不料这小子一手将郭德罡的手拍开，自己爬将起来，拍拍身上泥土，忽地咧嘴大哭起来。这哭声异常响亮，不一会便惊动了宅中的兵丁家人，前来察看。那兵丁中有认得郭德罡的，连忙上前解释。

    “你说什么，他叫白居易！！”郭德罡指着在一边哭天抹泪，脸上早已如花猫一般的小壮汉，下巴都快要掉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代文豪，童年时竟是如此顽劣。此时早有人报知白季庚，白季庚连忙跑到后院，好一顿安抚自家的小霸王，又给郭德罡等人正式做了引见。那李愬等人，与白居易年纪相仿，很快便混得熟了，不一会便将白居易哄得破涕为笑，一起爬墙上树去也。

    “白判官，我有心带贵公子去濮州与我做个玩伴，不知判官意下如何……”

    “当然好，当然好啊，小犬能与郭使君做伴读，那是我白家的福分……”白季庚早已被这个大儿子闹得头痛欲裂，此时见有人愿意收留，又是前途远大的小郭使君，自是高兴不迭。两人谈拢此事，又聊到其他诸般民生内政，同行往前堂走去。

    到了前堂，将方才在后院的事情说了，众人哄堂大笑，又连连祝贺白孝庚不提。正当热闹之时，忽然门口冲进来一人，浑身大汗淋漓，衣服溅满泥水，相貌狼狈不堪，边跑边高呼：

    “特急诏命，长安兵变，天子幸奉天，诸道得令速援！”

    【注1】白季庚初任彭城县令，李纳反，白季庚劝说李洧以徐州投归朝廷，因此功授徐州别驾，徐沂海观察判官。白居易生于大历七年（772）正月二十，此时正好十一岁多些。

    【注2】历史上，李洧于建中三年（782）九月因背疮发作去世，而李纳并未曾被攻灭，而是归降朝廷，并将节度之位传至子李师古李师道，继续割据淄青三十余年，一直到元和十四年（819）才被彻底攻灭，天平军在此年设立。武宁军则在元和元年（805）正式设立，此前则名为徐沂海观察使、徐泗濠节度使等。

    …第二卷完…请看第三卷雷鼓山川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