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夺冢记在线阅读 - 第八章 白玉参差入仙乡

第八章 白玉参差入仙乡

    古人曰“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古人曰“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古人曰“有美人兮,见之难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这些都是古人赞颂一见钟情的名句,字字精妙,雅致绝伦,刘青远也曾卖弄玄虚作诗一首,饱含了他的情意,那是他在碰见花阿美后即兴所作,他为了认识这位花姑娘可谓煞费苦心,几乎将他的正事都忘了,哪来的花姑娘?要从他们到达旗的第三天说起。

    这天早上三人正吃着早饭,忽见三个穿制服的警察走入大堂,董福拴忙迎上去,其中一个警察道:“昨晚的土匪实在是太猖狂了,幸好国军有一个小队住在树林召,正好赶上这事,当场打死两个土匪,给你抢回了一小部分钱,都在这里了,其他土匪我们还在尽力追赶,如果追上的话就能给你全抢回来,你一定要把心放宽。”

    刘青远心里一明,原来王满仙他们叫国军,都带个国字,想必都是为国而立,为什么他们见不得国民党?刘青远初出江湖,对天下事远不了解,竟不知国民党和国军完全是一回事。

    董福拴千恩万谢,给他们三个警察一人两个大洋,那警察只是推辞,道:“国军半夜敲门,要治我失察之罪,我连坐也坐不住,还要赶快去调查土匪的事,就先走了。”董福拴执意要给,三个警察最终还是没敢要。

    警察竟然怕国军,刘青远顿时对王满仙生出好奇之心,倒是要去看看他今天是继续算卦还是改干其它。

    吃完早饭出来顺着长街走,到了昨天的闹市,只见王满仙果然摆起了个书摊,只是他还穿着那身算命的行头,旁边也还插着满仙神卜的旗子。

    刘青远走过去,道:“王半仙真是识相,知道自己继续算命会饿死,又添了新花样。”王满仙道:“没办法,有人要砸老汉的饭碗,老汉只好吃别的,这位先生气度不凡,买本书让老汉开个张怎么样。”

    刘青远笑了笑,道:“我倒是也想买一本,只是出门在外不便携带。”刘青远不跟他多斗嘴,又道:“请教王半仙一件事吧?”王满仙道:“什么事?”刘青远直奔主题,问道:“你们是不是国军?”

    王满仙心里一凛,昨晚他们为掩人耳目,以国军的口气吓唬保安队让起来打土匪,看来刘青远也把他们当成国军了,这下正好,能试试看刘青远到底什么来路。

    王满仙嘘了一声,把刘青远拉到角落,道:“我们就是国军,你咋知道的?”刘青远道:“昨晚我见你们鸣枪打匪,肯定不是普通人,早上听警察说是国军的一小队打的土匪。”

    王满仙道:“没错,我们的一队人马昨晚正好在树林召,得到消息火速赶到,可惜的是没能把土匪全抓住。”

    刘青远道:“我听说你们跟国民党不和,是因为什么?”这句话把他所有的底全露了,王满仙翻了个白眼,问道:“你是从乡下来的?”

    刘青远大奇,道:“你怎么知道?”王满仙道:“如果不是,咋能说出国民党跟国军不和的话来?国军就是国民党的军队。”他这才确定刘青远只是个愣头愣脑的小牛犊,并不是国民党的探子。

    刘青远想起昨天詹清白所学的话,沉声道:“那你又撒谎了吧?”王满仙不解道:“我撒什么谎?”刘青远道:“既然国军和国民党是一回事,那你怎么点头说你就是国军?”

    王满仙道:“我真的是啊。”刘青远冷笑了一声,道:“胡说八道。”他转身就走,王满仙急道:“小刘兄弟,你打听国民党是有什么事么?”

    刘青远停住脚步,道:“跟你这个骗子有什么关系?”王满仙猜不透刘青远到底知道些什么,竟然如此气愤,看刘青远的态度他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他看了看四下的人,低声道:“奉劝你一句,不要沾国民党,弄不好引火烧身。”

    刘青远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本来王满仙他们昨晚打土匪立了功,刘青远觉得他们这队伍也挺好,想跟他好好谈谈,没想到王满仙竟然骗他,还说出国民党不好的话,看来是没得谈。

    刘青远再不理他,顺着长街就走,方青鹿和张青青只得跟上,他俩没有刘青远心思缜密,许多细节都没有见过,完全听不懂刘青远和王满仙的对话,只作路人观。

    走出一大截,刘青远这才放缓脚步,心想还是奔包头去吧,不跟他们玩了,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街上的气氛不对,身边的人都在向南观望,他也忍不住看去,就这样看见了那位出尘绝艳的女子。

    那女子身穿一条白色长裙,看起来异常显眼,乡下女子多保守,三伏天也裹得严实,而且近年来土匪横行,女子恨不得都把自己打扮成男的,稍显姿色就难免遭人惦记,穿的衣服都以素色为主,哪里有穿裙子的?而且她没有裹小脚,除非是蒙古人,可是蒙古人更不会穿这样的裙子了,这算是羊群里出了骆驼了,难怪众人都看她,只见那女子肩上背着个包袱,像是在赶路,她正向这边走来,刘青远不由地停下脚步看着她。

    她很快就走到了近处,跟刘青远只剩下三尺距离时,眼波流转,她也看见了刘青远,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刘青远抖了一抖,那女子本来就不自然,因为所有人都看着她,此时见刘青远更是呆呆的站在当街上盯着自己,脸一下子红了。

    她的眼睛像一汪澄澈的湖水,不对,是两汪,干净而通透,明亮而炯然,她的鼻梁就像是隆起的小山峰,正如太平山一样,挺拔而秀气,她的嘴唇薄薄的,就像初春的柳叶,也不对,她的眉毛才像柳叶,她的嘴唇比柳叶还要细一些,姑且算做四片柳叶吧,她的脸颊瘦削,粉扑扑的娇靥上没有丝毫的修饰,就是最原始的清新,她的身姿曼妙,张青青此刻就离她不远,你若先看她再看张青青,你一定不会再看张青青一眼,以前在山上只有张青青一个女的,人人都拿她当公主般看待,张青青也习惯了他们的追捧,而此刻,就不免显得相形见绌了,不过张青青也并不是有多不堪,把这姑娘拿开的话张青青依然是能够吸引目光的,至少在方青鹿眼里她永远是公主。

    这是一次带着粘性的对视,当时还没有高压电的概念,如果有,刘青远此刻一定会觉得自己正遭受着十万伏的强击,电流刺遍他周身七百二十个xue位,五百万个毛孔,每一个毛孔都向外散发出闪电形状的电流,这一股电流如果顺着地面扩散,足以击倒所有的活物,那是一种怦然心动的炙热。

    然而他的痴呆那姑娘并没有什么感觉,她见刘青远死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扶了扶肩上的包袱,手又抓紧了些,然后转身就走。

    刘青远见她走了,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方青鹿大步追上,问道:“三哥,咱们去哪啊?”刘青远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几个大洋递到他手里,道:“当然是去找门口拴黑狗的房子了,咱们分头走,你们往那边,我往这边,晚上在福拴楼汇合。”他见那女子已经走远了,急忙追去,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把葫芦交给方青鹿,道:“有什么事放老白出来帮你。”说完忙不迭追过去。

    方青鹿见他一溜小跑,摇头道:“三哥不会是去追姑娘了吧?”张青青道:“肯定是啊,她生得那么漂亮,三哥瞧得都颤抖了。”方青鹿想了想,道:“确实挺好看的。”张青青撅起嘴道:“那你也去看吧。”说完扭头就走,方青鹿挠了挠头,急道:“除了你我谁也不看,我要是敢看,你就挖我眼珠。”张青青回头道:“我相信你,快走吧。”

    刘青远不敢跟那姑娘离得太近,只是隔着十几丈远尾随着,那姑娘没有发现被人跟踪,不紧不慢地在前边走着,看起来像是漫无目的,不知要去哪里,王满仙倒是识趣地没再派人跟踪刘青远。

    不久,那姑娘在一处干果摊前停了下来,刘青远急忙藏到一根柱子后面,那姑娘没有回头看,她似乎在向卖干果的打听什么,等她离开干果摊后,刘青远快步走到干果摊前,问道:“大哥,刚才那姑娘跟你说了些什么?”

    卖干果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看了看刘青远,道:“你问这个干甚。”刘青远道:“她是我妹子,跟家里赌气跑出来了,我怎么劝她都不肯跟我回去,我想知道她要去哪。”

    那男人打量了一下刘青远,道:“看你贼眉鼠眼的,不像什么好人。”刘青远道:“我这么面善,哪里不像好人?”那男人道:“你买上二斤糖炒栗子我就告诉你。”

    刘青远道:“好吧好吧,给我秤上二斤。”付完钱,那男人终于说道:“告诉你也没事,她只不过是跟我打听点人。”刘青远问道:“打听什么人?”那男人道:“是一伙人,大概十几个,穿的都是黑色的中山装,我告诉她没看见,她就走嘞,就说了这么几句。”

    听他这么一说,刘青远忽然想起昨晚在福拴楼吃饭时好像看见过一伙人,穿的的确都是黑色的中山装,当时他无意中看过一眼,应该就是十几个,他不禁奇怪这一个小小女子和一伙黑衣人会有什么关系。

    那男人又道:“你说她是你妹子,为甚你们的口音都不一样?”刘青远道:“她是我远房表妹。”那男人点头道:“那还差不多,她的口音可利索了,说的是标准的官话,你的口音一听就带腔调的,应该离河南一带不远,对不?”

    刘青远看那女子走走停停,也就继续和这男人打打岔,道:“大哥好耳朵呀。”他一直不愿意学说本地话,张凌虚也不让,所以他就使劲说官话,七年来他的老家口音基本全改掉了,没想到这人还能听出来。

    那男人又道:“是不家里面逼她跟你成亲,她看不上你才跑了的?”刘青远又道:“大哥好脑子呀。”那男人又道:“这女女(本地一般管女孩叫女女,管男孩叫小小)挺漂亮,看不上你是应该的,好好跟处一处,不要硬来,得到她的心比得到她的人重要。”

    这话说得还颇有道理,刘青远这才竖起大拇指,道:“大哥好想法呀。”那男人又道:“我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她爹看不上我,给她包办婚姻嫁了个二流子(痞子),那疙疱不给家里挣钱也就算嘞,还光跟我表妹要钱买洋烟,把身体抽的像个瘦猴子一样,还没活上三十岁就死翘翘嘞。”

    刘青远道:“那的确是挺可怜的,包办婚姻这种事不好。”他一扭头见那姑娘走远了,忙道:“我要去追我表妹了,再见。”说完急忙追了上去,他想既然她要找的人自己见过,那就有理由跟她说话了,他快步追上那姑娘,到她身后时,他的心忽然怦怦直跳,心道:“她看了我一眼我都浑身酥软,跟我说句话,我岂不是得五脏沸腾?”

    一个男人看见一个女人紧张,不是他没出息,女人天生带磁场,真正喜欢她的男人一定会被这磁场扰乱心神的!

    他这么一迟疑,那姑娘又走出去了,他再次追上去,喊了声“喂”,大概是因为距离近,那姑娘转了过来,一看是他,退了一步,道:“你…想干什么?”

    她的官话果然很标准,她的声音就像百灵鸟在歌唱,那种清甜几乎能让刘青远瞬间化成一团,幸好他不是一颗糖,他见那姑娘害怕,拿起他买的糖炒栗子,道:“你…你刚才是想买这个么?”

    那姑娘看了看他手里的纸包,并不认识,问道:“这是什么?”刘青远道:“糖…糖炒栗子,就是刚才你打听人的那个摊位上卖的。”那姑娘秀眉微蹙,道:“你跟踪我?”

    刘青远连忙摆手道:“没有,我…我…”他垂下了头,道:“好吧,我的确跟踪你了。”那姑娘又退后一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刘青远道:“你想找的人我见过。”

    那姑娘道:“是么,在哪里?”刘青远道:“他们昨天住在福拴楼,就在旁边的街上。”那姑娘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我自己会找,请你离我远一点。”刘青远忙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我见过他们,我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来。”

    那姑娘道:“我也一眼就能认出他们,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她说完飞也似的逃了,刘青远愣在了那里,心想也许自己的确是太莽撞了,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着了,不由叹道:“美丽仙女从天落,一眼如痴真不错。可怜男子壮如牛,却恼女子不消说。”

    他话音刚落,身后有人鼓掌赞道:“好诗好诗。”刘青远转过身一看,竟然是刚才卖干果那人,他走过来,道:“我看出来嘞,她确实挺讨厌你的。”

    刘青远道:“对呀。”那人又道:“而且她好像并不是你表妹。”刘青远惭愧地笑了笑,那人又道:“要讨女女欢心必须要厚脸皮,不能因为她讨厌你就避而远之,女女和小小不一样,不会一下子就喜欢上你,她们需要过程。”

    听他一说刘青远心里又升起一丝希望,问道:“你怎么过来了?”那人道:“可能是老天要帮你了,那女女把玉佩丢在我这嘞,要不你给她送过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翠绿色的玉佩,玉佩上挂着一根红绳,一看就是姑娘的饰物,刘青远一把夺过来,喜道:“多谢多谢,我这就送去。”说完又向那姑娘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一口气追出一条街,却没看见那姑娘,按理说她不应该走这么快的,他不死心,转头回来,把这条街的每一个店铺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他想可能是去福拴楼了,于是急忙绕到另一条街上,一口气追回福拴楼,问了伙计才知道并没有这样一个女子来,他颓然走到角落里,趴在了一张桌子上,仔细回想那姑娘会去哪里,怎么想都只有一个解释,她肯定是躲起来了。

    正自神伤,忽听身后有人说道:“老板,跟你打听个事。”这声音清脆甜美,不正是那只百灵鸟么?刘青远大喜,但他没有马上站起来跟她说话,而是静静回头去看她。

    掌柜的点了点头,只听她问道:“店里有一伙穿黑色中山装的人住着么?”掌柜道:“有,不过是昨天住的,今天已经走了。”那女子一急,追问道:“他们有没有说起要去哪里?”

    掌柜的想了想,道:“这你可把我问住了,我们这里客人这么多,我每天见的都是不同的人,客人说什么话我们不会注意的,就算当时听见了,过一会就全忘了。”

    这时伙计说道:“我知道,他们走时候问我去哪里可以买到马车,我告诉他们三顷地有一家养骡子的,他们肯定是去那了。”那姑娘急道:“三顷地在哪里?”伙计道:“出门一直往东走,出了镇子再走上四五里就到了。”

    那姑娘道了声谢,快步出去了,刘青远追出来,见她急急忙忙往东走,追到她身后,又“喂”了一声,那姑娘娇躯一震,猛地转过头来,见又是刘青远,惊道:“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刘青远道:“我不跟不行啊。”那姑娘道:“你再跟着我就喊非礼了,让人把你抓起来。”说完回头就走,刘青远又“喂”了一声,那姑娘再次回过头来,道:“你老喂什么?你才叫喂。”

    刘青远道:“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只能喊喂了,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那姑娘道:“我凭什么告诉你?”刘青远道:“不告诉就不告诉,反正你知道喂是喊你就行了,你是不是丢东西了?”那姑娘奇道:“我丢什么东西了?”

    刘青远道:“你猜。”那姑娘气道:“我不猜,我也没丢东西,就算丢了我也不要了,你拿走吧。”她说完又回头要走,刘青远快步追到她前头,拿出玉佩晃了晃,道:“你看这是什么?”

    那姑娘看了看玉佩,道:“这是什么?”刘青远道:“你的玉佩呀。”那姑娘冷冷道:“你可真够烦的,又是买糖糖炒栗子又是说见过我要找的人,现在又来送玉佩,结果栗子我不要,人我没找到,玉佩也不是我的,你还有什么花招?我警告你,无论你有什么企图都请你收住,再见!再也不见。”

    她绕开刘青远,再一次飞也似的逃了,刘青远看着手中的玉佩,那玉佩左右晃动,就像此刻他的心一样,又摇摆不定了。

    愣了片刻,刘青远忽然想起这块玉佩既然不是她的,那干果哥送来到底居心何在?他此刻心中烦恼,抬脚就去找那干果哥的麻烦。

    来到干果摊前,还没等他开口,那干果哥先说话了,道:“你终于回来嘞,快把玉佩给我,我刚把玉佩给了你走回来,就有一个老太婆来我这找玉佩,还跟我吵了一架,硬说是我藏起来嘞,真是蛮不讲理。”

    刘青远的怒气一下又消了,原来是干果哥误会了,他的心是好的,只是给错了对象,刘青远叹了口气,道:“唉,多谢你的玉佩,让她越发讨厌我了。”

    那干果哥嘿嘿一笑,道:“这就对嘞,别灰心,追女女就是要咋脸皮厚咋来,既然她讨厌你,你就想方设法让她更讨厌你,你记住哥哥的话,你以后就烦她,每天烦她,往死里烦她,把她烦得实在是不行不行的,烦得她每天一睁开眼就在想别看见你,睡觉的时候都在想别梦见你,那你就离成功不远嘞。”

    这听起来并不是个好主意,刘青远道:“你不会又坑我吧?”干果哥板起脸道:“咋说话了?我是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你传授点经验,你就照我的话做,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

    刘青远又重燃希望,当你在做一件从没做过的事情时,别人说什么你都有可能会去尝试一下,因为你不知该如何下手。

    刘青远放下玉佩,又拿出一块大洋放在桌上,道:“大哥,麻烦你再帮我个忙,晚上到福拴楼找十二号房的方青鹿,让他就在树林召等着三哥,三哥办完事就回来找他们,他要问我干什么去了,你就说不知道。”那干果哥点头道:“我帮你去说没问题,但是我不要你的钱。”刘青远道:“不要白不要。”说完转身冲向了三顷地,他跑的速度惊人,那姑娘已经走了好久了,可千万别追不上啊。

    幸好女孩体力弱,刘青远到的时候她正在跟卖骡子的打听事情,三顷地只有一户人家,这家正房右侧有骡圈,所以极好辨认,刘青远藏在外面,只听卖骡子的男人说道:“他们买了两辆车,早就走嘞。”听起来似乎那姑娘也是刚到。

    那姑娘问道:“他们去哪了?”那男人道:“他们给钱的时候问我去东胜用带点草料不,简直是笑话,又不是烧煤的火车,骡子累了找个地方歇一歇,随地都是草。”

    那姑娘道:“那他们一定是去东胜了吧?东胜在哪里?”那男人道:“东胜在南边,一直跟着大路走就行,赶骡车去的话,估计得明天下午才能到。”

    那姑娘道:“我也买一匹骡子。”刘青远暗暗失笑,到底是姑娘家,骡子竟然按匹算,估计也是第一次出来,那男人道:“就买一头骡子哪行?去东胜有一百里开外,骑骡子去恐怕得累死,何况骡子跟马不一样,一般人驾驭不了,我觉得你还是赶骡车走比较好。”那姑娘道:“我不会赶呀,你这车能租不?最好有车夫。”

    那男人想了想,道:“也行了,我让我儿子去送你,不过去东胜的话,租跟买价钱差不多,因为我儿子过去再回来得两三天,中间还得吃饭住店。”那姑娘道:“我要车没用,只要能到东胜就行,那就租吧。”

    刘青远等她给了钱后,轻轻咳嗽了一声,大步走了进去,那姑娘一回头,秀眉立刻又皱了起来,刘青远假装很意外的样子,道:“好巧好巧,喂姑娘,你也买骡子?”有那干果哥的嘱咐,刘青远说话底气足了起来,已经不结巴了。

    那姑娘道:“怎么又是你?”刘青远反问道:“怎么不能又是我?”那姑娘又道:“你没完了是吧?”刘青远还是反问道:“此话怎讲?”那姑娘恨恨道:“你再跟着我我就骂人了。”刘青远笑道:“你骂呀。”

    那姑娘瞪着明眸,道:“你…你是不是有病?”姑娘家到底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刘青远转首道:“大叔,她是你家亲戚?”

    那卖骡子的摇了摇头,刘青远又道:“那她为什么骂我?”那男人还是摇头,一副跟他无关的样子,刘青远道:“算了,我不跟女子计较,大家都是江湖人,赶路都得用车,我也买一辆。”那男人喜道:“好嘞,我这就去套车。”

    那姑娘一副厌恶的表情,走到一边背对着刘青远站着,一眼都不想看他,刘青远也不再主动去和她说话,心想烦你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很快,那卖骡子的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各牵着一头骡子出来,在院里套上车,那男人介绍道:“姑娘,这是我儿子有福,就让他送你去东胜哇。”

    那姑娘急忙跳上车,恨不得立刻就走,那男人又道:“姑娘,不要怪我话多,这二年土匪横行,你还是换上身素衣服比较好,另外你有什么值钱的叫有福给你藏在车厢底下的暗匣子里头,等到了东胜再拿出来。”

    那姑娘道:“我没有素衣服呀,要不我回镇子里去买一身?”那男人看了看天,道:“天不早嘞,你要是不嫌脏的话,我把我女儿的衣服给你拿上一套你先穿着也行。”

    那姑娘连声道谢,跳下车跟着有福取了衣服,自己在另一间房里换上,有福给她找了顶草帽,戴上以后不容易发现她是女人了,那男人又交代了几句,有福终于吆喝了一声,赶着骡车望南而去,刘青远也急忙付了钱,赶着车跟了上去,他虽然没去过东胜,但有人在前面带路,他也不怕找不着,只管尾随着就行。

    方青鹿跟张青青逛了半天,才发现这树林召只有两条长街,长街以外都是农村的格局,隔半里远才有一处院子,院子周围都是庄稼地,放眼望去没边没沿,要把所有人家都看遍估计得好几天。

    张青青贪玩,在街上看见好玩的好看的都要逗留,不知不觉就到下午了,他们找了家酿皮馆吃了酿皮,酿皮是西北地区的特色美食,在南方一般吃不到,这家酿皮筋道香滑,拌上芝麻酱吃非常爽口,吃得张青青不忍放下筷子。

    刘青远这次完全是头脑发热之举,把师弟师妹都抛下不管了,幸好他走时留了钱,方青鹿他们不至于被饿着,刘青远动辄一块大洋甩出去实在是太大手大脚了,大洋在当时是非常值钱的,一个老妈子在地主家伺候一个月也不见得能挣上两块大洋,街上小点的摊位可能连一块大洋都找不开,这几块大洋够他俩花一阵子的了。

    吃完他们又转了一下午,还是没有找到拴黑狗的房子,黄昏时只好打道回府,可是刘青远并没有回来,他们就坐在房间里边喝茶边等。

    眼看着太阳落山了,方青鹿开始着急起来,说道:“三哥胆大乱惹祸,不会出什么事吧?”张青青道:“他能出什么事?他不让别人出事就够好的了。”

    方青鹿道:“他几次不出事都是因为有老白帮他,今天他可是孤身一人走的。”张青青道:“不全是因为老白,他够机灵才是最主要的原因,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方青鹿还是不放心,他把葫芦打开,道:“老白,你快去找找三哥吧。”詹清白从葫芦里飘出来,伸了个懒腰,道:“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走丢不成?”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飘出去找了,方青鹿走到窗口向街两边张望,希望能看见刘青远回来。

    这时街边的小摊都开始收摊了,一副忙而有序的景象,天渐渐黑了下来,方青鹿越发着急,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方青鹿以为是刘青远,急忙去开门,可惜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男人问道:“你是方青鹿?”

    方青鹿见他说本地话,心里咯噔一下,道:“我是。”那男人道:“有人托我给你带个话,他说让你就在树林召等着三哥,三哥办完事就回来找你们。”

    方青鹿奇道:“他办什么事去了?”那男人道:“我不知道。”他从怀里掏出个大洋,道:“这是他给我传话的钱,我传个话还不至于这么贵,既然你是他弟弟,就麻烦你帮我还给他。”方青鹿回头看了看张青青,道:“他追姑娘追得把咱俩丢下了。”

    那男人奇道:“你知道他去干甚了?那他咋让我说不知道。”方青鹿也奇道:“他到底是怎么说的?”那男人道:“他在追一个漂亮女女,好像那女女要离开树林召,所以他不得不跟上走,我要带的话全带到嘞,你快把钱收起。”方青鹿道:“既然是他给你的,你就收起来吧。”那男人道:“无功不受禄。”他把大洋硬塞到方青鹿手里,下楼去了。

    方青鹿关上门,道:“三哥着了魔了。”张青青啐道:“好色之徒,以前竟然没发现他是这种人。”方青鹿道:“别说这个,现在的关键问题是那姑娘到底要去哪,万一三哥追她追得乐不思蜀,追到天北二京(天津、北京,此地人一般这样称呼这两个地方,他们虽然不说此地话,却经常用此地词)或者更远的地方去,咱俩身上的钱花完可就糟了。”

    张青青道:“快看看咱们一共有多少钱。”方青鹿把钱全掏出来,刘青远走时给了六个大洋,他们吃饭破开一个,加上刚才男人给的,一共就这么多,张青青道:“咱们省着点花,今天先把房退上两间,明天起来找个便宜点的地方住,应该够花一两个月。”

    方青鹿道:“退两间房让我住哪?”张青青脸一红,道:“你打地铺吧。”方青鹿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去退房,你先到三哥和你的房里看看还有什么东西,都拿到这间来。”

    方青鹿说完就下去退房了,等他回来时张青青已经躺下了,詹清白也回来了,它说把树林召都找遍了,没看见刘青远,方青鹿把干果哥带的话说了一遍,詹清白笑道:“好一对风流的师兄弟。”

    方青鹿奇道:“跟我有什么关系?”詹清白笑道:“我都是过来鬼了,我懂,你把葫芦打开。”方青鹿虽然纳闷,却还是打开了葫芦,詹清白说道:“都出来。”

    葫芦里它的妻子、女儿、弟弟一起飘出来,詹清白道:“今天晚上我们出去转转,明天一早再回来。”说完也不等方青鹿问,直接飘了出去,方青鹿奇道:“有什么好转的?”

    他摇了摇头,见张青青脊背朝外躺着一直没动,心想她可能是这一天走得太累已经睡着了,于是轻轻把灯吹灭,枕着包袱也躺下了。

    飘出外面,詹清晰问道:“为什么要出来?”詹清白捂住红儿的耳朵,道:“你傻么?刘青远一不在他俩就把房退得剩一间了,这明显是要做夫妻,你还留着听动静?”它一笑,又道:“要听也是偷偷回去听。”

    方青鹿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三哥说要投奔国民党的,现在却自顾自追姑娘去了,难道把师父的重托给忘了,方青鹿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几个大洋,心想反正左右无事,明天去找个活干,免得坐吃山空。

    正想着,忽听张青青问道:“五哥,地下冷不?”原来她没睡着,方青鹿直起头来,道:“不冷。”张青青哦了一声,屋里黑漆漆的,没人看见张青青的脸已经红成个柿子,她说的时候心怦怦直跳,犹如小鹿乱撞,不知是鼓起多大勇气才问的,可是方青鹿却不解其意,她只好翻了个身继续装睡,那时的人们行为保守,有的女儿出嫁前都不见外人,本地多为农牧民,女儿从小家里家外帮着cao持,虽然没有那么守旧,却也分外矜持。

    方青鹿笑了笑,看来青青还是关心自己的,可惜一间客房只有一床被子,福拴楼的地都是木板搭的,说实话,躺在上面非常硌得慌,方青鹿只能强自忍受。

    过了一会,张青青又忍不住问道:“五哥,地下硬不?”她知道方青鹿睡的是干木板,稍微躺一躺还行,要是睡上一整晚,早上起来非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不可。

    方青鹿是个榆木脑袋,他再次直起头,又道:“不硬。”张青青气极了,心想快把你硌死算了,但是她气归气,终究还是舍不得的,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好明说,于是从床上坐起来,道:“五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刚上山时候的样子?实在是腼腆极了,除了三哥和师父,别的谁也不理,我当时想,你一个男孩子,竟然不敢跟别人玩,还得我主动去找你,也真是奇怪。”

    方青鹿笑道:“那时我多半是还没从痛苦中走出来。”张青青又道:“后来我发现你并不是不爱玩,只是不愿意待在人多的地方而已,私下里你总是一个人悄悄的玩,我就偷偷跟着你,总是能找见有趣的东西。”

    方青鹿道:“我第一次发现你跟着我的时候,躲在树后面吓了你一跳,把你吓得都哭了,弄得我手足无措,哄也不会哄,只好扮鬼脸逗你。”张青青笑了,银铃般的笑声传在方青鹿的耳朵里,他竟然也有些痴了,和刘青远犯了同样的毛病。

    张青青又道:“后来你就答应跟我玩,慢慢的我发现,你这人并不是太枯燥无味,你说的话虽然少,却句句中听,那时三哥他老喜欢骗我捉弄我,而你总说老实话拆他的台,有时能把三哥气死,当时我就想,三哥那么油嘴滑舌,一辈子没人理他才好呢,而你这样的,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也甘愿。”她言语动情,方青鹿听得心神荡漾,道:“傻丫头,五哥自然永远跟你在一起。”

    张青青借机道:“五哥,我知道地下硌得慌,要不你到床上来睡吧。”她的后半句就像蚊子叫一样,几乎微不可闻,但是方青鹿这时倒好像耳目变得极明,完全给他听见了,他道:“这不行吧?”

    张青青低声道:“我都十八了,在老家闺女十六就嫁人了,十八都当娘了。”这话连傻子也能听明白了,方青鹿道:“可师父还没答应把你嫁给我,怎么能到这一步?这不可以。”

    张青青“噗嗤”一笑,道:“傻瓜,难道睡上来就一定要…要…那样么?你要是不上来,那我也睡到地下去,和你有罪同受好了。”方青鹿连忙道:“你别下来,我…我…我上去吧,唉!”

    他大大地叹了口气,好像有多为难一样,其实心里想必早已乐开了花,他从地上爬起来,费了好大劲才摸到床边,张青青早挪到了最里头,方青鹿道:“青青,你往里睡一点。”张青青道:“我已经睡到最里边了,你靠边躺下就行。”

    方青鹿这才敢伸手去摸床上,果然有大半个床空着,他缓缓地坐了上去,无意中碰到了被子,感觉到了裹在被子里的张青青的身体,吓得他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赶紧躺了下去,床上香香的,都是张青青的味道,七年来这还是他离张青青最近的一次,那种少女的体香让他忍不住的想多闻闻。

    张青青听见他躺下了,伸出手摸了摸,中间还空着一大片,道:“五哥你再往里一点啊,不然一翻身就掉下去了。”方青鹿轻轻往里挪了挪,张青青又一摸,感觉方青鹿根本动也没动,只好伸手去把方青鹿往里拉,心想这五哥可真胆小,谁知她的手刚碰到方青鹿,方青鹿吓得往外一翻,直接栽了下去,张青青惊道:“五哥你没事吧?”

    方青鹿从地下爬起来,道:“你别碰我啊。”张青青笑道:“好好好,我不碰你,那你往里一点,我怕你半夜掉下去,本来这床就小,你我又都想让对方多睡点,我往里你往外,弄得中间空着一大片。”

    方青鹿只好再次躺下,这次终于占了半个床,张青青道:“五哥,我身上有刺么?”方青鹿不说话,张青青玩心大起,又道:“我要是现在让你抱着我睡,你怎么办?”

    方青鹿大惊,又直起了身子,道:“你说什么?”张青青道:“我让你抱着我睡。”方青鹿道:“这怎么可以?”

    张青青道:“你连这点胆量也没有,还怎么替师父去打倭寇?倭寇说你来砍我一刀,你却支支吾吾拿刀乱挥,连人家一片一角都碰不到。”方青鹿沉默了,张青青叹道:“要不我抱着你睡好了,反正你没有我胆子大。”

    方青鹿忙道:“你怎么能拿自己跟倭寇比?”张青青道:“师父说倭寇如虎,也有人说女人如虎,这就说明我们一样可怕,你怕我就和怕倭寇一样。”

    方青鹿大急,道:“谁说我怕了?”张青青道:“那你怎么不敢抱着我睡,难道我身上真的有刺么?”方青鹿又道:“谁说我不敢?”

    张青青道:“那你抱呀。”方青鹿一把揽过她,道:“我这不是抱了么?”此时二人的心跳都加速了,张青青锤了方青鹿一拳,喃喃道:“傻老五,憨老五。”

    这一夜,一定是他俩今生睡得最甜的一夜吧,他们不必发生什么,因为这样就已足够,这结果可能让某支在外面偷听的光棍鬼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