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夺冢记在线阅读 - 第十五章 历来赴义不稍让

第十五章 历来赴义不稍让

    刘青远刚出门,高二蛋就追了出来,喊道:“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

    刘青远道:“是老王让我走的。”高二蛋愣了愣,喃喃道:“原来他不想带你去包头。”他忽然意识到不该说,赶忙道:“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假装没听见啊。”说完赶紧回去了。

    刘青远思索了一下,走出几步忽然一闪身钻进了玉米地里,很快就看见梁有才赶了辆骡车来,他朝里喊了一声,王满仙和高二蛋从院里出来坐上车走了。

    刘青远想了想,决定也跟去看看,把共产党的底细摸清楚,他回到福拴楼,把葫芦背在了身上,有它们在走遍天下都不怕,他自己只带了一根金条,把剩下的都交给了方青鹿,嘱咐他照顾好张青青,方青鹿要一起走,刘青远说跟踪这事不宜人多,他打探清楚就立刻回来接他们,方青鹿一向唯命是从,只得依言留在树林召。

    等他安排完时王满仙他们早走得没影了,刘青远在街上问了个长者,得知包头在北边后,套上骡车找了条路向包头赶去。

    赶了一整天,人困骡乏,好在天黑前看到几个蒙古包,刘青远随便找了一家敲门,一个中年汉子打开门,刘青远道:“大哥你好,能借口水喝不?”

    那汉子看了看他,笑道:“进来吧。”他说话很生硬,一听就是蒙古族的,在绥远多的是蒙古牧民,刘青远自然也见过不少,他帮刘青远把骡子拴在院里,问道:“你是从哪来的?”刘青远道:“我从达旗来,要去包头。”那汉子一笑,道:“走包头为什么能绕到石拐来?”

    刘青远一奇,问道:“我走错了?”那汉子点头道:“错了,包头在我们西边,你绕了一圈。”

    刘青远有些头大了,不过这也不怪他,那时候的路极为难寻,都是羊肠小道,跟着走不一定对,不跟又没法走,那时也没有什么辨路的工具,在野外分不清方向实属正常,后来人们经常说走包头绕石拐这句话,用来讥讽别人办事马虎多此一举,最早就是从刘青远这里传出来的。

    刘青远在这汉子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吃饱喝足后偷偷放下点钱,又赶着车上路了,这次有那蒙古汉子的指点,他终于到了包头,眼前是一片繁荣景象。

    一八五零年黄河码头移至包头南海子后,包头成为西北地区最大的货物集散地和转运码头,人口增长迅猛,一八七一年在当时率兵驻扎在包头的大同总兵马升的主持下,修筑了包头土城,城高丈五,周长十七华里。

    辛亥革命时,包头人郭鸿林曾起而响应,不幸失败,被杀害于东河区草市街,一九二三年,平绥铁路通车至包头,包头人口增加到七万余人,一九二六年升为包头县,建国以后持续发展,只用了几十年时间就成了内蒙古第一大城市。

    刘青远看着眼前的人潮,一股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当年从老家出来首先就到了洛阳,这种人烟吵闹的感觉很多年都没有感受过了,虽然包头和洛阳古城无法相比,但跟达旗、东胜比起来简直强太多了,听着闹市的声音,有一种回到洛阳的错觉。

    刘青远赶着车顺着土街走,首先得找到王满仙他们,他们应该比刘青远早到。

    说来也巧,刘青远找到天黑一无所获,猜他们在包头肯定也有联络的地方,就随便找了家平安客栈准备先住下再说,谁知迎面撞见王满仙,王满仙大奇,问道:“你怎么来了?”

    王满仙竟然说起了官话,而且他浑身都大变了样,头戴礼帽,身着绸缎,看起来完全像个商人,刘青远笑道:“王叔打扮打扮还真是有模有样。”王满仙左右看了看,笑道:“你这小子,又背着家里人乱跑,到我房间里说吧。”

    他拉着刘青远回到一间房里,关上门严厉地问道:“你怎么来包头了?”刘青远笑道:“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王满仙皱眉道:“你跟踪我们?”

    刘青远道:“要是跟踪你们就好了,也不至于绕到石拐去。”王满仙更加严厉地说道:“老实交代,你到底为什么来?”

    刘青远叹了口气,道:“你说官话我还真不太适应,我跟你说一句老实话吧,我想加入一个仁义的队伍,可我被你们弄得不知道该信谁,所以才跟来的,想跟你们多接触接触。”

    王满仙死盯着他,又道:“那你昨天为什么要走?”刘青远道:“我不知道你们要来包头啊,我心想树林召就屁大点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住在你们那里和住在福拴楼没什么分别,谁知我一出门你们紧跟着就走了。”

    他说得非常诚恳,王满仙从他眼中看不出半分诡诈,终于缓缓道:“好,我姑且相信你,不过我们还是会调查你的,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刘青远道:“我当然不会多想的。”王满仙终于一笑,道:“跟着我,脑袋就得别到裤腰带里,你可别后悔。”刘青远道:“我正嫌顶着碍事,别起来也让脖子歇一歇。”

    就这样,刘青远跟着王满仙走村串户,进行细致的调查研究,刘青远这才知道自己以前实在是井底之蛙,他从太平山出来虽然见过很多土匪,但这并不是绥远最大的窘境,自大革命失败以后,当地地主廉价收买农民的土地,使得农民生活窘迫,阶级矛盾日益尖锐,国民党的大汉族主义又使得民族矛盾渐渐加深,这也是促成许多良民落草为寇的原因之一,而且绥远还有几位亲王高高在上,虽贵为王,却在暗地里做了许多坑害乡民的事情,当地人民当真是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一晃眼就是好几个月,他们慢慢熟悉起来,开始时王满仙还存着几分戒心,有重要的事就单独出去,后来逐渐地了解了刘青远,行动间就不再遮掩,俨然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他们一起去过归绥、五原,走过了无数的乡镇,刘青远跟着王满仙开阔了眼界,对共产党的认识也有了大的改变,对这支队伍越来越是好奇,虽然还没看到他们的大部队,但王满仙就像一面镜子,从他身上能照出所有共产党人的优秀品格,光他一人的所作所为就足以令刘青远信服,原来王满仙并不是本地人,他的本地口音是调来以后现学的,而且到了包头以后他就让别人叫他黄敬斋,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刘青远每个月都会托人给方青鹿带封信,给他们报平安,但由于没有得到允许所以不能把他们接来,刘青远也没告诉他们自己在哪里。

    这几个月间发生了许多事,绥远任命了新主席,正是傅作义,他上任后果然如陈专员所言,开始大举剿匪,他将自己的三十五军部署在包头以及绥东丰镇一线,把盘踞绥远多年以王英、卢占魁为首的数十股土匪打得相继溃散。

    还有更大的一件事,九月十八日,日本关东军炸毁了南满铁路柳条湖段轨道,却反诬中国军队破坏,并炮轰东北军驻地,这也完完全全对上了张凌虚所言,倭寇果然来犯,可恨的是当时二十万东北军不战自退,刘青远听见险些气死,当时就想奔赴东北跟倭寇斗一斗,可王满仙说光凭他一人之力远远不够,要团结更多人才能抵抗外敌,刘青远当下点头应是,庆幸自己当时没有投奔国民党。

    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太平山,张灵虚将众徒集合到院里,将手里的报纸甩在桌上,道:“这是我前些天下山时从别人手里得到的报纸,倭寇骑到我们头上拉屎来了。”众弟子拿过报纸互相传看,只见报纸的顶端赫然写着“九一八事变”。

    张灵虚又道:“我们脚下踩的,是中国的土地,我们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活着要有骨气,可恨的是日本人在东北作乱的时候,国民党二十万大军竟然灰溜溜地撤了,他们个个穿着军装,手握机枪大炮,用老百姓的血汗钱大吃二喝,关键时刻竟然怂了,他们欺负自己人的时候倒是起劲,这些年杀军阀、抓学生、打共产党,没见他们怕过分毫,现在日本人一来,就做了缩头乌龟,这和卖国贼有什么分别?”

    他说得义愤填膺,众弟子被他感染,白青竹喊道:“师父,徒儿愿意下山去。”他一带头,旁边的也都七嘴八舌喊着要下山,张灵虚道:“不错,国民党虽然退了,但中国还有千千万万个有血性的人,咱们灭邪门的这个邪字,不单单指妖魔鬼怪,还包括人的邪念,那些妄图使用罪恶手段霸占他人财物地盘的人,他们的心是邪的,他们也是妖魔鬼怪,我们灭的就是他们,你们学的是捉鬼降妖,别以为打仗用不上,人打人,鬼打鬼,日本鬼子欺负咱们,咱们就捉些鬼来对付他们,到时候他们先进的枪炮都派不上用场了,看他们能有什么法子。”

    白青竹喜道:“师父说的是啊。”张凌虚又道:“青远他们下山也有大半年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你们也下山去,如果能找到他们,就和他们并肩作战,共御外敌。”

    金青俊道:“师父你不是赶他们出师门了么,怎么又让我们去找他们?”张凌虚道:“此时此刻国事最大,其他的都可以暂且不计较,快去吧。”金青俊一脸疑虑,但见其他师兄弟都向张凌虚磕头道别,也只好跪了下去。

    刘青远随王满仙在归绥布置完工作以后,辗转回到包头,这次换了家泰安客栈住下,他们的工作严密,不能在一家客栈住第二次。

    这天傍晚,他们从外面回来,一进客栈门,就见大堂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三个人,是梁有才、高二蛋和一个陌生人,梁有才当日将他们送过来就回达旗了,高二蛋被安排在包头做联络工作,此时不知怎么又聚在了一起。

    那个陌生人站起来抱拳说道:“满仙兄,别来无恙。”王满仙一看,也抱拳道:“云泽兄,少见得很。”那人也是一副商人打扮,他们这种接头方式刘青远已经见多了,不以为异。

    那人又道:“满仙兄,上次从你这里拿的货非常地道,小弟此次还要再置办两车,不知有没有现货?”王满仙笑道:“有的,到我房里去详谈吧。”他对梁有才耳语了几句,带着那个人回了屋。

    王满仙跟人接头谈话时一向私密,他们三人就留在大堂放风,高二蛋忽道:“云泽先生身份特殊,咱们还是派个人出去外面吧,有情况好提前知道。”梁有才连忙附和道:“正是,就让刘青远去哇。”

    刘青远连忙点头,梁有才嘱咐道:“外面现在应该没什么人嘞,你就注意看有没有那种躲在暗处老往客栈里面瞅的人,我们坐在能看见你的地方,有情况迅速给我们信号。”

    刘青远出来找了个街角蹲下,外面很冷清,偶尔有三两个赶着回家的人路过,却没有人在客栈前驻足。

    此时的包头已经非常冷了,刘青远只穿着件薄袄有些扛不住,他静静地缩在角落里,双手互相搓着取暖。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那位云泽先生从客栈里走了出来,他四下看了看,向东而去,看来谈话已经结束了,刘青远目视着他消失在街尾后,回了客栈。

    简单地点了几个菜,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王满仙说包头不是久留之地,他准备到宁夏去,所以要连夜起草下一步的工作计划,明天一早得交给云泽先生,他匆匆吃了几口就回屋了,刘青远本来还想问问那位云泽先生的事,看他这么着急只好作罢。

    吃完后三人都回房间了,高二蛋为了省钱和梁有才住在了一个屋,刘青远倒是乐得自在,一个人住。

    夜深时所有人都睡了,唯独王满仙的房里还亮着熠熠的灯光,他披着件单薄的棉袄写得极为专注,只为明天一早能完整地交代给云泽先生。

    忽然,大街上传来一片狗叫声,而且似乎越来越近,还夹杂着踏踏的脚步声,大半夜怎么会有人拉着狗在街上乱跑?

    王满仙起身推开门一看,客栈老板和伙计已经跑出了门外,他立刻意识到不妙,连忙插住门,转身收拾起所有的秘密材料和文件,划着根火柴把它们付之一炬。

    刘青远睡觉轻,也被狗叫声惊醒,他从床上蹦下来,推开窗户向外看去,只见外面街上一群人正急匆匆地朝客栈奔来。

    刘青远也感觉不妙,赶忙打开门想去通知其他人,可是已经晚了,他刚走出门就见一群人已经冲了进来,连忙又钻回自己的房里把门插上。

    那群人直接冲到了王满仙的房门口,好像知道他住这一间一样,用力敲起了门,王满仙不予理睬,那些人气急,抬腿便向门上踢去,三两下就踢开了,一人喊道:“不许动,黄敬斋,你被捕了。”

    接着他们就冲了进去,下面的话听不清了,刘青远的心跳变得异常迅速,他知道共产党人时时危险,却没想到敌人这么凶,谁会想到前一刻还那么寂静安逸,后一刻就灾祸降临?

    隔壁的高二蛋和梁有才也被惊醒了,他们听见外面的咆哮声,首先反应就是跑,这是王满仙的命令,发生状况谁也不许逗留,能跑一个算一个。

    刘青远正在屋里徘徊,忽然有人在外面敲窗户,打开窗子一看是高二蛋,旁边还有梁有才,高二蛋轻声道:“快走。”刘青远急忙翻窗而出。

    脚刚着地,巷口忽然有人喝道:“什么人?”三人同时大惊,高二蛋撒腿就跑,二人连忙跟上,后面人也边喊边追来。

    转过两条街,钻进了一处暗巷里,看见一个破屋,高二蛋道:“你们先藏起来,我去把他们引开。”梁有才急道:“不行,万一…”高二蛋打断他道:“别说了,不然都跑不了,我甩开他们以后,到平安客栈跟你们汇合。”他说完就继续向前跑去,梁有才叹了口气,跟刘青远钻进破屋里藏好。

    月亮已经快落下去了,夜色漆黑,后面的追兵根本没看出他们有几人,看见高二蛋的身影就全部追去,果然都被他引开了。

    梁有才终于松了口气,从藏身处出来,说道:“太他妈奇怪嘞,咱们行踪这么隐秘,为甚还能让发现?”

    刘青远道:“我也不知道啊,王叔怎么办?”梁有才道:“肯定被抓起来嘞,咱们先回平安客栈,等二蛋回来一起想办法。”

    他们边走边回头看,敌人果然没追来,很快就到了平安客栈,此时客栈里早没有半点灯光了,他们强行敲开门,给了老板一个大洋,说一会还有人来,那老板乐得嘴都合不拢,亲自给他们烧了壶茶,他们谨慎地把灯熄了,坐在堂里焦急地等着。

    等了一个时辰,眼看天都快亮了,二蛋还没回来,那客栈老板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梁有才急得直跺脚,刘青远起身走到门口向路口张望,又过了盏茶时分,忽然看见一个人一瘸一拐的走来,很快就走近了,真的是高二蛋。

    高二蛋走得很辛苦,他的腿好像受伤了,刘青远迎上去扶着他回来,只见他的脸上也擦伤了好几处,刘青远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高二蛋道:“没事,我跑得太快了,摔了一跤。”

    他看了眼梁有才,把客栈老板叫醒,道:“给我们弄个房间吧。”客栈老板连忙领着三人进了一间空客房。

    高二蛋关上房门,小心翼翼地听了听外面,确定没人偷听后,看着刘青远说道:“王先生刚说要离开包头就立刻被捕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梁有才点头道:“是够奇怪的,刘青远,你昨天晚上在外面甚也没发现?”刘青远道:“没有啊,昨晚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我等云泽先生走了才回来的。”

    高二蛋道:“国民党如果是一直监视我们的话,断然不会突然抓人,肯定是听到王先生要走才不得不行动的,也就是说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

    梁有才拍案道:“高二哥说的对,刘青远,我这半天什么也没说就是怕你跑了,现在高二哥回来嘞,我就好好问问你,知道王先生要走的只有咱们四个人,昨晚我俩始终在一起,王先生不可能自己出卖自己,叛徒不是你是谁?”

    刘青远道:“我是叛徒?你怎么知道王叔没有告诉那个云泽先生要走的事?”梁有才喝道:“你敢怀疑云泽先生?他是老党员,绝对不可能出卖王先生。”

    刘青远哼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叛徒?我还怀疑你是叛徒呢,我跟了王叔半年了,如果我是叛徒早就动手了,还用等到现在?你们不想想怎么救王叔,却只顾在这里质问我,是想怎样?”

    梁有才道:“我们自然会救他,用不着你这个叛徒在这里假惺惺的,我一直就没信任过你,只有王先生被你蒙蔽嘞。”他知道刘青远狡猾,左右看了看没找到绳子,解下了自己的腰带,高二蛋道:“让我来,你抓住他。”梁有才一把抱住刘青远,把他强按在椅子上,刘青远没有反抗,任由他们绑住自己。

    高二蛋用梁有才的腰带把刘青远的双腿跟椅子腿绑住,又用自己的腰带把刘青远的胳膊反绑在椅背上,道:“你这个叛徒,我们不会饶了你的,共产党对叛徒向来不会手下留情,你等着接受制裁吧。”

    梁有才道:“不要跟他废话嘞,云泽先生一早还要去泰安客栈,咱们得去拦住他,我怕国民党在泰安留下眼线,别把云泽先生也抓起来。”

    高二蛋点头道:“好,咱们一起去。”梁有才点了点头,从被子上扯了一大块破布塞到刘青远嘴里,又拿起枕巾把刘青远的嘴和鼻子裹住,防止他把破布顶出来叫喊,完事之后就推开门出去了,高二蛋跟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看了刘青远一眼,这才把门关上。

    刘青远等了一刻钟,确定他们已经走了,双臂一撑,绑胳膊的腰带竟然开了,原来刚才高二蛋绑的时候并没有系上,而是把腰带的两头塞到了他手里,这么做当然是有意要放刘青远走,刘青远把绑脚的腰带也解开,心中想着高二蛋为何要在梁有才面前做戏,他俩昨晚住在一起,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梁有才刚才句句说刘青远是叛徒,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架势,看来他是叛徒无疑。

    刘青远走到门口听了听,听不见什么动静,心里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跑,不跑的话又成了囚犯,而且比之前严重,失去自由还是小事,万一真像高二蛋所言要制裁他,岂不是小命难保?受这不白之冤实在是气人,算了,要想证明自己不是叛徒,就得揪出真正的叛徒,自己这么聪明,还是先脱身为妙。

    他打开窗子,发现是在二楼,回身捡起地上的两条腰带系起来拴在窗框上滑了下去,顺着长街就走。

    他的骡车一直被用来赶路,昨天拴在了泰安客栈的马厩里,他沿着长街回到泰安客栈,正好看见云泽先生从泰安客栈跑出来,身后有好几个人追着,边追边喊:“抓共产党啊。”刘青远连忙躲起来,云泽先生是蒙古人,身高体壮,在前面健步如飞,后面几个人虽然奋力追赶,却是望尘莫及,刘青远轻轻松了口气,他四下扫了扫,没看见梁有才和高二蛋,不知是尚未赶到还是在暗处躲着,按说他们先一步出门,应该先到才对,正想着,只见梁有才和高二蛋从旁边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向平安客栈的方向去了,刘青远等他们走远后潜入马厩套上车就走。

    走出一条街,远远地看见了城门,刘青远忖道:“包头既然已经开始抓共产党,看来是没法待了,还是赶紧回达旗吧,惹不起躲得起,王叔就交给他们救了。”

    主意一定,赶着车向城门口走去,城门口有警察设卡盘查,刘青远身上没有什么可疑物品,顺利出了城,他怕走正规路线被追上,干脆又原向石拐绕去,就算他们来追也绝不会这么走。

    正走着,林子里忽然跳出一伙人来,出来就把刘青远围住了,刘青远急忙拉住骡子,只听一个胖子说道:“此山是我栽,此树是我开…”

    他旁边一人抬手扇了他一巴掌,骂道:“蠢材!山是你栽的?树是你开的?你要开花了?”那胖子揉着头一脸委屈状,又道:“此…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胆…胆敢说不字,上前揪脑袋,死在荒郊外,管杀不管埋。”

    打他那人又道:“让你背几句词也背不利索,整天就知道吃,抢点钱连你一个人也不够吃。”

    刘青远见跳出了土匪,心里一紧,不过看他们的样子颇有些滑稽,不像是惯匪,笑道:“几位大哥这是演的哪一出?”

    那人道:“我们是土匪,掏钱吧。”刘青远暗暗一笑,哪有说自己是土匪的土匪?果然都是新手,遂道:“念几句词就让掏钱?”

    那人奇道:“那还要怎样?”刘青远道:“前几天我在包头城里遇见的人家给唱了,他一唱我就把钱给了。”那人皱了皱眉,道:“城里还有土匪?没听说过,他怎么唱的?”

    刘青远想起在老家见过的乞丐,用家乡话学着唱道:“老爷夫人行行好,一个铜板就吃饱,行善积德有好报,全家平安哈哈笑。”

    那人气道:“你敢把土匪说成叫花子?弟兄们,给我揪他的脑袋。”刘青远从车上站起来,道:“几位乡亲,我知道你们都是附近的村民,而且也都是好人,劝你们还是回家吧,你们要是早几年出来说不定还能发点财,傅主席已经剿了大半年匪了,从五原到丰镇的土匪全让打死了,现在还出来抢钱,我看你们是想自己死在荒郊外。”

    那人大奇,道:“你吓唬谁了?赶紧把钱全拿出来,要钱还是要命?”刘青远道:“钱没有,就有一把枪,还有十来颗枪子,你要不?”那人点头道:“也行,总比什么也抢不上好,拿过来吧。”

    刘青远愣了一下,这人还真是又傻又可爱,说道:“大哥,我拿出枪一枪就打死你了,还能让你把枪抢走?”那人愣了愣,忽然喊道:“还没见过有人敢跟土匪叫板的,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刘青远道:“那你过来揪我的脑袋,看是你走过来快还是我掏枪快。”他把手伸进了包袱,众人吓得都往后撤,那时多有这种乌合之众,村里生活不下去,就随便联合几人结伴出门抢劫,专找落单的行人下手,他们的手里是没有真家伙的。

    那人退了几步,道:“你是什么人,手里会有枪?”刘青远道:“我是包头的警察,要去石拐串亲戚,你们连警察也敢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就不怕我回去召集我的警察弟兄们去把你们的家抄了?这附近没几户人家,我一下子就能找到。”他见这些人没骑马也没赶车,而且其中还有一个大胖子,肯定就住在附近。

    那人居然信了,道:“警察先生,我们…我们是头一次出来。”刘青远道:“好的不学学赖的,赶紧滚回家去,下次再让我碰见决不轻饶。”那人见刘青远没有丝毫惧意,真以为是警察,即便不是第一次抢钱也不敢再抢这人了,鬼尚且怕恶人,何况是这种假土匪?连忙带着众人跑了。

    刘青远怕他们反应过来,连忙奋力拍打骡子,很快就来到了石拐,总算是安全了,他又在当天借宿的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继续赶路,终于在下午时回到了树林召。

    到了树林召,他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离开师弟师妹转眼就好几个月了,他总这么单独行动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责怪,以后还是带上他们吧,好歹有个照应,他赶着车直接向福拴楼而去。

    绕过一条街,福拴楼就在眼前了,刘青远又拍了一下骡子,谁知就在这时,前面猛然跳出两个人来,刘青远定睛一看,竟然是梁有才,昨天梁有才回到平安客栈发现刘青远跑了,立刻就追,他知道刘青远要回树林召找师弟师妹,所以也直接出城,把高二蛋留在包头打听王满仙的消息,他走的是近路,自然先一步回来,不过他没见过方青鹿和张青青,只好在福拴楼附近等着,刘青远一把拉住骡车,起身准备往回跑,谁知身后也有三个人走来,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刘青远虽慌不乱,他见旁边有户单独的院子,连忙把骡车拉到墙边,从骡车上一跃跳上了墙头,梁有才喊道:“你给我站住。”

    刘青远回头呸了一声,沿着墙头就走,梁有才也爬了上来,下面几人在墙下跟着,刘青远走到院墙尽头直接爬上了房顶,快速地沿着房顶跳到了另一边的院墙上,下面跟的人要绕过房子才能追过来,而后面的梁有才刚爬上房顶,还很远,刘青远一跃跳到地上,沿着院墙快速绕回到大门口,拔开葫芦盖喊道:“老白,你们快出来挡住我。”

    詹清白一家从葫芦里出来,挡他绰绰有余,梁有才眼看着刘青远跳下,连喊他的同伴,他真是气极了,本来已经包围了刘青远,却活生生地让他跑了出去,梁有才迅速跳下墙,谁知绕到门口却连刘青远的屁股也没瞧见。

    这是一处单独的院子,周围很空旷,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刘青远就算跑得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子就不见了啊,后面人相继绕过来,都是纳闷之极。

    梁有才走到大门口,喃喃道:“明明看着人跑过来,为甚一下就不见嘞?难道钻进地底下去嘞?飞到天上去嘞?”

    他向前走了一步,差点踩住刘青远,刘青远轻轻挪了挪脚,如果梁有才还从院墙上走过来,肯定能看见刘青远,因为詹清白它们是跟刘青远平行的,上面自然挡不住,可惜他跳下来了。

    那几人互相看看,决定分头找,四散而去,刘青远等彻底看不见他们之后,才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走出来,看来树林召也不宜久留了,得赶紧回客栈叫上师弟师妹一起走。

    没走出三步,身后忽然有人大喊道:“那不是刘青远?”刘青远回头一看,正是刚才追的人,连忙撒腿就跑。

    此时不能去找师弟师妹,不然就成了三个人逃命了,他只好独自往东逃去。

    跑出几里地,身后的人被甩开了一大截,这时前面出现了一户人家,刘青远记得这里叫三顷地,就是他当时买骡车的人家,他跑累了,正好可以到他们家躲躲,于是过去敲响了门。

    敲了几下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女子,她看见刘青远,惊道:“你不是我在王大叔家见的那个人么?你咋找见我们家的?”

    刘青远仔细一看,原来是几个月前到王满仙那里送东西的梁有雅,这里居然是她家,刘青远想起卖骡子的人有个儿子叫有福,想必是梁有雅的弟弟,可是他又忽然想起梁有雅是梁有才的meimei,忙道:“我走错了。”说完就转过身去,却猛然听见远处有吆喝声传来,追兵已至,无奈只好返身回来,不由分说就抢了进去,迅速把门闭上。

    梁有雅喊道:“谁让你进来的?”刘青远“嘘”了一声,道:“外面有人追我,你就说没看见我。”

    梁有雅叉起腰,道:“我凭甚帮你?”刘青远见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又想到她是梁有才的meimei,她哥追来,她肯定会告诉她哥,怎么可能帮自己?看来得吓吓她,刘青远一闪身跳进骡圈,道:“我身上有毒药,你不帮的话我就把你们家骡子全毒死,把你弟弟梁有福逮起来,天天给人家提鞋。”他四下一扫,见料槽里还算干净,躺了进去。

    梁有雅大惊,她家除了种地外,就靠这点骡子糊口,把骡子看得比人也重要,她走到骡圈边,见刘青远躺到了料槽里,道:“二蛋哥说的对,你果然不是个好人。”

    刘青远道:“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你必须把追我的人打发走,你要是敢说出来,我把骡子毒死翻墙就走,他们还是追不上我,你的一句话决定骡子的死活。”他想万一梁有雅什么也不顾把他招出来,他也只能赶紧翻墙走。

    梁有雅虽气,却也无可奈何,正在这时门又响了,梁有雅只好去开门,没想到敲门的竟然是她哥梁有才,梁有才问道:“小雅,你看见从树林召跑过来的一个人没?”

    梁有雅大急,这可怎么办?说出来吧,怕刘青远真把骡子毒死,不说吧,万一刘青远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放走他岂不是犯了大错?到底是姑娘家,最终还是觉得自家骡子重要,而且她又一想,如果刘青远真的毒死骡子,恐怕梁有才也会怪她,她爹也饶不了她。

    梁有才见梁有雅发呆,往院子里扫了扫,又道:“小雅,你发什么愣,到底看见没?”梁有雅这才道:“没…没看见。”梁有才一拍大腿,道:“灰小子跑得真快,咱们继续追。”

    几人走远后,梁有雅喊道:“他们走远嘞,你出来哇。”刘青远这才从料槽里出来,梁有雅问道:“他们为什么追你?”刘青远一边清理身上的草一边道:“他们是大坏人。”

    梁有雅轻哼道:“快不要胡说嘞,坏人抓你一个大男人干甚?我看八成是他们抓你这个坏人还差不多。”

    刘青远气道:“你这小姑娘,我长得就这么像坏人?”梁有雅道:“哪个坏人会把自己是坏人写在脸上?再说你就算写上我也不识字,好人反正不会往死毒人家的骡子。”原来她不识字,难怪当天刘青远介绍自己是青天大老爷的青时她没笑,原来是压根不懂。

    刘青远又道:“就算我是坏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么善良个小姑娘,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害我吧?”

    梁有雅道:“一口一个小姑娘,好像你七老八十了一样,好人当然得救,但是坏人还是让抓住好。”

    刘青远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梁有雅哼道:“你以为我想?我是担心我们家骡子,你的命可没有我们家骡子重要。”刘青远气道:“你…”他头回碰见能让自己说不出话的女子,这个梁有雅可比花阿美伶牙俐齿多了。

    见刘青远气急,梁有雅忽然意识到他是坏人,吓得缩了缩,怯懦道:“你想干甚?我告诉你,我爹就在房后的地里面干活,我喊一声他就能回来。”

    刘青远笑道:“冬天在地里能干什么?再说你爹要是真在房后,刚才那么多人大吵大闹的,他能听不见?能不回来看一眼?”

    梁有雅愣了愣,又道:“我…我兄弟去挑水嘞,马上就回来。”刘青远又笑道:“你兄弟比我矮一头,而且那么瘦弱,能是我的对手?”梁有雅吓得直往后退,这才后悔刚才没说出来,道:“我们两个人还打不过你一个?”

    刘青远哈哈大笑,梁有雅退到门口,抄起了一把锹防身,刘青远顿时笑不出了,他想起和花阿美认识的过程,不禁苦笑,自己竟然又以坏人的形象认识了一个姑娘,这到底是中了什么恶咒?

    梁有雅将锹竖在身前,道:“你别过来,过来我一锹拍死你。”刘青远忙道:“你别冲动,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这就走还不行?”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赶车的声音,有人喊道:“小雅,开门。”梁有雅一听是她爹的声音,脸上一喜,连忙打开门,梁父赶着骡车从大门外进来,车上拉着一车木头,那时穷人烧不起炭,冬天到了都会砍些树搬回家当柴火。

    刘青远见状,迎了上去,道:“梁叔,你可算回来了,你女儿要拿锹拍我。”梁有雅瞪他一眼,梁父打量了一下刘青远,道:“这个小伙子好眼熟,你是不是夏天在我们家买过骡子?”

    刘青远道:“梁叔好记性啊,那是四五月份的事了,当时你还让有福送了一个租车的姑娘去东胜。”梁父一拍脑袋,道:“对对对,我想起来嘞,你今天来又有甚事?”刘青远道:“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进来坐一坐。”他本打算走,可又一想此时出去外面万一梁有才他们没走远,还得逃命,不如就在他家多待片刻,他一看车上的木头,道:“我帮你卸车,放哪里?”

    他搬起一根木头,梁父虽然奇怪,却也不好阻止,指了指柴房道:“那间是柴房,放在地上就行嘞。”刘青远抱着木头就向柴房搬去。

    梁有雅也从车上拿起几根细木棍跟在刘青远后面,道:“你别以为帮我们干活就是好人。”刘青远笑道:“坏人就不能帮你干活?”梁父听见他们的对话,呵斥道:“小雅,你咋跟人家说话了?这么大女女嘞,别动不动就跟人吵嘴。”梁有雅不服气地噘起了嘴。

    很快就卸完了车,梁父找了条毛巾让刘青远擦汗,问道:“你叫甚?”梁有雅抢道:“他说他叫刘青远,青是青天大老爷的青,远是绥远的远。”刘青远笑道:“当天我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小雅还记得。”

    梁有雅啐道:“谁让你叫我小雅的?”梁父斥道:“小雅!”梁有雅道:“爹,他不是好人,是被我哥他们一路从树林召追过来的,刚才他藏在咱们家骡圈里面,不让我说见过他,不然就往死毒骡子,你说他是好人?他肯定是来害我哥的。”

    梁父一奇,看向刘青远,刘青远道:“梁叔,我跟您儿子闹了点误会,当时他们追得急,我怕您闺女帮您儿子抓我,所以才吓了吓她,我身上并没有毒药,您可以搜一搜。”梁有雅道:“早知道没有毒药,我就让我哥把你逮起来嘞。”

    梁父道:“小雅,有点女娃娃样,你哥他们的事咱们闹不懂,既然当时没说,现在还说甚了?”他四下看了看,问道:“有福去哪嘞?”梁有雅奇道:“他说去挑一担水,但是走了快半个时辰嘞。”梁父道:“你去井边看一看。”梁有雅“哦”了一声出去了,临走还不忘瞪刘青远一眼。

    梁父道:“小雅让我惯坏嘞,你不要放在心上。”刘青远摇头道:“没有没有,你女儿挺可爱的。”梁父又问道:“你多大年纪,家住哪里?跟有才闹什么误会嘞?”

    刘青远想了想,道:“我二十三,家住在梁外(本地人称树林召周边为滩上,因为这里一马平川,地势格外平坦,太平山等地被滩上的人称为南梁外,因为山梁过去还是山梁,前面刘青远刚出山的时候就见识过了。),你儿子误会我骗了他,追了我好久,要不是小雅,我就没处躲了。”

    梁父奇道:“据我所知梁外人不多,而且都挺穷的,但是我看你也不像个穷人,你连此地话也不说,应该是从外地搬来的。”刘青远笑道:“梁叔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是外地人。”

    正说着,就听外面梁有雅大呼小叫地跑进来,到了院里却大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话来,梁父问道:“出甚事嘞?”梁有雅断断续续说道:“有福…有福…不见嘞。”梁父急忙奔出大门,刘青远也跟了出去。

    向南走出不远看见口井,只见两只木桶乱扔在井边,桶里的水全撒了,地上除了水印还有明显挣扎的痕迹,像是打过一架。

    刘青远仔细看地上,有一道划痕延伸向远处,刘青远和梁父跟着这道划痕一直走,不久后看见了一只鞋,梁父认出是梁有福的,看来这道划痕是别人拖着梁有福留下的,又走了不远,地上多了一道车踪,轮胎印很宽,是汽车的踪迹,划痕在车旁不见了。

    梁父大急,刘青远道:“梁叔你别急,我跟着车踪看看去哪了,你在周围好好找找,找不见的话就回家去,保护好小雅。”梁父点了点头,刘青远回去套了辆车,给了梁有雅一个大洋的租车钱,叫她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梁有雅虽然不服气,却也不敢出来,刘青远跟着车踪一路追去,地上人踪不少,车踪却仅此一道,那时没有油路,所以极好追踪,刘青远心想这到底是一辆什么样的车?是什么人绑架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