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叫花鸡
高乾端着碗碟的碎片回到了厨房，陆平悄悄地溜了过来，打量了他一番，满意地小跑着回去继续切菜了，高乾朝他比了个中指。虽然涂了药膏，可是脸上的青肿仍未消去，看着其他杂役幸灾乐祸的眼神，他暗自鄙视。 想来整个厨房的杂役都受过这个中年男子的苦楚，看到有个新人继续他们曾经的痛苦，杂役和道人们抱着某种莫名的心态，笑嘻嘻地打趣着高乾，就连专管烧火的那个何道人也一改平时哭丧的脸，哼着小曲儿，瞅一眼高乾，往灶里添一把柴火。 午饭做好之后，高乾先吃过了饭，才慢腾腾地端着午饭往天枢宫走去，这一次中年男子倒没有挑什么毛病，极其享受地吃过了饭，然后指使着高乾烧水沏茶，干这个干那个，高乾很无奈，东跑西走，累得像条狗似的，也不敢多言。 到了下午，他坐在大殿的门槛前，拧着被汗水打湿了无数遍的衣角，喘着粗气。中年男子刚刚指使他去院角的一棵树上捉蝉，高乾费了好大功夫才爬上了树，中年男子又改了主意，让高乾给他抓了一只黑色的天牛，用一根丝线绑住脚，拉着在院子里飞。 高乾觉得这个家伙是在院子和大殿里憋坏了，连这种小儿常玩的把戏都拿来耍得不亦乐乎。他忍不住说：“你要是无聊，为什么不出去走走？干嘛整天待在院子里？” 中年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手一松，那只快被玩死的天牛就急急地带着一根白丝线飞走了。高乾额头冒起了冷汗，他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果然，中年男子一转身，他眼前一花，又挨了两巴掌。 这一次高乾学乖了，不敢再骂，看那男子颓丧地朝大殿里走去，他悄悄地溜到院子门口，大喊：“狗日的，还来打老子啊！”说完一溜烟地逃走了，只剩下中年男子在大殿里暴跳如雷。 高乾哼着小曲儿，回到了厨房，恰好遇到老都厨。蒲道人看着他肿得不像话的脸颊，脸上带了些不忍，咳嗽了一声说：“不是教你在天枢宫听命吗？怎么溜了出来？”高乾凑过去，谄媚地说：“老都厨，罚也罚了，你看我半天挨了两回打了，您心善，把我调回来吧！” 蒲道人敲了他脑袋一下：“继续呆着吧！”他越发觉得高乾太油滑，虽然心眼儿不坏，但是如果放任不管，难免会走上歪路，想一想他讲的**故事就知道了。 高乾咧了咧嘴：“要不您老人家给我讲讲天枢宫里那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心跟他说让他出门转转，反挨了他两巴掌！” 蒲道人叹了口气，高乾一看知道老都厨有话说，连忙搬过张凳子，拿了蒲扇在一旁扇。蒲道人说：“天枢宫里那位姓陈，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晓。我10来岁入观，他就一直呆在里面了，四十多年来，也未曾见过他出那个院子。”他放低了声音：“我倒是听说，他是被禁锢在那个院子里了，据说关了上百年，也不知道是犯了多大的罪孽！” 高乾一愣，如果老都厨说的是真的，他反倒能理解这位陈姓中年男子了，一关就是几十年，是个人都要被憋疯了。他觉得上百年这个说法太夸张，他曾经远远看到过千霞观的掌观一眼，是个五十来岁的样子，可是据说已经有一百多岁了。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修士，修行的人如果法力高深，显然是能够比普通人多活很多年的。但是陈道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清修的，爱好美食，脾气反复无常，很有些疯疯癫癫的气象。 然而转念一想，他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小说里常见的隐藏高手吗？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困在了天枢宫，但是这个人武力值极高，从挨了两顿打看来，陈道人身形如同鬼魅，行动极快，反正他是看不清被打时候的动作的。 高乾眼珠子一转，心想：我去求火神殿的道长，被他嫌弃年龄太大，过了炼骨的最佳时段，又没有什么天赋资质，那我就去拍这个陈道人的马屁，看看他是否真的是传说中的高手！ 至于还要挨打，他也想通了，陈道人下手其实并不重，拿捏的很有分寸，例如早上被一脚踢出大殿，除了落地那一下硬痛，身体也没有其他不适，想来他也知道照顾自己的杂役们都是普通人，所以只是聊且做一下惩戒罢了。 高乾同蒲道人说了一会儿话，又屁颠屁颠地跑回了天枢宫。刚推开院门，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胖乎乎的小道童惨叫着被踢出了大殿，他吓得一哆嗦，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回，还是抬脚迈了进来。 那个小道童揉着屁股，狼狈地站在大殿门口，低着头，听陈道人的训斥。高乾悄悄地走到门口，看到陈道人背对着殿门坐着，口中呵斥到：“不知长进的东西，你师父师祖师祖爷都是蠢货，教出来你也是个小蠢货，快滚！”他身前突然冒出一团火，似乎把什么东西烧掉了。 小道童苦着脸，看到高乾同情地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捂着屁股一溜烟地跑走了。高乾站在门口，踟躇了好半天，就听到陈道人说：“哟，刚才骂我的那个混账小子，怎么还敢回来？” 高乾壮了壮胆，走进了大殿，谄笑着说：“陈仙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跟我一个小杂役一般计较啊！”陈道人乜斜了他一眼：“嗬，你也会说软话啊？”说着抬起了手。 高乾连忙护住了脸：“要骂可以，别动手行吗？”半天没见动静，偷偷从指缝里看过去，却发现陈道人还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刚才只是抬手落了一子。他干笑着放下了手，说：“我就是一个乡野混小子，去年朱提川发了大水，家人都没了，我逃了出来，沦落到居浦县码头，被一帮混混要挟着做小偷，都是跟那些破皮无赖们学会了几句脏话！” 他偷偷地大量着陈道人，觉得自己的话应该能引起对方的同情，却发现陈道人沉吟了一下：“去年朱提川发大水了么？”原来这家伙关注的重点不一样啊！ 高乾有些泄气，说：“是啊，听说淹了两个州十多个郡，死了上万人呢。”陈道人摸着下巴的二寸来长的胡须，说：“死了也好，总好过在这世上受罪！” 高乾忍不住说：“你可真没有同情心！”陈道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高乾的后背顿时湿了。大殿里很凉快，仿佛安装了台中央空调，可是这道人的眼神里似乎带着杀气。高乾一直不知道什么是杀气，然而这一瞬间，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陈道人低下头继续下棋，高乾猛地大口喘起了粗气，他觉得刚才仿佛有人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大殿里似乎更冷了。 高乾恐惧地看着陈道人，他决定以后说话一定要小心谨慎，眼前这个人随时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自己。他犹豫了许久，努力地装出一个笑脸，说：“听说仙长很爱好美食啊！” 昨晚上他听那些杂役们随口说了几句，知道天枢宫里的这位最爱吃这一口，所以想要努力地引起他的兴趣。陈道人没理会他，自顾自地下着棋。 高乾脑子飞快地转着，说：“仙长想必尝遍天下美食，但是有一道菜绝对没有吃过！”陈道人依旧不理会他，他有些气愤，心想：你好歹回应一句，接住我的话啊！于是继续说：“仙长可听说过‘叫花鸡’？” 陈道人总算抬起了头：“你会做吗？”高乾哪里做过这道菜，他当年主学的是川菜系，叫花鸡是江浙菜，差得有些远了，他还是点了点头。“做给我尝尝！”陈道人很平淡地说着，仿佛这句话不是命令。 高乾点点头：“您等着吧！”说着跑向了厨房。厨房里备了许多rou食材，厨房后面的后山就养了许多鸡。他找到老都厨，说：“陈仙长要吃鸡！”老都厨点点头：“我这就去做！”高乾拦住他：“陈仙长让我带一只活鸡去。”蒲道人“哦”了一声说：“去后山抓一只罢。”看来陈道人不是第一次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了。 高乾去后山的鸡圈里挑了一只肥土鸡，抱在怀里像个偷鸡贼似的跑向天枢宫。在陈道人看新鲜似的眼神里，在院子里挖了个土坑，把黄泥洗干净，宰杀了土鸡，烧了热水退毛，开膛破肚，清理干净，去厨房准备了各色调料，炒了香菇笋片塞在鸡肚子里，外面抹了一层香油，然后用线缝上，外面抹上黄泥，塞在土坑里，上面升起了一堆火。 陈道人看得有趣，抱着肩膀站在一旁。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黑了，高乾满脸柴灰，拨开了燃尽的柴火，掏出了泥团，敲开了外面一层泥，露出了里面金黄色的鸡rou。 他洗干净了手脸，小心地把鸡rou取出放在盘子里，闻着香味，得意地说：“这一道菜，便叫做‘叫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