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淮南少女
看来周无形要去玄铁崖拜见独孤求败，那正好一路同行。沈飞想到此，又是一阵欣喜。 不过转而又担忧起来，这独孤求败如此不通事理，连自己的徒弟都打残废，全都赶出玄铁崖，又怎会收我这个毫无关系的人。 周无形显然是陷入回忆里，久久不能自拔，脸色一阵红一阵黑，十分痛苦。 过了一会，忽然惊问道：“你们两个小娃娃是干什么的？来这冰天雪地作甚？还有你这女娃，既是个女真人，却为何要在这里卖唱，还有受人欺负？” 周无形这话显然是问到了点子上。女真人在漠北的地位极高，一般人家也有十几个汉人奴隶，故而从没听说过女真人在客店里卖唱的。 那女孩不悦道：“老爷爷你看清楚了，我可不是女真人！” 周无形把眼睛凑到女孩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下。点头自语道：“听说女真的女子都是蓝眼睛，你却是黑眼珠，看起来真不是女真人，那你为何穿着女真人的衣服。” 那女孩叹道：“其实我家在淮南，我名叫姜婉，我们姜家乃是淮南一大世家，我爹叫姜御敌，我叔叔叫姜御寇，乃是淮南酿酒的名家。” 沈飞听姜婉提到姜御寇这个名字，觉得十分耳熟，忽然想起当日在聚贤楼，董解元畅论天下武功高手时，有人提到过“淮南姜御寇”这个人，把他与“庐陵陆九川”相提并论。 陆九川号称“妖人”，武功绝顶，那姜御寇能与陆九川齐名，也定不是吃素的。 想不到这女孩竟是武林奇人姜御寇的侄女。 姜婉继续道：“今年春上，完颜亮挥兵南侵，铁骑越过淮河，直接杀入了淮南。当时我爹爹和叔叔都去了蜀中，家中没有可与匹敌的高手，我们姜家被金兵洗劫一空。 后来我逃了出来，却又被乌老大一伙人劫持到北国，他要我做他的小妾，我以死相要挟，故而几个月来总算保住了清白之身，却被迫在青楼酒肆里为他卖唱赚钱。” 沈飞怒道：“这一伙金人实在可恶！不知道欺负了多少汉人的女子。” 姜婉道：“岂止这一伙金人，金人没一个好东西。三十多年前，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与我们大宋的徽宗皇帝定下盟约，合力夹击契丹国，我大宋给他提供钱粮，可以说把每一个金兵都用我大宋的白银裹上了一层。谁知灭了契丹后，完颜阿骨打突然翻脸，渡河南下，直接攻入东京汴梁，掳走了二帝。这金国人个个都是白眼狼。” 沈飞道：“也怨我大宋无能。金兵南下，怎就直接攻到了京城，沿途就没受什么阻拦么？” 姜婉道：“也不尽然，我们宋朝重文轻武，与唐朝不同。唐朝都在边境上驻守节度使，兵力强盛，是故外敌很难入侵，然而如此一来，外强中干，这节度使一旦叛乱，京城禁军却无法抵挡，故而唐朝最担忧的便是内乱。 而我大宋吸取唐亡的教训，撤去了各州府的兵权，补充到京城禁军，兼以诗书教化万民，故而百余年来不曾有内忧。 完颜阿骨打乃是悍匪的作风，随意撕毁合约，进兵大宋，其实也是我大宋疏忽，若是早看穿了金国的嘴脸，岂会落得二帝北狩、宋室南迁的境地。” 这姜婉一番陈词，让沈飞与周无形听得面面相觑，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生怕说出来现出自己的浅陋。 沈飞暗道：“这姜婉不愧是淮南世家的小姐，看事情看得透彻，诗词歌赋、内政外交、军事历史说起来头头是道。” 沈飞忽而想起了姜婉所唱的那首词，便问道：“姜姑娘，阙才你唱的那小曲儿，是不是你自己填的。” 姜婉道：“是我去年暮春时节，被掠到河北时所填的一首词。” “可否再唱与我二人听？” 姜婉随即拿起胡琴弹唱起来，歌声清婉凄凉： 淮山隐隐，千里云峰千里恨。 淮水悠悠，万顷烟波万顷愁。 山长水远，遮断行人东望眼。 恨旧愁新，有泪无言对晚春。 歌罢，沈飞与周无形沉默不语。 良久，沈飞道：“我叫沈飞，我父亲也是死在金兵和宋贼的手里，而今我未婚妻也被宋贼和女真人逼着投了扬子江，我受了内伤，废了丹田，我此次前来便是要向北魔学习剑术，十年之内必报这国耻家仇！” 周无形闻言，慷慨激昂道：“小娃娃有这等志气，令我这行将就木之人觉得惭愧，你若想去玄铁崖，老夫可以引荐，只是我师父性情乖僻，这二十年里最恨的就是收徒弟，要想做剑魔的徒弟，却十分不易，须得了解他的癖好。剑魔有三痴：情痴、武痴、苗子痴。” 沈飞道：“何为情痴、武痴、苗子痴？” 周无形道：“情痴，乃是对我师母的一片痴心，二十年来他一只沉沦于丧妻之痛，终日嗜酒，彻夜守在杨若丹的坟前不离半步。 武痴就好说了，他年轻时，对武学狂热到痴傻的地步，人情世故一概不理不问，一心除了闭关练武便是浪迹江湖，与人比武，只为求一败。 至于这个‘苗子痴’，你或许很难理解，练武之人自己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就想着一身本领有人继承，另外各门派的比武中也常常是弟子为师门争得荣誉。 是故，我师父极善于发现天下奇才。他把自己的武功传给徒弟，若是徒弟学得好，在门派比武中获胜，他便欣喜若狂，常对我师兄弟说：‘看到你们武功的精劲，便说明我独孤求败教徒弟也是一绝。’可惜我四人虽被称为天下奇绝的学武材料，却也不能令他满意。 因此在我们被判他之后，他便一气之下废了我四人，并从此发誓不再收徒。其实他也是看透了，这天下也没什么称心的苗子。” 沈飞点头道：“这个苗子痴，倒也可以理解。教授技艺的人很多都有这种癖好。不过能像剑魔一般痴迷的倒不多。” 周无形又道：“我师父除了三痴之外，还有三嗜：嗜酒、嗜杀、嗜赌。” 沈飞微微皱眉，暗道：这些高人的毛病却是多得很，刚有了个三痴，现又多了个三嗜，尤其是嗜杀，这让沈飞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周无形又缓缓道：“我师父除了三嗜之外，还有三恨……” 沈飞起身道：“如今已近了亥时，若再不出发，到了阴山恐怕正好赶在半夜，听说阴山多鬼魅出没，若是我等凡人遇到鬼魅，那就难缠的很，我看现在还是快走吧。” 当下沈飞与周无形便起身要走，迈出去几步，沈飞回头看了看姜婉，却见姜婉立在那里，撅着小嘴怄气。 沈飞道：“姜姑娘，现在你已经摆脱乌老大，快回淮南去吧，你爹爹和你叔叔一定很着急呢。” 姜婉不悦道：“你们把我留在这里，就不怕乌老大再来找我吗？” 沈飞仔细一想，觉得也是，那乌老大说不定回去召集人了，若是再返回来，这姜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还不是落入虎口。便道：“我送你另找一家客栈住下，明日你回淮南便是。” 姜婉小嘴一撅道：“算了，你别管我了，我就在这里，乌老大回来我大不了一死。” 沈飞一皱眉道：“姑娘这是说什么话，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你却又要在这里等死。” 姜婉也不言语，独自立在那里掉眼泪。 周无形斜了一眼沈飞，一张死尸脸笑得比哭都难看，道：“沈兄弟，要不咱们带上姜姑娘一起去吧。” 沈飞断然道：“不行！阴山多鬼魅你又不是不知道，带她去那不是害了人家？” 周无形嘿嘿干笑道：“我在阴山呆了十年，有我在你们怕什么？” 沈飞不愿带姜婉同去，也不是怕那些鬼魅，更担心的还是独孤求败。他料想独孤求败性情孤僻，又是个情痴，若是见自己身边有个美女，定然心中不悦，这独孤求败平生有三嗜：嗜酒、嗜赌、嗜杀，若是他不高兴，起了杀意，这里谁能阻止他。 沈飞尚在为难，周无形却道：“救人救到底，那也算是一分功德，沈兄弟救人到了半途却不管了，那不是始乱终弃吗？” 沈飞惊道：“我如何始乱终弃了！” 姜婉破涕为笑道：“周爷爷，是前功尽弃。” “哎呀呸呸！老周我没什么文化，不会用词，娃娃别生气啊。” 姜婉笑道：“没事的。我就要看他会不会弃了我。” 挑衅！这纯粹是挑衅！沈飞不禁感慨这世道，路边救一个老太太都要被赖住，别说是个妙龄少女了，不过，这女孩的齐刘海倒和玉儿有几分神似。 想到黄玉儿，沈飞竟对这女孩产生了怜惜之情，怎么看都有点黄玉儿的影子，于是道：“丑话说在前头，阴山乃是险恶之地，我们自保都困难，到时候恐怕顾不上你。” “知道了。”姜婉说着第一个出了阴山客栈，走到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 “咦？”姜婉惊讶一声，弯腰捡起一只小绿瓶，“这不是鬼老七要的‘凝元草’种子码，肯定是逃跑时候掉下的。” 周无形与沈飞也快步走过去。沈飞看着里面碧玉一般的绿种子道：“这药种子好奇怪呢，怎么是绿色的。” 周无形道：“早先听我师父讲过，凝元草是灵界的药材，世间难得，乃是修真者争夺的上品丹药，修真者服了它可以加速炼精化气，从而进入炼鼎境界。” 姜婉把绿瓶塞进沈飞手里，笑道：“我也不修真炼气，所以没什么用，这个就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