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祁庆山
“好!” “陈家小哥!好生威武!” 到了这时,围观的那一千梅秀郡野民才回过神来,爆发出了震天价的欢呼之声。 一旁的孟云鹤却已是面色铁青,将一张脸完全阴沉了下来——武功境界,只能说明一个人以后的道路有多宽广。具体搏杀的水平高低,终归还要看一个人经验丰富与否,杀过的人有多少。 孟云鹤虽然一开始就估计到陈绍庭是先天阴阳境人物,但他不过是一个少年,身单力薄,经验全无。牛健勇、邰豫柠却都是军中多年的杀将、猛将,手底下杀过的人没有四百,也有三百——这一身杀气一冲,就先能将这小贼压制得服服帖帖。所以,孟云鹤才会在牛健勇不慎落败之后,又暗示邰豫柠上去继续挑战。 只是孟云鹤却不知道——陈绍庭从来就是一个追求完美,精细之极的人。他在杀胡子义之前,为了让自己习惯杀人的感觉,就曾经三次外出,剿灭梅秀郡周围的小型匪寨。虽然一开始就发现自己对杀人并无抵触,甚至还会带来剧烈的快感。但他依然不满意,前后化了半年时间,杀了老少三百余口。一直杀到取人性命,变得全无感觉,如同走路随便踢开一颗挡路的石子一般,这才开始筹谋下一步对付胡子义的事情——所以说,陈绍庭杀人的经验,虽然不至于超过这几位大将,却也不在这些杀人老手之下。 孟云鹤原先的本意,乃是陈绍庭顶撞了牛健勇,便让这些将军将这小子羞辱一番,随后赶出营去。但如今,被羞辱的,反而是手下的两名爱将…… 正思量间,剩下那三人中,两个已去追赶邰豫柠,但还有一人,却又猛地跳了出来,大呼道:“小子!你莫要太猖狂了,再和我来过上几招!” 秋风乍起,在旁边打了个旋,卷起了一颗伐倒了的大树上的无数枯叶,又随风散开,沾染到了人们的衣襟之上。 这人一跳出来,场中的一千来梅秀郡的野民,都是心中一冷,暗道:“怎么,输不起吗?非要用车轮战害死了陈家小哥,才肯罢休嘛?” 这个世界争战不休,民风一向剽悍,一言不合,往往就拔刀相见。而野民,自然是更加的凶顽,此时一想到陈绍庭这个本地人就要被香洲蛮子害死,立刻就纷纷鼓噪起来。 陈绍庭的脸,本来一直笑嘻嘻的,颇有些纯洁可人,此时也终于慢慢阴冷了下来。伸指从肩头拈下了一片飘飞的枯叶,突然双眉一跳,怒喝道:“你还有完没完!” 这一声怒喝,声遏行云,响亮之极。将众人皆是吓了一跳,等抬头看时,空气中忽然爆出“啹——”的一声,一道灰光一闪即没。 “叮——” 随即传来了一声金属的脆响,再仔细看时,就看到那刚跳出来的将军胸前,忽然沾上了一片叶子。 这一片叶子沾的极为奇怪——别的叶子都是平平沾上,唯有这一片,竟然是垂直着,立在甲叶之上。那汉子低头一看,也觉得奇怪,伸手将这片叶子一捏,发现竟然拉不动。再一用力,却把这片叶子捏了个粉碎。 “咝——” 这一看,他就立马吸了一口冷气——这一片枯叶,竟然生生的切开了厚达一分的钢铁甲叶,切进了盔甲之中! 先天高手,元力之威,竟至于斯! 先天阴阳境,顾名思义,就是内力分化阴阳,分成了元力和真力。真力有火木之性,曰曲直、曰炎上,和没有元气的金石极为亲和,但排斥元气,只能受自己的元力控制。一旦和外界的元气接触,就会立刻爆炸。这个特性,也是先天以后的主要伤害手段。 而元力,有金水之性,曰润下、曰从革,可以很好的和有元气的物质融合,也可以侵入到任何细微的脉络之中。因此,方才陈绍庭以元力侵彻了手中的枯叶,飞射而出,竟然在四丈之外,击穿了对方身上的铁甲! 这是飞花摘叶、立可伤人之能! 如果说方才大家对陈绍庭阴阳境的身份还有所怀疑的话,那现在,他就已经拿出了最确切的证据来证明了这个事实! 人,都是有乡土观念的,野民虽然对官府一概仇视,但并不代表他们对本郡的人没有感情。这一刻,梅秀郡的这一千野民,每一个都看到了本地新诞生的这位年轻高手,与有荣焉,心中皆充满了自豪之感,场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 “苗海!还不快快退下!方才邰豫柠下场比试,就已经出格,你如何也这般的不识大体!” 这般连番比试,确实是说不过去,孟云鹤虽然对陈绍庭反感到了极点,但他身为安东将军,却还是要脸的。方才这人一跳入场,就已经准备阻止,却不想就这么一愣之间,就又给陈绍庭用这一片枯叶狠狠地打了脸去。但事到如今,周围的上千梅秀郡野民都有不满,他身为主将,也只得开口让这人退下。 “哈哈,陈小友,果然好手段!” 孟云鹤皮笑rou不笑的和陈绍庭打着哈哈,心中却一直犹豫不决:他身为一军主将,自然不能下场去和这么一个少年比武……况且,这人剑法诡异,真要是下场了,胜负也一样难说。 而且,他统领了这一路偏师,占领这一片地方,即要安定军心,又要巩固民心。陈绍庭虽然是先天高手,但若要孟云鹤变了脸色去拉拢这么一个少年,反而伤了手下这批将官的情分,那是断断不行的。他连番让两名战将上场,本就存了激昂士气,帮村着手下这批杀才的意思。可如今帮忖不成,反而一个个都给人家打了脸,这可如何是好? 人心自然是要的,继续车轮战,那梅秀郡的人心,就全要散了。围杀更不必谈,照现在的样子,定然会激起公愤。孟云鹤思来想去,好像怎么也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恶气,放人家走路一个办法! 陈绍庭此时却也已经思忖起退路——他来孟云鹤的军营,是为了多聚些钱财,方便以后自己的修炼。但如今事情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那三百贯钱财自然已不在他考虑之内,只想着快点脱身,好离开这个虎狼之窝。 此刻见孟云鹤笑脸相迎,陈绍庭也眉开眼笑,刚欲随便客气几句,方便自己开口告辞。却忽然听到外面,如打雷一般,遥遥传来了一声巨响:“兀那孟云鹤!梅秀郡祁庆山在此,还不快快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这一声喊。好像一道惊雷隆隆滚过,轰轰地回荡了许久方才止歇。许多人懵了老半天,才发现这不是打雷……或者说这打雷的,竟然打出了人说话的声音。 “祁庆山?” “铁臂飞猿祁庆山,咱们梅秀郡的两大炼窍阶高手之一那!” “快走快走!咱们快去看看这铁臂飞猿,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一时之间,场中纷乱之极,许多人争相向外面挤去。 世间的武者,筑基境分练力、行拳、如意三阶;练气境分河车、周天、圆满;先天阴阳境则是阴阳、炼窍、元替三阶。这炼窍高手,几乎就是天底下最上层的人物。 一郡之地,野民国人加在一齐,往往不过二三十万人口,其中大约一半人,这辈子都能达到筑基圆满的地步。但先天高手,就全靠悟性和运气了,整个梅秀郡,也只有七八人,而炼窍阶高手则往往只有一二人。这些人威震一方,平时就是一省都督见了,也照样要客客气气。故而祁庆山一到了营外,就敢立刻指名挑战。
陈绍庭也顺着人群往外走去,这一处联军的营盘,周围乃是以两丈余高的大木,立成栅栏围起。中间留有缝隙,以方便射箭阻敌。上面还建有走廊,可聚集兵士防守。因此陈绍庭走了不久,透过栅栏上的缝隙,就看到了外面一个双臂奇长,脊背略有佝偻,身材高大的汉子。 孟云鹤行走于陈绍庭之右,此刻也看到了外面这个大马猴一般的炼窍高手,扬声道:“祁庆山,你我彼此早已闻名,我孟云鹤自忖从无得罪之处,不知祁兄为何要来和我决战?” 祁庆山将右手一挥,大怒道:“好你个孟云鹤,亏你也是一方人物,如何做下了恶事,还不肯承认?” 孟云鹤听得愈加发懵,心中也渐渐有了怒气,脸上却呵呵而笑:“祁兄,我自攻下梅城之后,便驻军城外,与民秋毫无犯,梅秀郡诸多城镇,尽皆传檄而定,又做了什么恶事了?” 祁庆山狠声道:“什么秋毫无犯,明明是律纪不严,纵兵掳掠!我老母已然八十三岁,三天前便被你那些四处掳掠的士兵害死了!” 原来这祁庆山也是颇有家业,在梅城之外还有一座庄园,联军兵来时,庄园中人也已尽数遣散。唯有祁庆山的老母,舍不得这份家业,一定要留下照看。庄园中也建有地下室,极为隐秘,祁庆山自忖藏在这儿,反而要比逃到山中躲避更安全许多。因此遣了几个仆妇,以及几个同族的弟妹,一齐躲在地下室内照顾老母。 这天下,凡是自称军纪如何如何好的,都无非是做戏而已,到了敌国境内,你多抢一分、多杀一人,都能给敌人造成损失。这么一座豪阔的庄园,万华、平晷两国联军又如何肯放过。抢完了还不肯罢休,见庄园围墙高大,可能成为抵抗的场所,又化了些心思,将所有的房屋都拆毁了。 本来这地下室水米俱全,又建的十分隐秘,便是上面夷为平地,也无损里面分毫。但天底下的事情,就是有凑巧之处。这一拆,倒下的残垣断壁,无巧不巧,恰好封住了地下室的几个出气孔。待里面的人发现不妙,却已连逃都逃不出来。等局势安稳之后祁庆山赶到,他那老母和地下室中一共七人,早已全闷死在了那里。 事情说到了这里,孟云鹤就知道和祁庆山之间的仇恨再无可能化解。但他心中虽起了杀心,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愈发爽朗,呵呵道:“祁兄,如此说来,令母之死,纯属意外。祁兄怪到我的头上来,也太过苛责了吧……” 祁庆山哪里肯就此罢休,继续大声嚷嚷,一定要孟云鹤出去一决生死。孟云鹤终于变了脸色,怒道:“我为一军主将,如何会与你作犬马之斗!祁庆山,你休要无理纠缠!”说罢转身作势欲走。 祁庆山一见大急,立马就要上前。这一处营门,守门的乃是一个翎,三十人守在门外,七十人则站在栅栏顶部的走廊之上。此时见祁庆山想要硬闯,外面两个伙长一齐大喝道:“据枪!” 两旁哗啦一响,三十名兵士一齐平枪横举,齐声大喝道:“擅闯军营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