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君来鼎即烹
“但杀戮如此之多,怎么可能有玄黄功德之气降下?” 他极目南眺,看见曲江大平原上,洪水滚涌,从外而内冲破大堤,然后在平原上左右突进…… “莫非……” “原来不是看你杀人多少,而要看未来如何……” 始洲,总面积有九百万平方公里,虽然山地众多,但只要发展起来,怎么也能养活五六亿人口。八百年前,二千万人陆续南迁,经五百年之久,发展到了七千万。但自从三百年前曲江这个大粮仓建成之后,人口却一直保持在这个数字上下,再也没有多过。便是香洲的越人数量,也没有出现增长。 这就是战争的缘故。 每年,鸭婆关外,双方都要留下数万尸首,而少年征兵,全民尚武,国家力量向军事的倾斜,这些都影响了人口的增长。夏人和越人之间因为战争引发的仇恨,那就更不用说了。 而现在这个千里沼泽重新形成,香洲、始洲之间,就几无战事,最多也就小规模的劫掠和冲突而已,两洲的情形,恢复到了八百年前的状况。 大家都只能修养生息,人口自然就会大幅度增长。 人口多,世界收割的灵性也多。 这就是莫大的功德! 别人十来个元神老祖加起来,降妖除魔一辈子,还不如陈绍庭今日决堤淹杀十万民众强。看那滚滚而下的玄黄之气,许承军不由得暗暗咂舌:“****运啊……” 这一刻,他顿觉自己的眼界高了一层,连多年停滞不前的修为,都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呵呵,看来我还欠这小子一个情分了……” …… 建阳十五年三月初一,曲江国都城邵阐郡没于水下,两日之后,洪水终于在栖凤国北端的横泾峡,重归曲江河道。 自此,曲江国梁化省的梁化郡、五田郡大部,北江省的头背郡大部、儒城郡东部,近畿地区的华平、梨城、邵阐、回龙、万岁、马市、黑石、白山、巨唐全数尽没于水中,重新形成了一片南北九百八十里、东西七百五十里的无边沼泽。 这一场灾难过后,曲江皇帝喻世若被迫将都城东迁,定都于周兴省平岗郡。 曲江国五百万人口,受灾者达二百万众。 死亡人数,梁化郡七万五千余人,五田郡七千三百余人,加上其余诸郡,几近十万之数。 曲江八省,北江为大泽隔离,孤悬于外。原本实力最雄厚的壮北省,几近于半独立状态,梁化、近畿没于水下,只有周兴、翁南、仁化三省,还在喻世若控制之中,已和灭国无异。 …… “今天河崩摧,梁化一郡,尽没于水中,死者不知其数……” 九峰郡守钱永坐于堂上,向旁边三名大将环视了一圈,见三人俱有戚色,才捋着颌下的胡须,闭目沉吟了片刻,又道:“此危亡之际,又有万华国平东将军奚航,引精兵一万五千,已至城外石牙口扎寨,诸位……” 他接下来又抬眼看了看三人的脸色:“……我等该如之奈何?” 奚航,原本是曲江国土豪,万华国入侵时才起兵响应。钱永从来都是以“逆贼”相称,今天却突然换了“平东将军”的官称。事先,却又点出梁化郡被淹,九峰郡已经后无援兵的事实,其意图自然不言自明。 九峰郡守备将军元敬武当然明白钱永的意思,知道现在绝不是他站出来开口抢功的时候,便躬身道:“元某即在大人郡中任事,自然以大人马首是瞻。” 钱永却不置可否,又看向了两个都统。 “万事但请大人做主!”这两人不是笨蛋,自然也不会和钱永作对。 钱永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慢起身,捻着胡须道:“如今我们后无援兵,前有强敌,又是退无可退……” “我既然是这一郡父母官,却不能看着这五万郡民受兵灾之苦。” 两句话说罢,顿时满脸悲苦:“呵呵,即便我们击退了奚航又能如何,没有了梁化的粮食,不出一年,这城中之人,就要饿死大半……” “三位将军,我知道你们都是忠义之人,但为保全这一郡百姓,还请随我出降,这恶名,就由我承担便是!” 合郡出降,这是功名,哪里是恶名? 钱永这话,其实就是首功必须归他,三将只能在他的功劳上分润之意。 元敬武三人同时躬身,似要表示同意。 但这时,其中一个都统忽然跨前一步,右手反握长剑,猛然挥剑而出。钱永一介文人,竟连反应的机会都是没有,霎那间就被他砍下了脑袋。无头的躯体呆立了片刻,才从颈项间喷出一道血柱,随即轰然倒地。 外面的甲士闻知动静,纷纷涌入。 元敬武和另一都统大惊失色,忙退开三步,方问道:“文将军,你这是何意?” 那都统环视二人,大喝道:“这是说话的时候吗,还不随我杀出去!” 这些甲士,都是钱永的亲信。此时涌进堂中,只是一愣,随即就疯狂扑上,哪里会管这三人有没有串通,乱刀之下,自然是全数杀了再说。 另两位将军一想通此节,再不犹豫,一齐拔剑,开始了厮杀。 这三人,都是炼气圆满的好手,但搏杀之际,武功却相差极大。 那杀掉钱永的文将军气势最为雄浑,每一冲突,必杀一人。元敬武也是主攻,虽然也是剑出必杀,却只能作为辅助使用。另外一个都统,却顺手提了一张茶几作盾牌用,只在两人身边游走,将空隙防御得风雨不透,杀的人,却少了许多。 钱永随身带来的亲信,只有十二人,若是一拥而上,或许还能杀却一二人。但他们远近不同,轮番冲入,又哪里是这三头猛虎的对手?不过盏茶功夫,就已经被杀得干干净净。里面三人,加起来也只受了三五处创伤。 等走出厅门,外面的卫士也已经闻讯,纷纷赶到。但见三人浴血而出,却大多露出了犹豫之色。 那文将军左手提了钱永的头颅,右手持着血迹斑斑的战剑,大步突前:“此危亡之际,钱永欲以我满郡百姓殉城而死,我已斩杀此獠,欲领你们出降,尔等可有不服?”
场中五十卫士,尽皆战栗。但那队官却是心向钱永之人,立时大呼道:“你杀了太守,罪大恶极……” 话音未落,忽然胁下一凉一痛,低头看时,却已有一把长刀,从他右胁处刺入。用力之大,竟然穿透了整个胸腔,从左胁透出,又刺入了他的左臂之中! 杀人的,却是他队中一个勇猛著称的什长。这人一刀刺胁,又猛力拔出,将这队官带倒在地,随即刀光两闪,又砍杀了那队官的两名亲信,大喝道:“文将军是为了我们好!谁敢不服,这三人就是下场!” 此时外面有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众人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叫文俊勇的翎长,带了足足一翎百人赶到。 文将军,乃是九峰郡的左都统,名叫文广涛,和文俊勇都是文家的旁系。 到了这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元敬武和另一个都统,都曾经拜在文家某一位高手的门下,彼此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此时都站了出来安抚,转眼间就将这一队卫士收入麾下,一齐向军营而来。 到了军营,又斩杀了十余个钱永的死忠,收拢了二千郡兵。文广涛也不僭越,依然以元敬武为首,元敬武几番推辞不过,只得引兵出城受降。 城外奚航亲自出迎,元敬武和另一个都统齐保,都是官升一级,分别成了郎将和校尉。又以文广涛斩杀钱永之功,再升一级,也成了郎将,和元敬武各率二千人马。 建阳十五年三月初二,九峰郡陷落。 十日之后,奚航以元敬武、文广涛为正副先锋,引兵五千,抵达大元郡城西五里外落寨。郡守夏侯崮发动民壮,坚守城池,闭门不出。 文广涛云:“我等两方战士,皆两江、九峰、大元人也。相互口音相同,往日去国,都要以乡里互助。吾不忍见此厮杀,欲入城劝降!” 元敬武苦劝,文广涛不听,竟以孤身入城。 夏侯崮有意振奋人心,在官衙前的长街上立大鼎一座,里面灌满了热油,又在底下架起柴禾,烧得烈火熊熊,浓烟滚滚。长街两侧,遍立甲士,自己则站在官衙之前相候。 文广涛策马而前,至大鼎之旁,方始下马。先解去腰中长剑,以示无害,然后大步向前,向夏侯崮抱拳道:“九峰文广涛,见过夏侯郡守!” 九峰、大元本就相邻,他们两人可算是份属同僚,相互间俱是认识。 夏侯崮却假装不识,大喝道:“你即为九峰郡人,当是我曲江国子民,如何会在城外万华****中?” 他乃是文人,言语之中,自有腹谋。这一句问出,无非就是两种答案。 其一、就是说明大元郡外无援军、内无粮草的现况,孤城不守,劝说夏侯崮出降。这劝说本是极为有力,但现在却变成了解释自己投降的理由,恐怕反要引起众人的不屑。 其二、说明现存的地方是百姓所居,非皇帝私有,无论归属于何国,大梁依然是大梁,大元也一样是大元。但这种说法旁征博引,不但言辞无力,他一个武人,也辩不过夏侯崮一个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