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小峥嵘
福贵公子、雍容世家,眼前的这位小王爷毕竟不是那等不学无术之辈。 当郑丹青落笔写下第一个字时,他就忍不住发出了讶异的声音,而后与潇潇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震惊来。 郑丹青刻意要展露些才华,这时候笔下风骨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把这一番瘦金写的是酣畅淋漓、收放有度、力破三军,实打实的一番挺拔秀丽、飘逸劲利的劲儿。在配上柳永这首低回百转的词,竟凭空起意,浪荡出一派风雨潇潇的味道来。 到这时候,小王爷才算是真正怔住了,心想自己这下子,还真救下来一个奇才! 收敛了笔势笔意,呼吸几次找回了原本淡然平漠的心情,郑丹青看了看自己笔下的词句,微微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将手中上好的狼毫放到了一旁的笔架上。 抬头去瞧,一个两个都是一副震惊的神情,眼睛是一刻不停的盯着那些词句瞧,竟有了几分雕塑的味道。 微微一笑,特意等待了一阵子,郑丹青才淡笑着开口:“二位觉得如何?” 眼见着少年面露些许迷茫的看了过来,郑丹青补充着问道:“小王爷,不知这首词,足不足够让您放在下离开?” 少年好半天才转过神来,指了那幅字问:“你说这个是什么东西来着?” “词,长短句,民间游戏的东西罢了,这一首叫做《八声甘州》。” “你这个字……” “家传的笔法,偶尔拿出来,倒是贻笑大方了。” 少年无语,心想你这个东西叫贻笑大方的话,那我平时写的那些东西,可以直接入土为安了。 “那……这个什么词,也是家传的?” “嗯,算是罢。” 心中有些痒痒的,又有些隐隐的激动之情。 少年不肯将心绪外漏,这时候只再度负手仔细的打量了郑丹青一番,手指一下下的扣着手中的杯盏,问道:“你叫什么?既然是有家传的东西,想必也是哪里的大族了?” “在下郑丹青,这些东西是先君口述的,具体家族旧故却未听先君提过。大概是子孙凋敝,如今郑家也只剩的我一人了。”郑丹青一番谎话,说的信手拈来简简单单。原本就用了这个身子,再用用这身子的故事,添油加醋一番,真假二字倒也让人无处可寻。 “郑丹青。”少年将信将疑,只一字字的将他的名字念了,“来京何事?” “朋友来此考武举人,相陪罢了。”又是一句半真半假。 少年挑眉,几分傲气至此而出:“考武举人?那想必你这位朋友也是有些手段的,怎么昨夜没见他来救你?” 郑丹青微微一笑,道:“想必是醉在某个温柔乡中了,哪里再去管人间事?” 这话带着几分俏皮味儿,少年食髓知味,大笑起来:“看来你这位朋友不大靠谱啊!” 笑罢,又看了郑丹青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得罪的不是一般人物,我劝你早些离开洛阳的好,也省着你一身才华空折在了这里,多少有些可惜的。” “是,”郑丹青微笑着应了,“正准备尽快离开。” 少年不再多话,又吩咐了潇潇几句,淡淡道:“田流坊白天清静,你要是想走就走罢。今晚我还会来,但是不希望再见到你。” 说罢,出门去了。 …… …… 身上的伤势还需要静养,鞭伤倒不算什么,主要是小王爷赏下的这道箭伤,怕是没有月余的将养难以恢复了。 忽然发觉自己的运气似乎不是太好,自打来到唐朝之后,十有八九都在伤病中度过。 好在伤的是左肩,写字之类的事情都不耽搁的。否则半月之后的明字科考试,恐怕会有些问题。 因为伤势的关系,郑丹青走动的时候难免牵动伤口。潇潇倒是善解人意,径直叫了车马来相送,从红袖楼后角门直接上车出田流坊,倒也省的在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郑丹青对此只淡淡的谢了,连带着潇潇想要扶他蹬车时,都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惹得一个姑娘家闹了个大红脸,尴尬不已。 看着对方那张酷似的脸,郑丹青想要说些安慰的话竟也说不出来,索性一言不发,蹬车去了。 潇潇看着车马远去多少有些黯然,出道这么多年,什么人见过?倒是只有这一位,动不动就摆出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倒真是让她有些茫然。 摸了摸自己的脸,潇潇胡乱想着,难不成是自己这些日子,变得难看了? 至于其余事情,小王爷所作所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若是听话,早早的离开京师远避,或许还没有什么大事。若是再在京城遇到武驸马,事情就不大好说了。 抿了抿嘴,潇潇看着白日田流坊里这宽阔无人的街道,发了一会子呆,转身去了。 郑丹青到了客栈之后,想要给钱,才发现车马钱已经给完了。 刚进客栈,里面一道壮硕的人影就扑了出来,还没等郑丹青看个清楚,就听那人道:“郑贤弟!你总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非得去报官不可了!” 声音熟悉的很,原来是阿普拉。 在红袖楼一番折腾,如今早已过了午时,即便是在温柔乡中眷恋的时间再久,这时候也应该回来了。 难为阿普拉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等待许久,郑丹青看着他又是高兴又是抱怨的表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咱们回房说吧。” 阿普拉应了,又问郑丹青吃没吃饭,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便吩咐小二弄些酒菜进房,这才同郑丹青一起回房去了。 一路走回去,阿普拉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黑,直到嘭的关了身后的房门,阿普拉立刻黑着脸问道:“郑贤弟,你受伤了是不是?” 郑丹青怔了怔,又听阿普拉道:“我们吐蕃战事不少,从小锻炼出来的眼力架子,一打眼就能看出来,你可别骗我!” 眼见对方关切的样子,郑丹青也不好再绕弯,微微的点了头,把昨晚的事情挑挑拣拣的说了,小王爷与潇潇姑娘的身份却遮掩了起来,只一笔带过。
看阿普拉不善的表情,郑丹青淡笑道:“阿普拉,这事情有些麻烦,对方毕竟是皇亲国戚,一旦真的动了些不好的心思,我们普通百姓必然是抵抗不了的。你还要考武举人,大好前程,没有必要在我这里耽搁掉。反正你我二人相识时间不长,不如就此分开……” “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我见利忘义是么!”谁知,一句话却把阿普拉气极了,他跳着脚,要不是害怕外面的人听到,这时候非得喊起来不可。他一把抓住郑丹青的领子低吼着道:“我告诉你!我们吐蕃没有不讲义气的人!我既然当你是朋友,就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弃你于不顾!娘的!管他什么驸马爷的,洛阳城这么多人,他要是真想要找你,也得跟大海找针一样,哪有那么容易!这些日子你先别出门,避避风头什么的,咱们之后再想办法。” “是大海捞针。”郑丹青冷不丁一句,弄得沉浸在气愤愤当中的阿普拉一愣。 “什么?” “你刚才说的,”郑丹青笑道,“不是大海找针,是大海捞针。” 阿普拉闻言一滞,瞪了郑丹青一眼,道:“你个书呆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挑我话里的刺儿!真是的……”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是客栈的小二送酒菜来了。 阿普拉看到酒菜便笑脸常开,这时候十分慷慨的给小二赏了些银子,关了房门,回身便坐到郑丹青对面,自斟自酌起起来。 把阳春面和酱牛rou往郑丹青那边一推,阿普拉道:“你吃你的,我吃我的,泾渭分明。”依旧乱用着成语,阿普拉机灵的转了转眼睛,接着说道,“你这几天就在客栈里好生养伤,也避一避风头。依我看吧,那位驸马爷未必愿意把这件事情闹大,毕竟丢的也是他的脸,张扬出去不免惹人笑话,只要你不在街面上大摇大摆的被人撞见,这件事情早晚得平息下去。至于考试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我在外面出头,把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帮你打听好就得了,想必除了去考个试之外,也用不着你出面。我说郑贤弟,愚兄有一句话要问你……” “请说。” “你的字,呃,到底是个什么层次?考得上还是考不上?”阿普拉用手胡乱比划了两下,神秘兮兮的凑近了些,“你知道的,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跟京里一些人或多或少有些联系。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打听打听今年明字科的评审,所以……” 郑丹青哑然失笑,摇头道:“多谢了,不过我应该用不着。”他思付了一下,又道,“以我的水平,取上应该是十有八九事情。而且,我也不想当三甲留在宫中,去地方当个刀笔吏也就是了,所以应该不需要阿普拉你费心了。” “成,兄弟你说啥就是啥!”阿普拉一拍郑丹青肩膀,拍的后者面色一白,急忙收了手,尴尬的道,“抱歉抱歉,忘了你肩膀上有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