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二)
1897年10月末,德国基尔峡湾。 基尔海军学院码头旁,四十一名海军学员统一穿着无军衔绶带的海军礼服,在码头空地上排成一个方阵。 白发苍苍的恩斯特-冯-赖歇少将难得穿上他的少将军服,带上了佩剑,表情凝重而又肃穆。他微微撇过身子,从副官手里接过少尉军衔肩章,将它别在站在方阵队尾的海蒂-西莱姆肩头。 “西莱姆,我理解年轻人的冲劲,可凡事不可偏颇。昨天你的演讲固然出彩,可也漏洞百出……”趁着别肩章的功夫,赖歇校长给了他的弟子最后一个忠告,然后用力的在他的胸口上拍了拍。 军乐团奏响了帝国国歌《万岁胜利者的桂冠》以及帝国海军军歌[1]的时候,仪仗队升起了国旗与海军旗,所有人都面向国旗,举起了右手,高唱军歌。 当音乐结束后,赖歇校长在简易码头发表了最后的演讲。 “1894年的夏天,你们远离家乡,只身来到基尔海军学院。从基础军事训练到初级航海训练,从候补军官培训到舰艇实习,不知不觉你们已经在军校,在训练舰上度过了一千多个日夜。这三年里,你们学到了成为一名优秀的海军军官所必备的知识,你们也抛开了贫贱与富贵、贵族与平民的差异,彼此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恭喜你们……”赖歇校长他脱下手里的白手套退后了一步,将舞台留给跃跃欲试的年轻人。“孩子们,你们已经毕业了!” “万岁!”学员迫不及待的将手里的军帽扔上天空,在空旷的码头上鬼哭狼嚎。王海蒂一不小心便被同学给提溜起来了,在空中玩杂技似的抛上抛下。奥登、雷德尔勾肩搭背,站得远远的看好戏。 “快放我下来,我恐高,救命呀!”王海蒂再一次被高高的抛上天空,码头上除了年轻人的恣肆,便只剩下宅男的求饶声。 码头重新安静了下来,晚霞笼罩了大地,基尔华灯初上,市中心的酒馆里挤满了毕业买醉的海军学员。 这是海军学员在基尔海军学院的最后一夜,明天他们即将各自奔赴自己的岗位,有的人会成为战舰上的航海长、枪炮长、鱼雷长,有的人则会成为舰队的参谋官。上演最后的狂欢也好,祭奠逝去的日子也罢,总之面对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海军学员们所能想到的只有一醉方休。 雷德尔小心翼翼的坐在角落里,慢条斯理的品尝着来自莱茵兰-法尔茨的上等白葡萄酒。酒庄长大的奥登面对前赴后继递上来的酒杯依怡然不惧,嘴里默念着已经逝去的赫尔曼,似乎要将酒馆老板的存酒喝光。王海蒂似模似样的写了个狗牌挂在自己胸前,上书四个大字:“但求一醉”,但是不胜酒力的他早就被灌倒在地,趴窝不起。 “西莱姆,醒醒,你女朋友来找你了……” 似乎有人在喊自己,酒气冲天的王海蒂隐约听了个大概,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起得来,胡咧咧道:“胡说,我的小女友还在21世纪呢……” “西莱姆,你喝多了吧!”耳畔传来了哄笑声,王海蒂还在狡辩,这时,一双温软的小手环住了他的腰,似乎要将他从硬梆梆的地板上拽起来。 “原谅我好吗,我再也不玩失踪了,我再也不幻想穿越了,我再也不希夷拯救世界了。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领结婚证,把孩子生下来,一家人守在一起好好过日子……”王海蒂咬着女孩的耳垂,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宅男睡着了,歪着脑袋伏在女孩的肩膀上,睡得昏天暗地。凯瑟琳挽起她的秀发,指了指躲在角落里自斟自酌的雷德尔,小声请求道:“可以帮我一下吗,我想送他去旅店睡觉……” **** 德国柏林,夏洛腾堡宫警卫森严灯火通明。 “所谓非对称作战是指非常规作战,作战双方在作战时间、作战空间、作战力量、技术水平、作战手段、作战样式和战术战法的非对称。非对称作战包括两个层面,一种是类似于坎尼战役的以弱胜强,这也是非对称作战的精髓;还有一种是类似于克里米亚战争的牛刀杀鸡,鉴于帝国海军的积贫积弱的现状,这一层面用不着考虑。” “1887年1月13日,俄国舰艇向60米外的土耳其2000吨的因蒂巴赫号通信船发射鱼雷,将其击沉,这是海战史上第一次用成功使用鱼雷的案例;1864年2月17日夜,“亨利”号用水雷炸沉北军战舰“豪萨托尼克”号,首创潜艇击沉军舰的战例;1884年,法国的军官路纳德和克里布又制造了一艘“法兰西”号飞艇,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艘能cao控的飞艇;1890年10月9日,法国人克雷芒·阿德尔自制了一架可以升空的飞行器。1866年利萨海战,奥地利人破釜沉舟,采取“V”字楔形横队击败意大利人,而水下撞角和乱战正是奥地利人获胜的关键词。1893年黄海海战,清国舰队摆出了类似奥地利舰队的“V”形阵迎战纵队作战的日本舰队,战斗在3000码的距离上进行,这一次,获胜的功臣则是纵队战术、快速巡洋舰和速射炮。1879-1883年的太平洋战争,智利海军远比秘鲁海军要强大,他们采取了海上封锁战,而秘鲁海军则在避免海战的前提下进行灵活的海上游击战,尽管秘鲁人搞砸了演出,可这种破交战值得我们借鉴。” “这几十年来,新的科技层出不穷,技术日新月异,勇气和实力已经不足为凭,新的科技和人对科技的合理使用已经成为决定海战成败的关键,这也意味着战争中处在弱势地位的一方能够通过非对称作战击败强大的敌人。” “在富饶的北大西洋上,意大利、奥地利、西班牙、荷兰不足为虑,我们的对手只有英国、法国和美国。英国和法国具有强横的海上实力,我们的海军总吨位甚至还不到他们的零头。要挑战英国和法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倾尽国力发展海军,然后采取欧洲中世纪骑士决斗的作战方式将对方挑下王座是理智也不可取的,而采取非对称作战方式,也许我们会收获意想不到的惊喜。想象一下,我们有一支规模并不大但是质量精良的小舰队,在飞艇和飞行器帮助下能够提前发现大舰队[2]而不用在茫茫大海上四处寻找他们的踪迹;我们有先进的火炮和火控系统,能够在英国舰队的射程之外开火并且能够准确命中它们;我们有高强度的防御装甲还有密封舱设计,即便被敌方火力命中也不至于将我们击沉;我们可以利用高速巡洋舰冲击英国的海上运输线,掐断英伦三岛与它的殖民地的联系,只要这种巡洋舰能够打得过英国人的无防护巡洋舰,跑得过火力强横的一等战列舰;我们用数量庞大的潜艇和鱼雷艇、水雷在赫尔戈兰湾伏击英国舰队,像狼群一样发起群体攻击,用廉价的鱼雷、水雷摧毁大舰队;也许有一天,我们的飞行器可以挂上五百斤的炸弹超视距攻击英国人的朴茨茅斯港、波特兰湾和奥克尼群岛,也许有一天,我们的舰船可以搭载这种飞行器,让飞行器获得更远的攻击距离,甚至可以穿越大洋,直接攻击大洋对面的美利坚!”
“这论文是谁写的?”坐在沙发上的德皇威廉二世呼吸急促起来,死死攥着那份标有“二级机密”字样的文件,欣喜道。 19世纪90年代是海军知识大发展大爆炸的十年,马汉的《海权论》引爆了列强对海洋的野心。世界霸主英国人迫不及待的宣布“两强标准”,美国、法国、俄国人紧随其后奋起直追,就连贫弱的小日本也在缩衣节食以待良机。 这种隐性的海军军备竞赛某种程度上得益于科技的发展,无烟火药和高能炸药、新式炮门和反后座装置、全钢装甲和封闭旋转炮台、水管锅炉和三膨机、汽轮机、光学测距仪和电子通讯,科技进步之快让人应接不暇,海军设计师虽然热衷于将新技术应用到战舰上,但是谁又都心里没底,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而王海蒂是谁?作为一名穿越客,他对海军的未来发展方向可谓是胸有成竹。王海蒂在论文中大开金手指,一口气胡诌了1906年才出现的无畏舰、1907年出现的战列巡洋舰,1918年才出现的航空母舰,二战时期广泛使用的狼群战术。 要是在知识大爆炸的21世纪大谈特谈这些观点,人家一定会对你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可在黎明前夕的1897年提出这些数据指标,那无异于是上帝的先声。无怪乎立志建设大洋舰队,取代日不落帝国光辉的德皇威廉会如此失态。 “海蒂-西莱姆,基尔海军学院毕业生。”提尔皮茨站在灯火的阴影下,不咸不淡的回复道。 “海蒂-西莱姆……这是个人才!”穿着元帅军服,腰间别着佩剑,手里拿着白手套的威廉二世埋着头默念了一遍,似乎要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提尔皮茨,你怎么看?”皇帝平静下来,将文件丢在一边,撇过头向他的海军大臣问道。 “鱼雷、潜艇、飞艇这些新式武器的确出现了,可技术相当不成熟。论文中所提到的由法国人制造的飞行器,对不起,陛下,孤陋寡闻的我没听说过。至于全攻全守的完美战列舰,水下狼群战术,搭载了可以携带机枪炸弹鱼雷的飞行器的舰船,这些在我看来不过是凡尔纳的科幻小说,虽然花团锦簇,但是错误百出……”提尔皮茨冷哼了一声,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 德皇威廉二世虽然有好大喜功口无遮拦的毛病,但是他的政治智慧一点也不差,对比《论战列舰时代的非对称作战》的保密等级和提尔皮茨喋喋不休的抱怨,皇帝不难看出他的海军大臣的真正用心。 “好吧,不提这部科幻小说。”德皇威廉将论文锁进抽屉中,指着挂在墙上的日历道:“阿尔弗雷德,我想知道《海军扩军法案》的国会听证会你准备好了没有……” 国会中的自由派议员对于《海军扩军法案》采取消极态度,因为该法案规定了七年海军预算,这就使国会不能对经费开支进行任何形式的监督。 “陛下,一切尽在掌握中……” 【注释】 1.德意志海军军歌:确实找不到,如果谁知道,留个言啥的,不甚感激…… 2.大舰队,通常指英国的本土舰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