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荡在朴茨茅斯的号角(六)
英吉利海峡最南端,以巡航阵型全速南下的第一侦查舰队逐渐降低航速,在这片陌生而威严的海域稍稍驻足。四艘轻巡洋舰和八艘燃油锅炉的驱逐舰散布开来,执行外围警戒,临时加装水上飞机的吕佐夫号、德弗林格尔号和塞德利茨号战巡则开始吊放飞机的动作。 蒙在腓特烈33式水上飞机机身上的防水帆布已经被揭去,老练的技师爬上爬下,用构造轻盈的缆绳将重达1.5吨的双座单引擎水上飞机固定。 德意志的水兵远没有英国同僚用50倍径的12英寸主炮吊放水上飞机的闲情逸致,行动刻板的他们就好像教科书一般,一丝不苟的完成规定动作。 布置在二号烟囱后端的大吊机缓慢转动,将加满燃油的水上飞机从上层甲板上吊放至缺乏德意志海上力量存在的英吉利海峡。 “将军,这必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王海蒂的总参谋官辛格莱尔拍了拍吕佐夫号的钢铁舰身,得意洋洋道。 年轻人的脸上写满了对胜利的渴望,乐观的情绪似乎感染了王海蒂,海军中将下意识的摸向惯常置放酒瓶的军衣口袋,恍惚间却尴尬的摸了个空,于是良久后冒出一声不知所谓的叹息。 “毫无疑问……” 下午3时17分,四月末的阳光已经收敛不少,点点微醺的海风拂过王海蒂不再青涩的脸颊,带来丝丝凉意。王海蒂叼在嘴里的香烟歪斜了。垂下的金发轻轻摇曳着,随身携带的备忘录寂寞的从上衣口袋里露出头,卸去夹带在里面的手绘画像的怀表却躲进军人微微起伏的胸膛。 王海蒂抬起头,经过粼粼的海波散射过来的阳光和倾斜着的香烟烟柱一齐钻进他的眼睛,让素以杀伐果断著称的海军中将眼神迷离起来。 用28日一系列海岸线偷袭事件释放德意志即将大举进攻的信号,用大洋舰队和第一侦查舰队迷惑和干扰英国人的判断,诱使不列颠将注意力放在本土。最后金蝉脱壳,穿越防务空虚的英吉利海峡,蓄力对付从地中海回援不列颠本土的七艘战列舰。 胜利似乎唾手可得。大洋舰队和德意志海军似乎已经从开战之初的阴霾拨云见雾,但是海军中将还是感觉有一张挣不脱的大网扑向自己。 皇帝威廉几乎是撕破脸皮了,他宁愿让大洋舰队去啃防守严密的伦敦也不愿意让自己获得更多的荣誉。 德意志是帝制国家。皇帝作为国家元首不仅在于冰冷的制度,还有与霍亨索伦家族共存共荣的容克地主。尽管新兴的工商业阶级和大学教授为这个古老的国家注入了不少新鲜的活力,但是容克地主仍旧控制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讲究纪律和忠诚的贵族军官团牢牢掌握陆军。 欧洲的确没有暗杀的传统,可是政治注定是肮脏和龌龊的,王海蒂看不清楚战后自己和追随者的命运,正如英法战争时的贞德。 螺旋桨开始高速转动,裹挟起来的风搅动宁静的大海,白色的细浪渐渐汇聚成惊涛,正如王海蒂迷惘的内心。信号兵校对时间后用力挥动手里的旗帜。坐在水上飞机里面的飞行员放下护目镜,缓缓推动cao纵杆。总计六架水上飞机腾空而起,以双机编队向三个方向搜索过去。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15时21分,泰晤士河。 古老而骄傲的伦敦从未遭遇如此之多的他国主力舰造访。四艘拿sao级、四艘赫尔戈兰级、五艘凯撒级和四艘国王级,大洋舰队的精华毫不做作的横在泰晤士河外海。用一门门威严的大口径主炮遥指不列颠人的心脏。 “我们的皇帝安安静静的呆在夏洛腾堡宫或者去北部丛林狩猎难道不好吗?打仗是军人份内的事情,如果要根本不了解前线状态的皇帝指手画脚,那还要我们这些在大海上淬炼许多年的军人做什么?!” 即便大洋舰队总司令弗朗茨冯希佩尔上将就在附近,趴在巨幅海图上忙着精密计算舰队炮击阵位和运动线路的大洋舰队高级参谋们仍旧抱怨开来。 “英国人的潜艇或许就隐藏在某个角落,大洋舰队或许会因此而蒙受不白之冤,就好像两次针对西莱姆将军的政治风暴那样!” 深受海军人敬爱的希佩尔上将对于属下的抱怨熟视无睹。当菲特烈大帝号的信号兵将“各分舰队占据有利炮位,请求射击指令”的旗语翻译完毕,希佩尔第一时间下达了炮击指令。 位于长达17公里的战列线最前端的四艘拿sao级战列舰开火了。拿sao们的280毫米巨炮炮出可怕的焰火,出膛的炮弹与空气摩擦,发出尖利骇人的呼啸声。 经历数以分钟计算的等待后,观测士官终于能够在观测塔的组透镜中望见炮弹的落点。第一轮炮击的效果很不理想,16公里的超远距离,不利的太阳光线,还有海岸线复杂地形隐藏和保护,重达300公斤的280毫米炮弹只不过在第五战列舰队焦黑过的沙滩附近再肆掠一遍。 “将军,就像西莱姆中将坚持的那样,让第五战列舰队的那些老爷舰去佯攻泰晤士河,敷衍我们的皇帝就行了,其实我们用不着冒着被英国人的潜艇和驱逐舰袭击的危险,拿昂贵的主力舰进行得不偿失的炮击行动。” 四艘赫尔戈兰级战列舰305毫米巨炮也加入合奏,可是炮击的效果同样很不理想。凯撒腓特烈三世号战列舰舰长楚特奥多尔福克斯上校摇摇头,悄悄凑近希佩尔上将。小声道: “静静等待西莱姆将军和朴茨茅斯港那边的消息,到时候,就连威廉陛下也无可指摘,不是吗?” “福克斯上校,请原谅,我不能那样做!” 尽管饱受忧郁症折磨,但是希佩尔上将仍旧是德意志海军无可挑剔的理智者。上将放下经由海军内阁大臣黑林根将军转述的第四封夏洛腾堡指令。眉头紧皱道: “我知道你们已经不耐烦皇帝对海军的干预,可是威廉陛下同样不能谅解屡屡挑战霍亨索伦家族权威的你们。的确,只要大洋舰队还在胜利的道路上并且还能继续获得胜利。威廉陛下就不能明目张胆的处理海军,但是战争终究会结束,如果我们不能找到某种平衡点。我担心海蒂西莱姆和他的追随者会在战后遭遇反噬!” “将军,您……您是说皇帝在战后有可能对付西莱姆将军……”楚特奥多尔福克斯上校震惊了,他垂下头,迷茫和狠戾相继从上校的脸上闪过。“老实说,我也是海蒂西莱姆的追随者,差不多整个海军一线指挥官和参谋部大半军官都是西莱姆将军的追随者,皇帝不能这样对待德意志的功臣!” “福克斯,希望你明白,海军没有叛乱的传统!”希佩尔低低的嘶吼了一声。 15时38分,伦敦海军参谋部。第一海务大臣高夫卡尔索普和临时署理海军参谋部弗里德里克都铎少将齐齐站在巨幅不列颠海图前,脸上的阴霾厚积成霜。 “将军,这里有一封署名戴维贝蒂的加急电报……” 海军部的情报参谋克拉伦斯上尉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将电报纸递给第一海务大臣。 “如果说北海决战之前的戴维贝蒂还有一丝纳尔逊的风采,那么现在的戴维贝蒂却日益令人憎恶!德国人会攻击我们的地中海回援舰队。开什么玩笑!”卡尔索普转过身,从海军临时参谋长多铎少将的手中接过内容完全相同的电报纸,不耐烦道:“他想做什么?用危言耸听来博取同情?要知道皇家海军几乎所有重大失利都与他脱开不关系,他不呆在奥尼克岛北部别墅等待军事法庭的审判,还妄想用政治投机翻身?”
高夫卡尔索普不吝用最险恶的心理去审视被他打上“政客”标签的戴维贝蒂,这时。年轻的克拉伦斯上尉却当着海军参谋部众人的面与第一海务大臣争辩起来。 “可是,将军,除了葬身福克兰群岛的沙恩霍斯特号大型装甲巡洋舰,无论是多格尔沙洲海战中沉没的冯德坦恩号和布吕歇尔号还是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中的德意志号,不列颠海军能拿出手的战果也都出自戴维贝蒂!” “咳,上尉,注意你的言辞!在你面前的是第一海务大臣,当众顶撞上司并不是不列颠绅士应有的风度!”当众落了面子的高夫卡尔索普站了起来,盯着毫不示弱的年轻人,遥指海图上泰晤士河所在的位置,怒火中烧道:“还有,大约十分钟前,大洋舰队炮击泰晤士河,伦敦的战火重燃!” 15时47分,斯卡帕湾。 “贝蒂将军,海军部驳斥了您的看法,并且向基地司令部通报大洋舰队炮击泰晤士河北岸要塞群这消息。”斯卡帕湾基地电报室机要员摘下耳机,朝戴维贝蒂摊开手,无可奈何道:“还有,海务大臣高夫卡尔索普要求您即刻返回‘您应该呆的地方’……” “可恶!”布罗克少将的拳头重重砸向墙壁,愤怒的咆哮声响彻空空荡荡的斯卡帕湾。“海军部究竟是看轻海蒂西莱姆的手腕还是高估王国海军参谋官员的推断能力,是看轻了第一侦查舰队的机动性还是高估兵力已经被抽空了的英吉利海峡防线和仅有一艘无畏舰的回援舰队的真正实力?!” “少将,还有时间!”戴维贝蒂抬头看了墙角的自鸣钟,眉宇不易令人觉察的皱了皱。“即将海军部不接受我们的观点,那就直接向爱尔兰号、猎户座号和科林伍德号发报!” 16时整,朴茨茅斯港外海。 一艘率属于朴茨茅斯海军学院的初级风帆训练舰满载了见习海校学员,追随出海的科林伍德号战列舰的脚步缓缓驶出朴茨茅斯港水道。 “查尔斯温图尔,让我看看科林伍德号,那可是排水量两万吨的无畏舰,要知道能在无畏舰上服役是每一位海军学员最高荣耀!” 尽管约翰哈恩见习海员软磨硬泡,但是守在木质主桅杆观察塔上的瞭望员却不为所动,因为查尔斯温图尔略微上移望远镜后尴尬的发现两架高高飞行的水上飞机。 “哈恩,皇家飞行队有在飞机机身上印铁十字的传统吗?” “铁十字?那不是德国人的标志吗?”刚刚转入海军舰艇指挥速成班的约翰哈恩翻了翻眼皮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天呐,是德国人!德国人又要故伎重演,用飞机轰炸朴茨茅斯港了!” 初级风帆训练舰sao动起来,一道电报从训练舰直奔朴茨茅斯港基地司令部,半刻钟后,泊位上挤满了各型运输舰和商船,码头区堆满了即将运往法国北部战场和本土海岸线的军火、油料和物资,海湾深处的造船厂船坞内置放了尚未完工的R级君权号战列舰和其他军舰,造船厂附近伫立着皇家海军的摇篮——朴茨茅斯海军学院的朴茨茅斯港上空顿时响起了悠远绵长的战斗号角。 远离海岸线的地方,一架腓特烈33式水上飞机返回第一侦查舰队上空。位于后座的飞行员一面向吕佐夫号打旗语,一面扔下装有详细数据的小型浮桶。 “将军,找到英国人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