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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南平

    下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景象看上去有些幻影,像有薄薄的水波在空中飘荡。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的热些,即便是清凉如紫竹宫也都不过如此。

    寂静的厅堂里,璟钰与我相对而坐,他看了我良久,眼中充满了探究。

    “我有一个好消息告知与你。”良久,他换上了一副未达眼底的笑容。

    “如今在你那我还能听到好消息?还真是不容易。”我自嘲的笑笑。

    “宁天遥他们被人救走了。”

    “真的吗?”我激动的几乎要站起来,“那璟天呢?”

    “和他们一起啊。”他耸了耸肩。

    “真是不错,看来你的计划又泡汤了。”我径自的笑开了。

    “我一直在想是谁能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在那样严密的守卫中将他们带走,如今京城之中恐怕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我?”我不敢相信的用手指着自己:“别逗了,我要是真有这个本事还用等到现在?早在狱中就劫了他们了,就我那点武功,算了吧。”我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歪在椅子上。

    “徐刚说,劫法场的人中有一个使软剑的人,身形和你有几分相似。”他将茶杯放在嘴边喝了一口茶,眼神却从未离开我。

    “哦,看来我有一个很大众的身材啊。”我不屑道:“使软剑的人这天下何其多,不然你把我墙上那把剑拿下来仔细看看,是不是还有杀过人的血腥味?”

    “难怪李璟天每次都能被你骗过,演技的确不错。我只是好奇那两个帮你的人是谁,看来我得好好搜一搜。”他将茶放下,用手把玩着汉白玉的扳指,一副悠然的表情。

    “你要怎么折腾那是你的事情,我呢,早在你的驻兵进宫那一日就说的很清楚了,我累了,不愿意再掺和你们的事情。本来我今日是等着你给我带来的坏消息的,没想到这还真是个坏消息,”我掸了掸衣服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侧身面向他,微笑着又补了一句:“对你而言!”

    他看我如此,抿嘴笑笑:“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南平已经被我们所控制,普天之下,我还真想不出什么地方可以给他们容身。”

    他也站了起来转向我,他本就身材欣长,如今站在我面前我只到他的肩膀,距离又这样近,他庞大的气场让我情不自禁要往后退,却被他一把抓住,他又走近些,满脸戏谑。

    “怎么?你怕了?”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不服的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我会怕你?等下辈子吧!”

    我的叫嚣和倔强反倒逗得他大笑,他竟如此不屑与我。我恼火的看着他,恶狠狠道:“笑什么?要死啊?”

    “我就是喜欢你这死不服输的劲儿,等着瞧吧,我一定亲手将宁天遥抓回来,到时候看你害不害怕。”说完大笑着放开我,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要疯了:“你有本事抓住再说!”我大喊着,喊完自己都xiele气。

    其实我自己也很担心。我不知道天遥他们能不能安全到达南平,即便到了,那边的情况会不会真像璟钰说的属于自投罗网,所有的一切皆是未知。我能知道的就是和冷师兄的短暂会合时他给我的皇后娘娘的亲笔密书:南平安好,静待佳音。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我知道璟钰是不会罢手的,他一定要查出我是如何出宫,是谁帮了我,和我一同劫法场的人到底是谁。他那样谨慎的一个人,我真怕他怀疑李梁,又怕他真的搜到冷师兄和映芳,那样的话我就害了他们。我负气的捶着头,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团糟。

    璟钰回去果然大肆搜捕劫法场之人,直至深夜,邺城都没有消停的迹象。御书房里,灯火通明,这一夜怕是太子要难眠了。偌大的议事厅里坐着各路将军,璟钰坐在太子的下首,表情看不出悲喜。李梁跪于大厅之中,没有半分惧色,想来是审了好一会儿了。

    “皇上,李梁将军做事一向忠心与蜀王殿下,末将觉得他定是一时疏忽才没有看住兰音姑娘。”一个将军替李梁求情。

    “是啊,末将在南疆就听说宫中的兰音姑娘是个顶聪明的人,怕是这宫中有什么我们没有看顾好的地方。”一个南疆的将军说。

    “找你们来不是要你们夸兰音是个怎么样的人,李梁是负责守卫皇宫的人,戒备如此森严她要是想出宫一定是有人帮了她。”太子不耐烦的用手揉着额头。

    “为什么一定就肯定那是兰音姑娘呢?没有人真正看到是她做的,你们就把这事的责任都推给我吗?”李梁抬眼望着太子:“我不是要推卸责任,只是我跟了蜀王殿下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殿下最为清楚,我根本就没有帮兰音姑娘的理由。”李梁坦然的看向璟钰。

    璟钰喝着茶没有说话,他眼神专注在自己的靴子上,金丝的花纹很是精致,看来他是在做着判断。

    “是啊,再说李梁将军他为何会平白无故的帮助兰音姑娘呢?”南疆的将军继续说。

    “怎么平白无故?”太子听完不乐意了:“兴许他也喜欢兰音呢,这兰音别的本事没有,对付男人可是一等一的,多少好男儿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你们的蜀王殿下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

    “荒谬!”李梁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你还别不乐意。”太子见李梁的反应一下子急了:“你成天跟在璟钰身边,见她的机会也多,怎么就荒谬了?”

    “您见她的机会更多,难道也喜欢她吗?”李梁针锋相对。

    “你怎么说话呢?谁给你这个胆量敢这样说话?”太子拍案而起,像是要冲上去打李梁一样。

    “好了!”璟钰终于开口,他站起来走到李梁身边,慢慢将他扶起,看着他的眼睛:“李梁跟了本王有十年了吧?他的性格向来是这样,恨不得所有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他没有理由趟这趟浑水。”

    璟钰又走近他一些,手抓着他的肩膀,重重的按在上面。“你告诉本王,你绝不会出卖本王?”

    李梁眼睛死死的锁住璟钰,他心如止水,眼神澄澈,一字一句的告诉璟钰:“我、绝、不、会、出、卖、你!”后来的许多次我都很佩服他,为何在做了亏心事后都能坦然面对。

    璟钰听他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释然的笑了。

    “璟钰......”太子很是不甘心。

    璟钰却没有给他机会,也许是璟钰过于自信,也许真的是李梁的演技太好了,他确实相信了不是李梁做的。他想了好久都没能想出任何李梁背叛他的理由,况且李梁和他这么多年的交情,就如兄弟般。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他可以完完全全毫无怀疑的相信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李梁,他绝不相信李梁会背弃他,背弃他们十余年的感情。

    璟钰一生中的悲剧就是从相信李梁的这一刻开始的,或许也可以说,从十年前认识李梁便已经开始了。他这辈子难得会对谁推心置腹,只是他真正推心置腹的我与李梁都背叛了他。这到底是他的悲哀还是我们的悲哀?所谓因果报应,现世轮回,后来的许多次,我都在想,我和李梁所经历的一切终归是这个时候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而必须要承受的恶果。

    南平,自古以来都是避暑的圣地,历朝历代的皇室都喜欢在最炎热的季节来到这里。前陈后主昏晕无道,贪恋此等佳地,曾建造了浩瀚雄伟的行宫在此处,几乎是日日都躲在这里。南平又多美女,致使后主再不回宫。大琼圣祖就是在此处活捉了他,陈朝灭亡后,这里依旧成为大琼各个君主的最爱。

    几经周折,天遥他们三人终于到达了南平。原本一路奔波却在踏入南平境内之时,顿感清凉,消除了好些疲惫之感。只是令人不解的是,这里并没有京中所传言的那般被太子和蜀王控制。百姓们依然安居乐业,俨然还是皇上的地盘嘛。值得一提的是这里守备格外森严,兵士也不是皇上之前带来的那些,像是从哪里调回来的。城墙上旌旗飘扬,大大的‘宁’字让天遥倍感疑惑。

    三人勒马驻足于城下,不敢前行。忽然,城楼上有一魁梧小将看到他们,他高兴的边喊边挥手:“少将军,少将军!”

    天遥抬头看去,这不是父亲身边的小薛吗,难道父亲在这里?

    “这什么情况?”西风疑惑的问。

    “我也不知道,城上都是我爹的兵,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抬手回应:“小薛,你怎么在这里?”太阳刺得天遥睁不开眼,下意识的用手挡在眼前。

    小薛早已欢蹦乱跳的带着一众侍卫跑下城楼。

    “小薛?这么魁梧的身材,你管他叫小薛?哪里小了?”西风不可思议的看着跑向这里的那个庞大身影。

    “有什么不对的?他只是长得比旁人稍稍壮了一点,年纪不过才十六而已。”天遥提到小薛全是欣赏之色:“你别看他这个样子,战场上可灵活着呢,多少次跟我出生入死,也算的上是荆楚的一员猛将。”

    “一个灵活的胖子吗?”西风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跟灵活二字放到一起。

    正说着,小薛早已并着几个士兵跑到近前。“末将薛龙兵带领荆楚士兵,参见少将军!”

    天遥他们赶紧下马,上前将他们扶起。站起来和天遥一对比,西风更是不能想象,这个小薛不是一般的魁梧,都能把天遥装下。

    天遥回身指着璟天和西风:“这是三皇子和何西风将军。”

    几人再次行礼:“见过三殿下,见过何将军。”

    “免了。”璟天凝眉说着。

    “我们进城吧。”小薛将他们一行人引入城中,一面走一面说:“将军成日里担心着您的安危,我们都听说您被陷害了,真的是,这太子和蜀王也太可恶了,末将恨不得杀到邺城去救少将军呢。”

    “你这傻小子,就凭你能救我吗?”天遥好笑的打了一下他的头。

    “那有什么,少将军对小薛好,小薛誓死也要保护少将军。”说的那叫一个有情有义。

    “这小孩确实不错!”西风由衷的赞道:“要不让我帮你好好调*教调*教,保证出人头地。”

    “来挖人了?”天遥打趣道。

    “小薛你是哪里人啊?听着口音不像是南方的。”西风对这个灵活的胖子越发感兴趣起来。

    “回何将军,末将自幼长在荆楚,是土生土长的荆楚人。”

    “那有没有兴趣以后来邺城发展?本将军倒是可以考虑把你收入麾下,不过你这身材可得好好练练。”

    “末将身材怎么了?也没比别人吃多少军粮,少将军就从来没嫌弃过我。”小薛老大不乐意的回嘴。

    “是呢,又没吃你家粮食!”天遥实在看不过去:“你这爱才又挑三拣四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嘿嘿,我不过逗逗他罢了,你急什么啊。”西风没心没肺的挠了挠后脑。

    天遥无奈的摇摇头,却发现璟天一个人皱着眉头默默的走着,他似乎从自进城就没有再说过话,不知道是怎么了。

    一行人有说有笑到了行宫,行宫里应该早就收到了消息,皇上和宁大将军都在门口迎接着,一如那年天遥回京一般隆重。皇上见璟天他们安然到达龙颜大悦,当即宣布今日特设晚宴为他们接风。

    璟天却没了这样的心思,这一路走来,皇上似乎早就料想到了邺城的情况,连远在荆楚的军队都调回来了。

    书房中只剩皇上和璟天时,皇上才发现璟天的异样。“何事让你愁眉不展啊?”

    “父皇,儿子有话想问您。”璟天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

    “说吧!”皇上今日很是高兴。

    “您早就知道大哥和蜀王要谋反对不对?”

    皇上听他一说,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没错,璟明的野心太大,璟钰又一直对朕怀恨在心,朕不过借着避暑的机会试探一下,他们就原形毕露了。”

    “所以您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让人假意传出消息说您被控制了?”璟天的眉头皱的更深。

    “没错!要不是璟钰他阻拦,非要你协助监国,你不会受这么多苦。”皇上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他坐在案前,喝着茶。似是想起什么:“婉情的情况怎么样?璟明有没有难为她?”

    “父皇难道不问一问阿音的情况吗?她现在才是那个最危险最应该让你担心的人吧?”璟天答非所问。

    皇上被他一问,有些迟疑:“见你们安然到达,毕竟是阿音的功劳,便知她是无恙的。”

    “我们是安然了,可是事情一旦败露,阿音该当如何?难道父皇不担心吗?”璟天愤怒于他的淡然:“你开口便说我们受了苦,可是我们受的苦难道还有阿音多吗?父皇,大哥要谋反,您怎样对他我都不会说什么,那是他咎由自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把阿音牵扯进来?她还只是个孩子,她从来没想过要卷入这样纷争。”

    “很多人的命运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没得选。”皇上似乎明白了璟天为何从见到他就一直愁眉不展。

    “可是是您在背后cao纵着这一切!”璟天对皇上的不以为意更为恼火:“南平避暑,密传圣旨,国库失窃,宁何被捕,我被囚禁。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您完全可以绕过阿音,她从小无父无母,本就可怜,您为什么还要选择她?我,婉情甚至是莹玉,还有那么多您的儿女,为什么偏偏要选中她?”

    “你混账!”皇上终于被激怒了,一掌拍在桌子上。璟天见他动怒,赶紧跪下来。

    “你是在质问朕吗?你就用这样的语气同朕讲话吗?她无父无母,是朕将她养大!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养了她这么多年,难道让她为大琼的江山牺牲一下有错吗?绕过她?绕过她你们还有谁能担此大任?”皇上愤怒的站起来,指向璟天“:你来告诉朕,谁能?婉情自幼娇生惯养,刁蛮任性,你认为她能做好吗?莹玉胆小怕事,弱不禁风,朕又因她母妃之事从未好好待她,朕还能让她再冒这个险吗?而你,”皇上自桌后绕出来,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如若当初朕将镇国剑和密旨给了你,那你大哥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你,你哪里还有命在这里跟朕讨说法?”

    “可是您将阿音置身于如此危险的境地,有没有考虑过她?”璟天抬头对上皇上的眼睛。

    “璟钰那么爱阿音,朕有把握他不会对阿音下毒手!”皇上说的很是肯定。

    这句话惹怒了璟天,他再不顾及天子威严,嗖的一下站了起来,与皇上对立而站。他大声质问道:“您怎么就那么肯定他在江山和阿音之间会义无反顾的选择阿音?前者是大琼的大好河山,光明一片,前途无量,后者既是死亡,您觉得在生和死之间他会选择哪一个?”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为了得到江山而将美人拱手相让吗?”皇上毫不留情的喊了回去,两个人算是杠上了。

    “呵,”璟天听他这样说突然笑了:“您真的以为江山对我来说那么重要吗?我之所以成全阿音和天遥无非是希望看到她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从来没想过要用她来交换什么!”

    “是吗?”皇上不以为然的瞟了他一眼,让他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那为什么查璟明贪污案的时候你凡事都让天遥出头,将他置于风口浪尖呢?为什么让他去蜀中冒险呢?你敢说你从来就没有过私心吗?”

    璟天被问得不知所措,他慌乱的低下头。

    “你是我的儿子,我会不知道你的想法吗?别把自己想象的太高尚了,那样的人不配坐上皇位!”皇上说完转身离去,剩下璟天自己站在那里。

    夕阳西下,书房内的光线很暗,只有未合上的门射来一道光线打在他身上,他无力的坐在石阶上,让阴暗完全覆盖住自己。

    是啊,正如皇上所说,他是有私心的,他私心里希望太子和蜀王将矛头对准天遥,借他们之手除了天遥。他曾经恨过天遥,恨他夺走了阿音所有的爱,他只能生生的看着。他从来都是不服输不甘心的,因为他觉得不公平。他爱了阿音那么多年,花了那么多时间让她慢慢感受他的爱,可是天遥却只用了一瞬间。而这一瞬间也是他给他们创造的。

    在这几年里,他始终是最后悔的那一个。是他亲手将阿音送出宫的,是他让他们有了相识相知相爱的机会,等他察觉的时候早已为时已晚。

    那个时候,他恨天遥入骨,只是碍于身份,碍于天遥能给他带来的巨大利益,也碍于阿音,他没有选择。其实他如今是后悔的,天遥从未对他有过半分怀疑,甚至为他出生入死。而且他也看到了蜀王的下场,即便是天遥真的死了,阿音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她的心早就认定了天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