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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十二章:旌与节(2)

    日晚间的节度会议乃是在前任彰武军节度使高允权已武军节度使还未曾上任的情况下召开的,主持会议的李文革此时按照惯例已经加上了“延州节度留后”的职衔,表示他暂时代表延州军政各方行使节度使的权力。

    其实私下里,延州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军政官员早就都已经开始将李文革视为名副其实的延州之主了,此刻李文革所欠缺的,不是皇帝的一纸诏书罢了。

    明明是讨论如何应对北方强邻平夏党项定难军的会议,参加会议的军人却并不多,除了延安团的指挥使沈宸监军魏逊以及李文革自己之外,只有一个很多场合下都极少现身的团练副使检校厢兵都指挥使周正裕,他身边站着的乃是挂着宣节副尉军衔的刘大采买,相比起其他人来他的身份就有点端不上台面了。文官系统此次出面的除了观察使李彬和肤施县令秦固之外,还有延安县令高绍元和高允权时代的节度判官刘,与会人员当中最特殊的当属挂着军职却未穿军装的丰裕粮号东家肤施县尉陈夙通的儿子陈哲,还有被他受李文革之命死说活说硬拉来的朝廷重臣韩通之子韩微。

    作为盟军主帅,折从阮带着折德源列席会议旁听。

    李文革在向折从阮一一介绍了相应的与会人士之后,便宣布开始会议。

    李彬先站起来打圆场,他的说法是。定难军对延州地威胁由来已久,高侍中掌延州的时候军力疲弱无力反击,如今连着打了几场胜仗,又有折令公这棵大树从旁帮忙,是该彻底解决平夏问题的时候了。这话虽然说得并不错,但是由李彬来起这个头却是颇为奇怪的,平夏问题根本是个军事问题,解决这个问题文官们和陈哲这样的商人是根本插不上手的。李文革把他们叫来是何含义?

    李彬一说完。李文革也不客气。当即起立对大家道:“几个月来我与观察使大人、秦明府以及陈哲先生一直在筹划一个彻底打垮平夏部落的方略,其中军队的作用只是很小一部分,现在便请秦明府来先说一说延州方面即将出台地几项新政……”

    秦固站起身来,先说了句:“卑职不敢。”,然后便侃侃言道:“党项八大部落不到七万人当中,真正属于党项人地丁数只有三万人上下,其中真正属于平夏拓跋部地不过一万人左右。剩下三万多人口。都是被党项人掳掠去的汉人奴隶。这些奴隶原本都是各州县的良善百姓,如今却都被烙上印迹,做牲口一般驱使劳役,苦不堪言。因此李将军和观察使大人定计,卑职领衔筹划,拟定了一份新的安置流民告示,名字叫做银夏逃民安置告示,专门针对定难四州的逃奴。只要这些逃奴逃来我延州地面。便受延州官方及八路军之保护,脱离奴籍身份,重新成为平民。并可按照制度参与拓田垦荒以及养殖禽畜等事务,按照一定的规矩用劳役获取土地。同时,这些逃奴还可以加入丰林山新兵营成为军士——当然要经过选拔。这便是李将军和观察使大人在延州推行的第一项新政——逃人安置之法!”

    他顿了顿,道:“今年以来,延州已经先后接纳了将近六万地流民人丁,这些人明年或许会有一部分返回故土,但是即便如此,据卑职估计还会有四万左右的大部分人无家可归,不得不在延州定居。目前延州虽然有大批的闲置土地,但是却多在高门大户手中,这些土地因为无人耕种,正在大量荒芜,诸位都知道,土地一旦荒芜,重新变回良田便需要长达两年的时间。因此李将军和观察使大人在和卑职商议之后,决定出台一项新政,废除延州目前名不副实的两税制,同时废除丁户税制,改行亩丁合一、以亩论赋的制度,统一丈量九县的土地,统一制造九县收税所用的斛具,自明年起百姓一律以粮纳赋,官府不再向农户收取银钱绢匹。今年下半年,卑职与高明府等县僚将逐渐赎买收回高门大户手中地土地,将单户拥有土地数量限制在百倾以下。如此即便不用垦荒,延州现有地土地也足以安置四外前来的流民和党项地界的逃民……”

    “……若是延州地富户不愿出卖土地,又当如何?”

    问的是听得直愣神的韩微。

    秦固看了看他,还未曾话,李文革笑道:“肯合作的门户,节度府将表奏朝廷封以世职,不肯合作的门户便是在阻挠朝廷对付党项,对党项人的jian细处置,便无需观察使大人和秦明府等文官出手了,八路军将士刀枪雪亮,对敌人咱从来不手软!”

    这杀气腾腾的话语令韩微顿时缄口,摇头笑着听秦固继续说下去。

    秦固也笑了笑,十分客气地道:“第三项便是在延州

    行新的商业税制,各州往来商贾以及本州商户往外州取盈利税款,比例各不相同,只有对定难军交易的商户,州里面实行免税之政,凡往定难军交易的本州商贾,节度府观察府均将颁免费文券,往来免抽盈利税。但是交易之种类产品却有十分严格之限制。商贾前往党项地方交易,交易物品只许携带粮食和葛麻布帛,粮食中不得携带种粮,其余所有物品一律为违禁物品,一经查出,将直接没收归府库;而商贾从党项地界购买的商品也有品种限制,只允许购买马匹、牛羊牲畜、铁器、兵器等物资,不许购买皮革、绢帛古董字画等于民生经济无所益的商品。”

    他顿了顿,笑道:“这方面的情况,还是请丰裕粮号的陈东家述说一下才比较明白!”

    陈哲起身,客气地团团一揖。道:“诸位大人,此番关北行营塞外之行斩获颇丰,得获牛马无数,粮食若干,还一把火烧却了党项人二十万担草料。再加上李大人在夏州烧了党项人地草场,定难四州这个冬天的饥荒是笃定的了。党项诸部人口众多,需要的食物也众多,今年草料大批被烧。大量牲畜和马匹只怕活不了多久。若是这些牲畜死去。则党项人必然要饿肚子。李将军和观察使大人的意思。是准备将这些牲畜马匹都买过来,同时将一些口粮卖给党项人。如此令党项人有过冬之粮,其便不会铤而走险,同时定难军地界内马匹牲畜越来越少,党项人的生计便会越来越紧张。这些异族不会稼之术,不能耕种,因此给他们粮食买他们的牲畜马匹。能够削弱其自给自足的能力和资本。另外,有一点秦明府适才没有说,这种交易仅限与党项八大部落当中地七家之间进行,对于平夏部,州府及各县均将进行全力封锁,不许卖给平夏部一粒粮食一匹绢,否则将以通敌被论罪。七大部落有粮食,便不会那么积极地跟着平夏部南下。平夏部没有粮食没有草场。便会抢夺其他部落地粮食和草场,如此其内部纷争,消耗地是其自家的实力。我军州便可坐观其变,待其实力大受削弱,李将军再提大兵进剿,当不难一鼓荡平……”

    话说到这个份上,除了沈宸魏逊这些终日只知道训练厮杀的纯粹丘八之外,几乎所有的在座都已经听明白了这位新上任的延州李节度究竟想要做何样事情。

    “……好辣的手段……”

    室内静了半晌,还是折从阮悠悠一句话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末将地家乡赵州,多少年来屡受胡虏践踏荼毒,契丹人年年都要南下打草谷。所过之处生灵涂炭狼烟遍地,村村出殡家家遭难。多少年来,历任河北节度和朝廷都不能护得黎庶安康,有人说是因为契丹人游牧渔猎出身,彪悍骁勇来去如风,我中原好汉不能抵挡;有人说是因为大晋的皇帝石某人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人,我中原失却了燕北高山大河的屏障阻隔,在异族面前门户大开,相当于不设防……”

    李文革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叙述着,说到这里却自嘲地一笑:“其实这不过是我们自家骗自家的鬼话罢了。几十年来,算上黄巢,中原换了七个朝廷,天下四分五裂,自家人和自家人打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哪里有不设防的朝廷,哪里有无军队的藩镇?契丹能够长驱直入直下汴梁,不是因为他们太强,而是因为咱们太弱了,挡不住他们,甚至都不敢挡他们……”

    “我是个大老粗,却也读过些史书。我听说大唐文皇帝继位时,突厥人占领着西域,占领着银夏,占领着太原以北的绝大部分土地,就在文皇帝即位地时候,二十万异族人杀到了长安城下,在渭水河畔牧羊放马……”

    “可是仅仅三年半以后,这个庞大地异族帝国便不存在了,烟消云散……突厥的皇族们纷纷跑到长安去,披着盔甲扛着长枪在宫门外给文皇帝站岗宿卫……”

    “那时候强大的异族不少,突厥之后是薛延陀,是西域地慕容伏允,那些人都很强大,可是就是那些人,在并不太强大人口还没有完全恢复起来的大唐面前一个个被灭国……”

    李文革摇了摇头:“太宗征高丽的时候,将太子放在了定州,然后给薛延陀的部族领写了封信,告诉他说——我们父子都去辽东了,中原很空虚,有种你便来打!”

    他笑道:“薛延陀在边境上sao动了一下……没敢!”

    他振奋起精神道:“我说这些大家都知道的故事,其实是想说,文皇帝在二十年内踩平四夷,靠得其实不是强大的军力——最起码不是人数上的优势!”

    “……对付这些塞外的蛮夷,先一条要敢和他拼命,他不

    我们要比他还不怕死,这样他们便占不了上风;第二们那样杀人屠城嗜血无度,若是谁杀的人多谁便能打胜,中原千百年来被他们杀了多少人?他们何曾真正入主中原把我们汉人杀光?第三不能让他们抱团,凡是内部齐心一致的敌人。不管他们多么弱小,都是可怕地敌人,都是极难对付的敌人,凡是内部纷争不断相互猜忌的敌人,不管其多么强大,多么凶悍,都是可怕的劲敌。敌人内部若是团结,我们先要做的不是怎样从军事上将其彻底打垮。而是怎样从谋略上将其内部瓦解分化。军事解决永远是最后的手段。我们此次秋季之战能够成功,其实是取了巧的,平夏部的实力还在,即便有折令公地支持和帮助,我们延州若想要现在便消灭党项人也是极困难地……”

    “因此我们要行新政,壮大自己,削弱敌人。削弱其人口基数,削弱其生存根基,削弱其长期战争地能力……只要时机成熟,大军出动,只需一击便可令八大部族土崩瓦解,彻底解决这个北面的威胁……这样我们能够少死许多人,能够少出许多孤儿寡母……”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让绝大多数敌人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被饿死。被自己人杀死。这不是比我们亲自杀死他们要省力许多么?”

    “令公说得不错……这手段确实辣了些,对敌人是毒辣的手段,对自己人却是再慈悲不过了!”

    李文革缓缓结束了自己的话语。同时略带感激地淡淡扫了沈宸一眼,看得沈宸莫名其妙。

    折从阮笑了笑:“老夫不过一句简略评语,便惹来怀仁如许多的感慨。这手段确实辣了些,若是此法真能认真施行,以定难军的底子,能够撑上一年半载已经是极限了。到时候若是平夏部土崩瓦解,我府州也能喘上一口气了……”

    冷眼旁观的韩微心中暗笑,话说得漂亮,折家老狐狸此刻心中想地恐怕已经绝对不是平夏部落的威胁了吧。

    李文革笑了笑,道:“令公多心了,文革年轻小子,许多事情都做得不够稳当,还要多亏令公从旁指正。”

    他顿了顿,道:“若是不出意外,杨火山再度归顺朝廷之期不远了!”

    折从阮哈哈大笑:“此次老夫却是与怀仁想到一处了!”

    李文革道:“今日本来是延州文武的联席会议,将老令公请来非为别个,只是想征得老令公的同意,最近一年之内,延州与定难军之间,最好避免一切主动的战事。延州方面,观察使大人与末将商议过便可,然而关北马步军行营,却是老令公说了才算,文革不敢僭越!”

    折从阮道:“既然今年秋季我们已然缴获了如许多的东西,李彝殷这个年只怕不好过了!既然平夏短时间内再没有南下叩关的实力,我们便学学契丹人,一年只打一次大草谷,余事明年再说!”

    李文革最担心的是折从阮坚持对定难军连续用兵,毕竟当初私下协议,自己是答应了折家地,出尔反尔虽说不算什么稀罕事,但是对于折家这样地实力派集团,还是不要过早背信弃义的好。这才煞费苦心布置了今日的这个会议,目地便是为了延州争取到一年左右的喘息展时机。

    仅此此刻见折从阮如此合作,他心中十分高兴,起身道:“老令公放心,折家军在延州的一应粮草开销过冬物资,全都着落在末将和观察使大人身上。府州将士远来为延州人守土,延州上下必不敢使折家军一兵一卒有冻饿之灾……”

    折从阮捻着胡须道:“此番缴获的牛羊,羊老夫不客气,按照与怀仁的协议,全都归属我关北大营过冬用食,那三千余头牛,怀仁尽管拿去,延州开荒种田,多少用的着。虽然其中多是前驱不足未必能下地,然而比之人工毕竟要省好多力气。不过这也不是送给怀仁的,这些牛只是老夫暂借给延州诸公使用,不可擅杀,待其老弱不堪驱使之时,延州再还给我府州便是了……”

    李文革毫不客气,当即受领:“老令公一番美意,文革代延州受领,稍后请折衙内与秦明府签订借贷条文,白纸黑字记下,记下这笔债务,也记下老令公的高义!”

    ……

    会议开完,李文革送走了折从阮,却对正要离去的韩微道:“启仁兄请留步,小弟有几句话,想与启仁兄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