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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十九章:保安骑兵团(8)

    第七天。

    在金明县西南一处空旷的山谷中,一千余名士兵排成了两个五百人的方阵,静悄悄黑压压站在谷地里。兵还是原先那些野性十足的族兵,带队的军官也还是各族自家的贵族子弟们,甚至连装束也都还是皮袍革靴,四月份的气温,再加上风吹雨淋,每个人身上都臭得令人窒息。所不同的是,这些士兵的气质经过这七天的徒步行军有了些变化。暴躁的战士们此刻身体内的每一分精力都被高强度的连续行军和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榨干了,站在山谷中,这是七天来唯一的一次休息机会,没有人愿意浪费这次机会——他们不熟悉延州的地理,不知道究竟还要走多久。

    实际上,七天来,不住有人在动摇和怀疑,世界上究竟是否真的有延州这个地方。

    沿着头道川和洛水一路向东南行进,一直走到距离金城县境内的洛水木桥还有四十多里的地方,细封敏达开始带着队伍掉转方向了。

    一千人泅渡洛水,这个行动原本是不可能完成的。

    不知道是否细封敏达刻意放水,总之当队伍抵达泅渡点的时候,河边的滩涂上摆放着明显是刚刚砍伐下来不久的一百根圆木。

    靠着这一百根圆木,一千人在将洛水喝干之前终于成功渡过了对岸。远处有船只巡曳,杀牛叶吉两家的战士们知道那就是一直尾随自己的船队。不过没人对那些船只看上一眼,吃不到嘴的东西,看也没用。

    不过泅渡洛水的举动让这支军队丧失了当日的全部体力,因此在进入洛水北岸地山区之后,细封敏达便破天荒允许大家宿营。这一天只走了二十里。

    然后就是昨日,在绵延不尽的荒山野岭中长途跋涉了足足八个时辰,走了将近一百里山路,来到了这个山谷中。

    两族的很多战士十分诧异。原本走上五十里都会觉得再难挪动两条腿,然而昨日那般行军,爬上爬下在山间穿行翻越,尽可能躲避着有人烟的地方走,谁也不知道具体走了多远,直到宿营后那个刻板地党项羌才告诉大家,这一天走了九十多里路。

    很疲惫,但是却没有了前几日那种两条腿像灌了铅浑身骨头节都在吱吱叫的痛苦感觉。

    许多人都觉得很神奇。之前每天走的路大多很平坦,而且只走五十里,却觉得累得不行;现在一天走了九十里山路。却感觉好得多。

    如果不是细封敏达在骗人,那么就一定是自己的身体生了什么细微的变化……

    出时候的一千人,此刻还站在山谷中有九百三十八人,一路上只有六十二人掉队。对这个结果,细封敏达还算满意。一般未经训练的汉人军队做这种长途的强行军,此刻十停里还能剩下两停就已经是不错地成绩了。杀牛家和叶吉家的战士虽然相对笨一些,但是在这方面还是强于汉人军队。

    现在站在山谷中的九百多人,此刻全然没有了初始行军时地喧闹精神,在没有足够的食物每天还要进行高强度运动的情况下,每一分体力都是宝贵的。那些最初几天在肆意的斗殴中奢侈地消耗掉体力的强人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很快就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低头服软。如今的队伍行军时非但看不到斗殴,就连最初几日的那般谩骂口角也听不到了。

    每个人都低着头,眼睛盯着脚下地路,一门心思地走,专心致志地走。心无旁骛地走……

    就是此刻站在山谷中晒太阳,九百多人依然保持着沉默,没有人开口询问。

    六天的行军,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异族勇士们学会了一条最简单朴素的道理——少说话,多走路。

    路是用脚板走出来的。不是用口水和拳头走出来地……

    看着静悄悄鸦雀无声的山谷。细封敏达满意地笑了笑。

    他此刻站的位置在山脚下一个缓坡处,他在这个位置铺开了一张绢帛制成的地图。这幅地图被卷在羊皮制成的卷筒中。一直带在他地身上。

    在他身周,站立着康石头和七名庆州军官,还有杀牛悉摩和叶吉川雉等叶吉家和杀牛家带队地贵族军官们。

    因为大部分人不懂汉话,细封敏达用的乃是在关中北部最通用地羌话,康石头则负责向七名汉人军官交代命令,他不懂羌话,但是他知道细封敏达要做什么。

    “翻过东北方向这道山梁,就进入金明县的县境了。金明县东南方向是延州城,正东方向则是丰林县。丰林山就在三个县中间,去斤水自北面塞门山流淌而来,在延州方向转过一个弯向东汇入黄河。要抵达丰林山,你们先要渡过去斤水——也就是汉人称作延河或清水河的那条河流……”

    “……渡过这条河后,你们会现一条宽敞的路面,那是一条比任何一条驿道或官道都要平整壮观的路,通体铺着石子,不断有马车往来,你们需要越过这条路,到路的东面去。”

    杀牛悉摩困惑地道:“这条路通向哪里?”

    细封敏达看了他一眼:“往北通过金明县通往芦子关,往南通往延州城!”

    杀牛悉摩问道:“那我们为何不走这条大路去延州?”

    细封敏达冷冷一笑:“这条路是有军队巡逻把守的,若是沿着大路大摇大摆开去延州,那这趟行军岂不是太轻松了?”

    杀牛悉摩不解,细封敏达却不再多做解释,径直指着地图上标出的那条“甲级公路”对众人道:“越过这条路以后,你们就进入丰林山区了,不过这里距离丰林山大营还有二十余里路程,这二十余里的山路并不好走。道路虽然并不崎岖,但是人烟很多,有许多人在屯田种树打猎,山里面有三个流民营地。还有军队巡逻,一旦被人现,你们就只能作为俘虏上山了……”

    “我们不会做俘虏——”叶吉川雉*道。

    细封敏达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山上的巡逻兵都是有武器和甲胄的,最好不要让你的儿郎们送死。要么就不要被现,要么就乖乖做俘虏。”

    杀牛悉摩越糊涂了,他皱着眉问道:“我们不也是在为李大将军作战么?为何山上地军队要俘虏我们?难道他们不属于大将军?”

    细封敏达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知道大将军是如何安排我们这支兵的么?”

    众人均大惑不解。

    细封敏达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我们是打磨刀剑的石头,是丰林山上那支军队在不打仗的时候最可怕地敌人。只要有我们存在,那些骄傲的步兵们就不要想在山上好好睡觉。我们的职责便是潜行和袭扰。只是不能伤人。明白了么?”

    杀牛悉摩还是有些困惑。

    “我们要让山上的步兵们明白,面对一支骑兵是一种多么困难和可怕的经历,即使这支骑兵没有一匹马。没有一件武器,没有一副盔甲,明白了么?”细封敏达断喝道。

    当这一千多异族突然出现在丰林山区的时候,还不知道沈宸魏逊那些因为几次大胜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的步兵将领们会如何焦头烂额呢,他们的脸色,想想就会觉得很有趣。

    叶吉川雉开口了:“我们地士兵的不会说汉话,衣着打扮和相貌都和汉人不同,想要不被现地潜入进去,实在很难!”

    细封敏达赞赏地看了这个叶吉家将领一眼,淡淡道:“你说的不错。所以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潜入进去,最直接地方法就是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们。”

    “那怎么可能?你说过那里的山区并不荒凉,一路上我们会遇到很多人的……”杀牛悉摩苦着脸道。

    “是很难——”细封敏达点着头。

    “所以要有选择和牺牲……”

    “所有人都潜进去是不可能的,只要最终我们有一百人在指定的会合地点汇合,这一遭考核便算你们合格了。绝大部分人或许会被现被俘虏。但是总有一些人能够躲开山里人进至集结地点。”

    他的手指一面说一面在地图上移动着:“我们最终的会合地点在这里,丰林山主峰北麓的山坳里。我在那里等你们,只要有一百人抵达那里,我们这次行军便结束,否则。你们就只能在山上那些步兵鄙夷的目光中开始你们的骑兵训练了……”

    细封敏达站了起来。高声道:“我带着你们走了几百里路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让你们舒舒服服到延州吃rou喝酒地。你们都是马背上长大的人。是部族中最勇猛的战士,是未来保安骑兵团的中坚,是延州八路军的精锐……”

    “要让他们看看你们地本领,要让山上的步兵知道,什么叫做骑兵——”

    细封敏达怒吼着。

    叶吉川雉沉着脸问道:“他们伤害我们怎么办?我们没有武器,就像*着身体在和敌人作战!”

    细封敏达轻轻摇头:“告诉你的战士们,一旦被他们现,可以逃跑,如果被追上,那就做俘虏好了!不要抵抗,他们不会伤害你们,大将军在这方面的军纪是很严厉的。”

    “如果他们用弓箭来对付我们怎么办?”叶吉川雉追问道。

    细封敏达笑笑:“你尽管放心,你们遇到地都是步兵,没有弓箭兵!”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们也不要掉以轻心,虽然他们没有弓箭等远程武器,但是在丰林山里捉迷藏,你们未必能够跑得过他们。”

    两家地军官们齐齐默然。

    连年仇杀征战,两家的军士们作战经验都不算少,但却都是头一次遇到如此诡异地作战任务。

    在自己的地盘上和友军作战,而且还是己方只能满山遍野跑着被人家捉,这种倒霉的任务实在令人很不爽。

    细封敏达并不理会众人地心思,他缓缓站起了身躯。走到缓坡外沿,扫视着在山坡下整齐列队的两族战士们。

    “我要你们知道——”

    细封的声音随着缓缓吹动的微风,飘入了每个士兵地耳朵里。

    “我带你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把你们变成真正的军人……”

    “你们很勇敢。也很坚韧,但我要你们知道——仅仅靠勇敢和坚韧成不了军人,勇士只能击败一个敌人,而军人却可以用一百人击败十倍于自己的敌人……”

    “自今日起,你们不再是家族仇杀中不共戴天的敌人,你们有着共同的使命与荣誉!你们是一支军队,是一支令所有与你们为敌的人心惊胆落的无畏强军-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就是你们即将面对的现实——

    “杀牛家地荣誉。就是叶吉家的荣誉!同样,杀牛家的耻辱,也就是叶吉家地耻辱——”

    细封敏达的声调并不高。比起那天在大雨中,他今日的语调平缓得多了,然而在他说话的时候,山谷内却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这令他的声音很轻松便送进了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一个一个的人……”细封敏达脸上带着冷漠的神色,口中的话语坚决明快,语意清晰。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一支军队……”

    “军队要有铁一般地军法纪律……”

    “在军队里,没有叶吉家,也没有杀牛家,叶吉就是杀牛。杀牛就是叶吉!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你们就没资格参加这支军队——

    “六天的行军跋涉,很辛苦——你们能够跟着走过来,我很满意!”

    细封敏达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温柔的笑容。

    随即。他的笑容敛去:“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学会如何用你们自己的脚走路,仅仅是成为一个骑兵地第一步!”

    “你们是骑兵——是一支无论在马上还是马下都能将敌人和对手彻底击败的兵,而不是只会骑着马挥舞马刀的废物……”

    “骑兵就是无坚不摧,骑兵就是战无不胜,你们必须明白一个道理。骑兵是否能够打赢——与马无关!”

    听着细封敏达杀气腾腾**豪迈的讲话。山谷中的两族战士们眼中开始透射出光彩。连续六天地疲劳行军,已经将这些勇士身上地骄狂之气消磨得差不多了。这些曾经面对中原的汉人军队不可一世地战士们第一次现,离开了马背,脚踩着大地的时候,自己未必便比那些胆怯的汉人强上多少。特别是叶吉家兵,在十棵树之战中侥幸逃生的人们对那些全身铁甲持枪冲锋的延州步兵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直至此刻这些人才明白,细封敏达这个可恶的党项羌为何要连日不辍地折磨他们。

    骑兵,绝不仅仅是骑在马背上的兵那么简单。

    一个合格的骑兵,先必须是一个合格的步兵。

    与武器装备无关,与马匹品种无关,骑兵就是骑兵,无论骑在马上还是站在地上,都是骑兵。

    一支徒步开进的骑兵仍然是骑兵。

    细封敏达不擅长讲大道理,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手中这千把人在李文革未来的计划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党项八部骑兵的战斗力和马匹装具情况远非眼前这支杂牌军可比,如果不在训练手段上想办法,这支骑兵是不可能在两个月后与拓跋家精锐临阵对敌的。

    两个月时间训练不出一支合格的骑兵。

    但是两个月时间却足以让一支杂牌军拥有骑兵的气质和精神。

    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骑兵就是进攻的代名词。

    一支没有荣誉感和进攻精神的骑兵,不叫骑兵。

    “我要你们明白——”

    细封敏达用足了力气扯着嗓子喊道。

    “不管你是姓杀牛还是姓叶吉,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只有一个名字——”

    “我们是——”

    “保安骑兵团——”

    细封敏达狂暴粗野的声音在山谷间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