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
惊魂 顾镜辞望着对面不过数尺的那个男人,他淡然地立在那里,如神祗一般。深邃的眼睛好似黑夜,里面沾染着什么东西,浓得化不开,沉入眼底。正午的阳光洒在他的眉宇间,愈发照的他丰神俊朗。 城楼时的惊鸿一瞥,春日里的种种巧遇,三年后重逢,佑安月下的相望,……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被回忆出来,没有你侬我侬的煞是情深,却有相望无语之时,爱恨交织之日。 霍寻望着她,扬声道:“何苦为难一个女子?” “霍将军答应本王三件事,本王即刻放回她。”伊卓望了望顾镜辞,道。 霍寻回首望一望三军将士,这是跟随他十年征战的将士。他们只是肃然望着霍寻,纹丝不动。霍寻轻轻道:“好,霍某答应。” 煞是一股暖流涌入胸口,顾镜辞觉得泪沾眼眸,却想不起来哪里值得她去哭泣。 伊卓道:“第一,让傅越退兵,不可追击;第二,霍将军独自前来鸣沙山赴约,此事乃是本王与霍将军之间的事情,本王不希望这件事有别人参与。” “就这些?”霍寻满脸不可置信,肃然点头:“好,我答应。”他挥手唤来军史,低头吩咐一番。军史只是跪下道:“大将军三思,一旦骠骑将军退兵,我们合围之计就即将破产。事关家国大事,请大将军三思!” “大哥三思!”赵志云沉声道。 霍寻并不理会,一字一字道:“让骠骑将军立刻退兵。” “恕臣无能为力!”军史咬牙坚持道。 霍寻顿一顿,一脚踢上去,勃然大怒道:“滚!倒是由得你做不做主了?!”他朗声道:“传令三军,立刻告知骠骑将军傅越,立刻退兵,不可延误!” “诺!” 霍寻转身定定道:“希望大单于遵守约定。” 顾镜辞凝神望着霍寻,恍惚之间觉得他在轻轻地笑着。她知道,在这一刻,不管她愿不愿意,他们的命已经彼此相连在一起。 夜如墨染,顾镜辞被伊卓带上了马车。自从白日见过霍寻,顾镜辞心里莫名的欢喜与感动,甚至微微露出了笑颜。伊卓脸色依旧很沉,他望着顾镜辞,忽然冷笑着掐住她的脖子:“你开心什么?” 顾镜辞挑眉望向他,静静道:“你不开心,我就开心。” “好啊,很好!”伊卓骤然笑起来,有些突兀骇人:“你是觉得你的夫君可以救得了你吗?顾镜辞,霍寻,好一对英雄美人。他敢来,本王就教他有来无回!你若愿意陪他赴死,本王自然愿意成全你们这对黄泉伴侣了!” 他望着顾镜辞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低头猝不及防地吻上去。顾镜辞拼命推开他,伊卓狠狠地在她的颈侧咬下去。鲜血丝丝沁出,顾镜辞拔下头上的簪子,奋不顾身地刺过去。忽闻伊卓闷哼一声,顾镜辞挣出他的怀抱,往角落里缩了缩,警惕地看向伊卓。 伊卓抹了抹脖子上的鲜血,顾镜辞整好衣服的领子,淡漠出口:“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四下安静地有些诡秘,马车停好,伊卓对她命令道:“下车。” 顾镜辞乖觉地下车,是一处悬崖。长风猎猎,她不禁抱住自己的身子,转头看向伊卓。伊卓帮她披好狐裘大衣,温和道:“等着吧,很快,本王送你们上路。” 她独立于悬崖之上,对月无言。长风吹动发丝乱如拂,皓月清辉洒在她身上,如遗世独立的仙子一般。霍寻打马过来,无言看向顾镜辞的背影。 许久,他道:“霍某已经到了,大单于还不现身吗?” 良久,无人回应。霍寻下马,望向顾镜辞轻轻叫了一声:“镜辞!” 顾镜辞转过身去,惨然一笑:“你来了。” 霍寻似乎并不怕伊卓有什么计谋,健步上前走到顾镜辞身边。顾镜辞望向他,轻轻笑着。霍寻紧紧抱住她,柔声道:“我好想你。”顾镜辞依在他身边,刚刚想要出口问,霍寻伏在她耳畔轻声说:“别怕!”还未反应过来,霍寻已经带着她跃身而下。 伊卓听得水声暗叫不好,等他反应过来之时诺里已经带着大队兵马赶制。诺里四下环视,道:“大单于,霍寻实在是太狡猾了!山下就是月牙泉,他们跳下去根本无事!” “本来,也就没有想要他有事。”伊卓淡淡开口:“收兵,回王庭。” 山崖下是一滩泉水,月亮静静映在这么一片湖水中,波澜不惊。两人坠入水中的一刻,顾镜辞将自己的整个身子埋到霍寻怀里。霍寻紧紧拥住她,吻住她,带着她沉入水中。 唇齿纠缠在一起,那种男子特有的温暖与阳刚透过冰冷的湖水,直达心底。她的青丝缠上他的黑发,她把整个人的重力都依附在眼前这个挺拔的男子。他的手掌上长满了厚厚的一层茧,那是常年握兵器所致。当那一双手轻抚她细若凝脂的肌肤上时,让她觉得心里异常踏实。 塞外清朗诱人的月亮悬在天边,霍寻把满身湿淋淋的顾镜辞从水里面捞出来,艰难地抱上岸边。风一吹,他觉得怀里的人儿正在忍不住地瑟瑟发抖着。 霍寻用力地把衣服上的水拧出来,找来干树枝在身旁生起来一堆火。他用力抱住顾镜辞,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谢天谢地,山崖下是一汪清泉。她没事。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心酸苦痛,几乎要落下泪来。经历过太多的离去转身,原来真的拥有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好,美好的不真实。 此刻月华似水,照在她的脸上。映着篝火温暖的光芒,她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平静安详,沉重局促的呼吸平缓起来,清晰地传来。霍寻轻轻地笑了,用身子更加用力地抱住她发抖的身子。 临安·顾府 消息传回临安不过一日,顾铮在房间里左右坐不住,他忍不住跑去问顾城:“爹,我真是担心meimei她……” 顾城正在书房里练字,顾铮进来的时候他的笔停在一个“辞”字上面。许久,顾城不禁轻声叹息:“铮儿,是爹无用,太过于耿直,这才害苦了镜辞。为父错了,不是两袖清风,自认为无愧于天下就能仕途顺利的。”他忍不住轻微地咳几声,顾铮连忙去给他递茶水:“爹,您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别的都别想了,等镜辞回来就好了。我们就回淮南老家,这里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
“淮南?”顾城闻言苦笑着摇摇头,眉宇间满是担忧:“阿铮啊,你还是太稚气了些。比起他们的手腕,你的心智还远远不足以在这个官场上平安的存活下来。” 顾铮疑惑地看着顾城,顾城抿了抿嘴,幽幽道:“阿铮,你真以为,我们还能去回去?” “爹……” “傅家和萧家,朝中的势力,那是明里的。还有暗地里多少阴谋诡计多少势力盘根错节你还不清楚呢。且说傅贵妃那里,你以为霍寻凭什么帮祁王?举荐之恩,笑话!那是因为,霍寻分明想着的的楚国,是江山啊!祁王需要武将帮他威慑朝臣,霍寻需要兵力和名头起来复国,他们两个这是一拍即合。” 顾铮心头巨震,顾城接着说道:“祁王也不是傻子,霍寻多少心机城府他还是有数的。所以他需要找一个制约霍寻的棋子——这才是他娶清婉的目的。朝中看似平静,实则晃荡不安。阿铮,霍寻绝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他对镜辞的心思也绝对不简单。从镜辞病中派人千里迢迢送来的龙骨,到他上书陛下要娶镜辞,那日他果断就答应我要好好照顾镜辞,阿铮,你不是他的对手,必要时候不要跟他正面冲突。” “爹,你今天怎么和我说了这么多?这些事情我都不去想,我是武将……”顾铮强带着微笑,心中已经隐隐不安。 “爹怕的就是这个,”顾城轻声叹息道:“武将是干什么的?打仗的啊。以后陛下百年了,祁王赵王这一对兄弟抢夺皇位之时,怎么会不打仗?”他语气中满是怅然:“爹悔恨的太晚了,还有一些事情要跟镜辞说的,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说出来给她……” 顾铮心头一震,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盏。听着那清脆的一声碎裂,顾铮的整颗心都沉到谷底,他急声道:“爹,您胡说什么?怎么会看不见meimei?霍寻不是说好了要带着meimei平安回来吗?” “镜辞若能度过此劫难,倒也算是霍寻一份真心。”顾铮缓缓道来:“阿铮,有时候一份真心比什么都好,但是有时候的心是万万要不得的。爹说的,你可明白?”顿了顿,顾城肃然坚决道:“阿铮,答应爹,将来无论如何,爹不允许你与霍清婉再有任何的瓜葛,你明白吗?” 恍若一道惊雷劈下,顾铮明知会有这么一天,却还是忍不住的难受。他沉默片刻,顾城语重心长道:“我只有你一个儿子,阿铮。爹都是为了你好,你可明白爹的苦心?且不说你和霍清婉发生过什么,以后千万别再纠缠了。放过彼此吧,当是也放过自己,好么?” 他抬头望着父亲,自己心中无比高大的父亲终于还是老了。昔日风流倜傥的面庞上刻满了纹路,像是时光走过无情地留下的。还有多久呢?顾铮鼻尖一酸,释然似得点点头:“爹,阿铮明白了。” 顾城微笑着点头,蹙着眉头轻声咳嗽起来。他咳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五脏六腑全都震出来。顾铮看着心里无比难受,顾城好不容易直起腰,下一刻顾铮就看见顾城的嘴角带着一点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