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张角之女（下）
不停磕头的两人陷入绝望，看着张靖熟悉而陌生的背影惨然一笑，缓缓瘫软在地。 小女孩也什么都没说，睁着一双迷茫大眼，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滴落。 造化弄人！ 王旭心里暗暗感慨一句，回身看向周智的病房。 “文雅，帮我拿三套衣服出来。” 周智病房的门没关，几人声音又大，坐在房里的徐淑早就看到外面发生的事，隐约猜出王旭是要放走他们，当下也不多问，很快找了几件衣服出来。 王旭接过衣服扔向三人，右手长剑随意挥舞几下，捆绑他们的绳子便全部断开。 “穿上！” 消瘦老者看看地上的衣物，凄惨地笑了。 “终归一死，换什么衣服。” 王旭眉头微皱。 “叫你们穿，没让你们换，快点，不要磨蹭。” 青年男子默不作声地活动一番手脚，眼中寒光乍现，可惜他的拳头刚刚握起，王旭的剑已经架在他脖子。 “我让你穿好衣服跟我走……若你真想死就动动看，我保证你们三人死得很安详。” 消瘦老者的脑袋似乎要够用些，愕然片刻，眉宇间升起喜意。 “黄龙，快穿衣服。” 黄龙不甘地瞪王旭一眼，缓缓拿起衣服穿戴。 待三人穿好，王旭收回长剑，目光平静。 “跟我走后门，不要想跑，整个县府都围着士兵，你们那点武艺没有冲出去的可能。” 消瘦老者没有犹豫，拉着张宁的小手往后门走。 黄龙虽然握紧拳头，但没敢乱动，经历刚才快若闪电的一剑，他很清楚这番话是事实。 一行人穿过数个院落，很快来到县府后门，途中也没有碰到守卫，想来是张靖已经把他们调开。 县府后门外面是条小巷子，由于士兵被张靖支走，老百姓又不敢出家门，此时显得特别冷清。 些许微风吹过，掀起地上的落叶与灰尘，有种说不出的萧瑟。 王旭没有心情感受诗情画意，看到门口朴实无华的马车，他转眼打量四周，确定没有闲杂人，便压低声音喝道：“快上车！” 消瘦老者二话不说，抱着张宁几个大步窜上马车，黄龙虽然有些疑惑，但见两人都已经上车，咬了咬牙，也跟着钻进去。 王旭遥遥对着拐角处的人影点点头，迅速纵身跳到车上。 人影正是在巷口把风的张靖，见他们都登上马车，便闷不吭声地跑过来坐到车前踏板，扬起马鞭重重一抽。 “驾！” 马车快速奔驰。 看着坐在对面的黄龙和消瘦老者，王旭面无表情，从始至终都很沉默。 这两个成年人如果不是张靖求情，他肯定不会放，做这种事情，即便是他也很危险，可向来正直的张靖已经开口，彼此兄弟，他选择信任，若非必要，他相信张靖不会给他出这种难题。 眼前这个小女孩，他倒是颇为喜爱。 小小年纪就能镇定自若地面对死亡，虽然从她偶尔颤抖的身躯能看出她内心的恐惧，但做到这样已经很难得，而且始终默不作声，能压抑住自身情绪，如果好好培养，将来定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一路畅行无阻，颠簸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王旭等待片刻，却没有动静。 他疑惑地掀开帘布查看，发现马车已经来到城南的林子里，张靖也不见踪影。 张靖这是躲了？ 嗯……看来他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三个人。 想明白张靖消失的原因，王旭躬身窜到马车外面。 “你们都下来！” 黄龙掀开帘布，伸出头来观望片刻，满脸迷惑地跳下马车，紧随其后，消瘦老者也抱着张宁下车，等看明白周围环境，他长长舒口气，明白自己没有猜错，面色变得很复杂，重重抱拳行礼。 “凌云多谢将军义释大恩！” “不用谢我！” 王旭淡漠地看着他。 “你和这个叫黄龙的笨蛋，我本来没想放，要谢就谢张靖。” 黄龙感念他释放之恩，没有搭话，闷闷地待在旁边。 消瘦老者凌云叹口气，也不多说，再次拱手一礼，拉着张宁转身欲走。 突然。 小张宁奋力挣脱他的手，抓起衣角用力擦拭脸颊。 泥污迅速被擦掉，露出漂亮的容颜。 唇若朱丹，眉如柳叶。 琼鼻美目，肤若凝脂。 尽管年龄还小，但未来必定是少有的美人。 “我恨你！你逼死我父亲，又派兵帮狗皇帝抓我母亲和亲人，他们全都死定了，你今天如果不杀我，将来我一定会报仇……记住我的模样，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张宁！” 王旭浑身轻颤。 凌云和黄龙彻底傻眼，赶紧护在张宁前面。 小张宁执着地从两人中间挤出来，溢满泪水的美眸深深凝望。 “你一定要看清楚！” “宁儿！休要胡言！” 凌云急声呵斥，快步走上前来，惶恐地行个大礼。 “将军不要听小女孩胡言乱语，这场战争不是将军的错，道理我们明白，将军义释大恩，我们绝不会忘，今后绝不做任何不利将军的事，从此隐居山林，不涉世事纷争。” 眼见王旭仍旧面色僵硬，凌云慌忙跪倒在地，大声哀求：“将军大人大量，放过她吧，她确实还小，什么都不懂，将来我们定然好好管教，等她长大就会明白。” 旁边黄龙紧握着拳头看向王旭，想到他的释放之恩，陡然叹口气，跟着跪到地上。 “将军，黄龙也求你，只要能放过宁儿，黄龙愿为你做牛做马，以报将军大恩。” 王旭没有理会两人。 看着小张宁悲痛的柔弱模样，看着她充满仇恨和迷茫的美丽眼眸，听着她用稚嫩美妙的童音说出那番话，他受到极大震撼。 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从此举目无亲，孤苦无依，还要东藏西躲，无安身之地。 纵然她的父亲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但九族尽灭又是谁对谁错？ 这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不过是个无辜的牺牲品。 年幼的她该怎么支撑自己活下去？ 沉默良久。 王旭看向跪地磕头的凌云和黄龙，轻轻挥手，声音略有些低沉。 “我不会杀她，你们先起来。” 两人大喜过望，再度连磕三个响头。 “谢谢将军！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王旭突地露出微笑。 一种难以言喻的笑，无法形容的笑，不由自主，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缓步走到小张宁身前，深深注视着小张宁清澈的眼睛。 那眼神里有对小张宁的怜悯和疼惜，也有睥睨天下的霸道和无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态，甚至不知道张宁未来会不会真的杀掉自己，但他就是想给张宁一个活着的理由。 “我，等着你来杀我。” “张宁！好好活着……那天……我会亲自与你做个了断！” 这个声音，永远留在了小张宁的脑海。 这个眼神，永远刻在了小张宁的心底深处。 这抹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渐渐成为小张宁终生挥之不去的印记。 她的眼神变得复杂，眼里蓄着的泪水喷涌而出。 她用稚嫩而悲愤的声音发出灵魂深处的质问。 “你们就知道打仗，就知道杀人，就知道害人，你们还会干什么？” “爹爹是这样！哥哥是这样！狗皇帝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 “你们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呜呜呜……” 王旭沉默。 他静静凝视张宁粉雕玉琢的容颜。 一声悠远的轻叹。 有些无奈，也有些感慨。 “或许你是对的，但要恨就恨这个年代，或者……你想的话，也可以恨我。” “不听！不听！我不听！” 小张宁疯狂摇晃自己的头，泪水飞溅。 她无法承受心中的痛苦，狂奔着跑远。 唯独留下随风消逝的声音深深留在王旭心底。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你放了我，我会还你这份情，但我会杀你！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