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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画枕春堂凋玉叶(上)

    自那日后司空云澈便许久不再见过赵雪姬,只是偶尔在常与她同行的惊风来交付下一步行动时才得知她现状:据说她从那天回到风月楼后便开始关门拒客,也不施脂粉着罗裳,整日都病怏怏心事重重地坐在桌旁出神,或是索性直接躺在床上,也不知是真的过于困倦还是只伪装出了假寐不愿与人交涉。

    惊风细数着赵雪姬的种种反常,满心奇怪地问起司空云澈是否赵雪姬患了什么病症才使她房内连日散着浓重到无法挥去的中药味。惊风直说问赵雪姬时她也是顾左右而言他地闪烁其词,故而才想向与赵雪姬私交甚密甚至有感情纠葛的司空云澈询问个清楚。怎知司空云澈却亦是吞吞吐吐难以作答,惊风见再次打探无果后也只得深叹一口气就此作罢。

    司空云澈迟疑了良久,生怕赵雪姬有孕一事被主人得知,方才决定主动去见赵雪姬。他穿一件长过人身的深黑斗篷,巨大的帽子耷下来几乎遮住他的整张脸,看不出本来面目。

    风月楼作为整座京城最负盛名的烟花巷,若非王公大臣,任是平民百姓再如何腰缠万贯也未有资格进去哪怕是做一眼观睹。司空云澈去时大都为了掩人耳目未曾从正门进入,而是再转过几条巷口,找到了一户外是玲珑朱门的府邸,外人看上去就如平常富贵人家抑或京中品阶较低官人的宅第。

    他照旧是反手扣门,一声重,二声轻,即刻便有丫鬟小心翼翼地前来将门打开一条缝隙,见是司空云澈便急忙请他进去。

    司空云澈习惯一般就要从后院上楼进赵雪姬房间,却被丫鬟挡在身前拦住,言语虽然尽力强硬着却还是有些怯懦:“司空将军,小姐吩咐过,她不想见您。”

    “你能拦得住我的人,拦得住我手中的剑吗?让开!”司空云澈并不愿多言,只是稍抬手举起佩剑,温软的桃花眼中肃杀一片。从未见过司空云澈这般隐怒又带杀意的模样,丫鬟吓得连忙大惊失色尖叫地闪到一边,却又接下司空云澈扔过的一包草药来,“赶紧把这副药熬了,送到赵雪姬房间来。”

    由于是头牌身份不比一般,赵雪姬的房间被设到最里处,安静地与外隔开,又加以司空云澈乃是从后门而入甚为隐蔽,即可确保万无一失无人发现。

    他直接用力推门而入时正见赵雪姬坐在桌边,看到他进来也是面无波澜。只不过此时赵雪姬面色憔悴毫无妆束,连长发也散散乱乱像是多日未梳,她就穿着一身宽大的衣裳松松垮垮地包着窈窕有致的身段,看起来着实显得分外不搭,却是恰巧可以完好地遮住已有些许隆起的小腹。

    直到司空云澈一下把佩剑用力砸在桌上,赵雪姬才慢慢抬眸,略带嘲讽地出声:“哟,司空将军怎会今日这般匆忙着急气势汹汹地来妾身这里?莫不是将军寂寞难耐,想要妾身侍候不成?真是不凑巧,妾身最近刚好不适,身子笨重,只怕扰了将军的兴致,将军还是另择美人入怀为好。”

    “我早已告诉过你,这个孩子不能留,你为何不听?”司空云澈并不理睬赵雪姬话中的讥讽,大步走过去一把捉住赵雪姬手腕怒呵着。

    “司空云澈,是我的孩子命苦,他父亲不愿要他,可是我不能!我赵雪姬这辈子就爱了这么一个不该爱的男人,但孩子在我腹中,他是那个男人唯一的血脉,也可能是我赵雪姬注定与那个男人所能有的唯一牵连,我自可让他做我一个人的骨rou,我就算豁出性命不顾一切也要让我的孩子活下来!”

    赵雪姬此时本就神色憔悴面容惨白,此刻再加以哭得梨花带雨竭力呼喊更是凄楚恻然到令人不忍直视。赵雪姬扶桌虚弱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你走吧,司空云澈,就当就当我们母子与你从未有瓜葛”

    司空云澈仍旧直身立在原地不肯离去,薄唇紧抿着难以言语。此时丫鬟却推开虚掩的门端进汤药来,“将军,药熬好了。”

    刚刚熬出的汤药隔着瓷碗还是格外发烫,司空云澈却是丝毫不觉痛地一把将药碗从案上捞起来就冲赵雪姬走过去,话语随着汤药的热气一同袅袅升起:“我是孩子的父亲,我也能决定要不要他活着!”

    “司空云澈,你做什么?你放开我,我不喝!”赵雪姬不断缩着身子,恐惧得不停发抖,还是被司空云澈一把抓住,就要把堕胎药灌进嘴里。

    尽管赵雪姬用力挣扎还是敌不过司空云澈的力气,难以动得分毫,“司空云澈,我赵雪姬到底欠你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如今连我的孩子都不肯放过!”赵雪姬悲愤至极,使出所有力气抵住汤药灌进嘴里,终于趁着司空云澈半分迟疑之际一下子就从他手中把药碗挥落在地。

    瓷碗打碎的利响如疾风过境般一扫而过后,赵雪姬甩开司空云澈尚且钳制的手,惊惧地缩在床角,满地洒落的褐色药汁还在散着热气升腾的苦味。

    赵雪姬却显然是不知喜悲,盯着司空云澈沉默严峻的脸笑得灿烂,甚至于眼泪都随着弯弯的双目流泻出来。

    有时可能你期盼了一辈子的感情甚笃,却不过一场未及宣之于口的彻底辜负。

    “我遇到你之前,因出身贫贱被爹娘为换得三分薄地卖入风月楼,可是我赵雪姬却从来都懂得什么是礼义廉耻,知道什么是清白贞洁,分得清尊卑荣辱。所以我几次逃跑,不愿意深陷于此,却每次都被抓回来打个半死。可是尽管我被人用多粗的木杖和皮鞭打得皮开rou绽伤痕遍布,几次昏死过去又几次被用盐水泼醒,即使伤口溃烂疼到全身颤抖我也从来不曾答应过接客。”

    “后来老鸨找来几个男人想要强行jian污我,我赵雪姬为保清白之身立刻就以头撞壁宁死不屈!再后来,老鸨可怜我,终于答应让我做个只卖艺不卖身的艺妓,每次抚琴都是隔帘蒙面不让人看见我的面容。”

    “可是再后来,就在我以艺妓之名竟获红绡无数,当上了风月楼的头牌,我遇见了你。你当时正是状元高中,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亦对我万般温柔,言语谦和礼数周全,从来不像其他高官表面尊重却暗地对我动手动脚。后来你频频来见我,数度对我嘘寒问暖,连我得了风寒你都要立刻赶过来亲自为我熬药,亲自照料。”

    “你说不在乎我出身风尘,你说一辈子得我为妻再无所求。而我赵雪姬半世凄苦从未得获真心,竟就那般相信了你,把我的人,把我的感情全部都给了你。我相信你迟早都会把我赎身出去,我相信你早晚都会把我接到你状元府第和你厮守在一起。可是我竟不知,你居然,居然是南亓派来的卧底,把我也牵扯进去,甚至为了得到官场密报哄骗我去和那些道貌岸然的朝廷高官上床!”

    “可我赵雪姬那般爱你,爱得连我的尊严我的人格全都不要了,只要能为你做事,让你安心。我却还幻想着你会丝毫不介意后来已经陷入风尘清白不再的我,我居然相信了你的甜言蜜语,坚信着你还肯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