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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抢亲

    阿丽雅絮絮讲完她与霍曜的第二次相遇,已有一注晨光溜着帐帘的边缝爬进祈帐中来。她转向云歌,如醉的眼中轻颤着烈烈的勇气,“我在武都的图平镇遇到你时,觉得是天神怜我。我当时便想告诉你这些。无奈我哥哥盯我盯得这么紧,竟送了越泽师傅来将我押了回去。匆匆间,我只能简单让你帮我问你哥哥……曜……他可曾记我于心上”

    云歌沉默着。

    阿丽雅去汉朝寻她时,她已带着破碎的心离别了长安。然而即便是阿丽雅寻到了她又如何呢?三哥的回答恐怕也如龙支离宴上一样,是记忆中的了无痕迹。三哥大概真的是为了一名羌族公主参加了龟兹国王的婚宴,然而那名公主却不是阿丽雅而是丽史。云歌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阿丽雅这些。命运是如此无情地玩弄痴情人于股掌之上。

    “你还记得与你同做人质的那名公主吗?”云歌终于声音轻柔地问道,。

    阿丽雅显出不解的神情,“当时在楼薄共有三名公主作人质,你问的是谁?”然而她又很快明白了云歌的问题,“我生病之后,只有先零的丽史公主对我不嫌不弃,一直照料我。”她的眼睛转向一侧,似乎陷入回忆中,“那日楼薄的释比带我去跳於菟舞驱邪时,我已时昏时醒……也是丽史陪我去的……”阿丽雅忽然望向云歌,眼中绷起几分预备着的紧张。

    楼薄?云歌微微一愣,却又即刻放下了心中一闪而过的回忆,轻轻道,“一个月前,我和三哥的侍女阿竹一起从杨玉的帐中救出了送去联姻的丽史jiejie。我三哥他……则去了丽史的父亲尤非那里……提亲。”

    阿丽雅望着云歌的眼睛忽然有些空茫茫的,“原来是丽史。”好一会儿,雾气从她的眼底浮上来,遮住了那受伤的骄矜。她忽然有些无措地道,“我现在该怎么办?自那次龟兹国宴之后,尤非便派人到族中重提父王在世时约定的我和跖勒王子的婚事。大兄慑于先零的威势,没有拒绝,只是一直没有将我送过去。但是今年汉羌边境出事以后,先零便胁迫我们这些小部落与他们结盟,对我的婚事更是加紧了催促。几个月前我逃到图平镇,就是因为当时那个跖勒王子亲自来了族中……而今日……今日中午跖勒王子和他的弟弟跖库儿又一次来到族中,说这一次一定要将我迎娶回先零去。”

    云歌低眉,一时也是心乱如麻。

    阿丽雅忽然惨然笑道,“若我嫁过去,我与丽史便是姑嫂了……以后倒有的是机会见他了。”

    云歌不知该说什么,只默默环住阿丽雅的肩膀,将她揽进怀里。阿丽雅在云歌的手臂中瑟索起来,喃喃道,“我不想嫁给跖勒,我得逃走。”一会儿又道,“不。我嫁过去,还有机会见到曜,是不是?是不是?”云歌含糊应着,将阿丽雅的头抵在自己的下颌上,心中却忽然意识到命运对她的眷顾——无论是刘弗陵还是孟珏,他们都曾热烈地回应过她的情感。

    漫漫长夜之后的疲倦终于袭来。两个如花的女子在祈帐的深处相依着沉沉睡去。帐外的马蹄声,刀铁响被厚厚的帐帘屏蔽在外,一时没有惊扰她们的沉梦。

    不知过了多久,帐中的一声轻咳将云歌从梦中唤醒。她睁开眼去,一束阳光恰穿过挑起的帐帘在她的眼上一晃。她揉了揉眼再看过去,忽见帐内站满了佩刀的武士。两个贵族模样的羌人头领正比肩而立,俯视着歪靠在一起的她和阿丽雅。两人中年长的那个眼中已显愠怒,年轻的那个则俯望着靠在她肩头的阿丽雅,表情略带惊讶。

    云歌惊身坐起,又慌忙摇了摇靠在自己肩上的阿丽雅。一名手拿金钵老释比忽然从那两个羌人贵族的身后移出,还没等云歌反应过来,已经将钵中的水弹洒在她和阿丽雅的头脸之上,同时哼念起什么经文来。

    阿丽雅很快清醒过来。她用手背揩掉脸上的水滴,慢慢地站起身子,又将两手低低交叉在胸前,一副防御的姿态。

    “meimei,大婚前夜你当在自己的帐中梳妆祈福。怎么却让我和你的夫君跖勒王子寻了你一宿。”那年长的羌人贵族威然道。云歌见他胸前挂有一副镶金玉羊缀,佩刀上也镶有宝石,又听他称阿丽雅为meimei,知道这应是罕如今的酋豪靡忘。

    另一个年轻的羌人贵族却微笑着道,“靡忘首领不要生气。我先零羌自古便有抢亲的风俗。不避不躲不哭不闹的新娘,嫁过去反而是要遭嘲笑的。”他说着又转向阿丽雅,右手拂肩向阿丽雅行了一礼,道,“自龟兹宮宴一见,跖勒便再难忘阿丽雅公主的容颜。父王派人提亲后,我也曾来族中,却总不得相见。跖勒今日再来族中,定要将公主迎回族中。希望先零也能和罕永结同盟。”

    这跖勒王子的语气虽然霸道,若不是和三哥相比,倒也有一份粗枝大叶的轩昂之气。而且他开口就替阿丽雅开脱,似有怜香惜玉之心。云歌从背后捅了捅默然不语的阿丽雅,觉得她好歹应该先应付过这个场面再想逃脱的办法。

    阿丽雅却昂然立着,冷冷道,“跖勒王子没见到啼兔子吗?”

    “meimei,大婚之前,说什么不吉的话。”克尔嗒嗒的声音忽然从帐外传来,“你与跖勒王子的婚事是父王与尤非大王歃血世盟所结,蒙天神庇佑。且不说没有啼兔子,就是有,族中的释比也会将啼兔子驱尽的。”步入帐中的克尔嗒嗒已然盛装,身边跟着两个手捧嫁衣和头冠的侍女。

    阿丽雅伸手拉住云歌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云歌感到她手心的颤栗,心下开始懊悔自己刚才怎么就睡了过去。如此局势之下,只有孟珏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和智谋,或能延缓这婚事。而赵将军的军队已经不远,如果能拖到他的人来,对于这瓦解羌人联盟的事说不定也会鼎力相助。可是此刻自己除了握着阿丽雅的手,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克尔嗒嗒却扫了一眼云歌道,厉声喝道,“这里是罕羌的圣帐,怎么还有身份低微之人在这里。越泽越穆师傅,快把这个不懂事的侍女拉出帐去。”云歌一惊,才认出那两个曾与他交过手的罕羌高手,人已经被他俩左右胁制而住,拖向帐外。阿丽雅一时心慌神乱,双手紧紧拽着云歌的手不放。克尔嗒嗒冷着脸走上来,生生掰开了两人套在一起的手。

    “云歌……云歌……不要丢下我……”阿丽雅哭喊起来。云歌听得心颤,一边竭力回首,一边扭着胳膊想挣脱架着她的越泽和越穆。克尔嗒嗒走上来将她推往帐外,却极快地用只有云歌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出帐后去找雕库,孟珏的人会带你离开。”

    云歌愣神松劲的瞬间,人已被拉出了祈帐。阿丽雅的哭声还在帐内继续着,同时听到钵盆灯盏坠地的踢搡声。靡忘呵呵的笑声从帐中传出,“跖勒王子,如此哭闹,阿丽雅到先零不会被人耻笑了吧。”

    云歌的眼圈红起来,她忽然想起了丙汐和丽史——在男人们的氏族伟业文治武功中,女人从来就无助得如同一片秋叶。

    直到被带到雕库的帐中,云歌才明白阿丽雅的婚事远不止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其实在被越泽和越穆半架半护着穿过罕羌营地的时候,她已看见一队精干的黑衣先零骑兵聚集在罕羌营地一角。而不远处的高岗上,先零的玄底金羊战旗如黑色的火焰一般飘扬着,又像鹰隼一般将灰色的影子投在罕羌的营地上。各帐的帐帘皆紧紧而闭,早已不见了昨日玩耍的孩童和说笑的妇女。

    “尤非已经获知了杨玉的惨败在塞章的事。”等越泽和越穆离开后,雕库马上对云歌道,“他派跖勒王子现在来娶亲,其实是威逼我们出兵与先零一起攻打汉人。大兄昨日去迎接他们时,还只道是迎亲的队伍,结果到了才发现他们分明是逼战的架势。唉——”雕库砸拳叹道,“你们汉人的军队怎么还没有到。这种局面,大兄虽然仍可以找借口按兵不动,但是为了不激怒先零人却不得不把阿姐嫁过去了。”

    云歌听得心悸,脱口问道,“如果罕羌最终与汉朝和局,那阿丽雅她……”

    “阿姐会因为母族投敌而在夫族中地位低下。她一生的幸福……只怕也就断送了……”雕库垂头丧气喃喃道。

    云歌呆在那里,半饷方问道,“孟大夫呢?”

    雕库停了一停,避开云歌的眼睛道,“孟大夫让我将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说等到赵将军的军队到达之时,再将你送还给赵将军。”

    云歌觉察出少年人眼神的闪避,追问道,“他人呢?”

    “孟大夫说让你照料好自己……记住他在炽焰岭上跟你说的话。”

    “……你自己要安全待到赵将军的军队到达……”昨日清晨在万红的炽焰岭上他轻描淡写的那句话忽然响起在她的耳畔,云歌猛然意识到彼时他话中之意是在叮嘱她一人等待赵充国的到来。她的心忽然乱作一团,紧紧抓住雕库的衣袖道,“他去了哪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雕库哭丧着脸犹豫了一刻,终于道,“我也不清楚。孟大夫好像和哥哥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哥哥将他作为俘获的汉朝劝降使者,献给了先零人。”

    云歌只觉得手脚具凉。

    “好像真的是孟大夫自己要去的……我昨晚知道消息后,一夜都在找你和阿姐……但是来不及了,哥哥说必须在赵将军的军队到来之前送走先零人,如果先零的王子被汉军截杀在罕羌,以后先零会永世与罕为敌。可是要安抚先零人尽快将他们送走,只是阿姐出嫁还不够,只有献出汉朝求和的使臣,才能使先零人相信罕的诚意。避过了这一时,等到你们汉人的军队来时,罕再与汉修好。以后若是先零追问起来,也有理由说我们实在是因为打不过汉人才求的和。而那时罕与先零已是姻亲,什么都好说……哥哥说这样罕才能避过与双方的冲突,他也才算对族人有个交代。”雕库断断续续地解释着。

    “送我去先零。”云歌静了一会儿,忽然沉气道。

    “什么?”

    “送我去先零……说我是你阿姐的侍女,公主需要侍女陪嫁去先零。”

    “但是孟大夫让我……”

    “孟大夫是你的救命恩人,难道你要看他被先零人所杀吗?”云歌快速地打断了雕库的话,“这么危难的时候,你阿姐一个人嫁到先零去,你忍心看她的终身幸福就此葬送吗?就算救她不出,你不希望有人在这最艰难的时候陪陪她吗?”

    雕库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毅然决然地点头道,“好。我同你一起去。”

    所幸云歌昨日已换了羌人的衣装,此时倒也省去了乔装打扮的麻烦。雕库便简单将羌人嫁娶的规矩讲于云歌听,免得她跟随阿丽雅的这一路上漏出破绽。刚说到羌族的花夜习俗,雕库的帐帘忽然被掀开,几个黑衣的先零羌人拿着弯刀冲了进来。冲在最前边的一个粗壮的先零人指着云歌道,“就是她。被豪酋杨玉架到龙支城前叫阵的就是她。”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雕库还未来的及拔出腰间的长刀,冲进来的先零人已经一把推开了他,然后一阵风式地绑了云歌出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