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寒雪傲梅清茗阁
北漠主帅营中，李长风右手拿着折扇，轻轻地敲打着自己膝盖，神情自若，与一旁神色严肃的高洋和高远，也就是元一公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早知道与皇朝这一战终究难免，但这未免来得太快。当初与皇朝一战，本就伤了元气，刚签订停战协议没几年，就又开始打仗，这对北漠并没有任何好处。 一想到这里，高洋就有些恼怒地看着一旁的李长风。这次北漠边关之争，他本来主张给皇朝赔礼道歉，继续结盟，以求得更多的休养生息的时间，奈何这带着一半皇朝血统的三皇子竟然一个劲儿地在父皇耳边言战。 四年前，北漠战败时，父皇之意本来就是誓死不降。后来经过自己和meimei元一的苦苦相劝，他才勉强改变了主意。 这一次，李长风，也就是三皇子高磊一直在劝父皇迎战，真不知道是何居心。 李长风感受到了高洋的愤怒，反而嘴角微扬，道:“二皇子，你叫我们来所为何事？” 高洋睨了他一眼后，忧心忡忡地道:“探子来报，皇朝今日换了主帅。” “换成了谁？”元一公主缓缓问道。 “宋乔。” 闻言，元一公主的脸色微变，心情复杂，极为矛盾。她既为再次与宋乔成为对手高兴，也亦为北漠有他那样的对手而忧心。 “昨日探子不是来报，宋乔已经被关押进天牢，怎么今日皇朝主帅又换成了他？”元一公主道，“这皇朝的皇帝，当真放心于他？” “再不放心，这皇朝的皇帝此时也得用他。”李长风淡淡道，“这几日郭家军消极待命的态度，目的就是等他回归。否则，以郭家军的实力，我们怎么如此轻松就攻下两座城池？” 高洋和元一公主知道李长风所言不假，的确，若不是郭家军消极应战，他们焉能如此轻松攻下两座城池？ “既然三弟看得如此通透，可有何应对之策？”高洋问道。 李长风笑了起来，“我对战事一无所知，二皇子和元一定夺就好。” “三哥，看你素日表现，我看你大约不是一无所知，而是不想说而已吧。”元一公主冷冷道。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李长风缓缓道，说罢站起身来，道:“告辞。” “三皇子，你这是什么态度？”高洋眉头紧皱，十分不悦地道:“既然不想出谋划策，你当初又何必跟着来军营。” 李长风冷冷地看了高洋一眼，道:“我本来就不想来军营，是父皇非让我来罢了。其实，你和元一大可以当没有我这个人存在，如何作战，你们定夺就好。”说罢，掀开营帐帘，大步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高洋怒极，使劲儿地拍了一把茶几，哪知道小小的茶几立刻散了架。 “二哥，你何必拿这些个死物件来撒气？”元一公主缓缓道:“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应对之策，要知道，与宋乔成为对手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未曾在他手里讨到过便宜。” “为兄现在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高洋道，“元一，你呢？” “二哥，宋乔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臣子。据我们了解，皇朝新帝与他，早已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元一公主淡淡道:“有一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为何不一试？” “你的意思是……”高洋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闻言，元一公主点了点头，眸中带着一丝丝阴狠。宋乔，我们走着瞧…… 日子平淡如水地过去，顾若抒伸了伸懒腰，对一旁的竹沁浅笑道:“这些天，日日呆在王府，甚是无聊，今日我们出王府去走走？ 清茗阁雅间里，顾若抒望了望大厅中央说书的老者，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位说书老者不知是谁，说的书不甚精彩，甚至有让人昏昏欲睡的趋势。 看着大厅稀稀拉拉几个听书人，她忍不住想起了李长风，这位丰神俊逸，眉眼淡然的男子。当日他说的书极好，远非现在这位老者所及。 “竹沁，回府。”顾若抒淡淡道。这无聊的书不听也罢，当真是长风过后不听书。 刚走到清茗阁大门口，六皇子宋启迎面走来。顾若抒旋即反应过来，行了礼道:“六皇子，最近安好？” 哪知道宋启微微一笑，道:“三嫂，何为安好，何为不好？” 顾若抒不曾想他竟然会有如此一问，愣了愣，回答道:“安好与否，每个人心中的标准都不一样。对于我来说，只要身体康健，没有什么求不得，那就是安好。” “按照三嫂这样的标准，那我就是不好。”宋启缓缓道。 除了几次点头之交外，顾若抒跟宋启并不相熟。如今他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她实在猜不透他是何意，索性不说话，等他下文。 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笑道:“三嫂可否赏脸，到楼上雅间一起喝茶听书？” “你确定要在这里喝茶听书？”顾若抒道:“这说书人实在不妙，竟然让人生昏昏欲睡之感。” “可是这里的茶却是特别的好，不是吗？”宋启缓缓道，“自古以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们取想要的就好。” “有道理。”顾若抒浅笑道，“六皇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宋启把她引到了楼上一间颇为华丽的房间前，解释道:“这是我的专属之地。” 顾若抒走了进去，一阵淡淡的檀木清香，让人心神微凝。房间西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寒梅傲雪图，颇具风骨，倒是跟李长风折扇上的扇面并无两样。 见她认真地看着墙面上的寒梅傲雪图，宋启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并肩而立，道:“这幅画还是长风离开皇城之前，他特意送与我留念的。三嫂的画作名动皇城，可否评点一二？”当初姬若水身中剧毒，是他找到了暂时抑制毒性发作的办法，所以长风送了他这幅画表示感激。 “作这幅画的李长风，堪称大师。所以评点二字，我实在是不敢当。”顾若抒缓缓道，“他不过是一名说书先生，画艺却如此精湛，实在是让我佩服得紧。” 闻言，宋启回过头看向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连眼睛里都是满满的笑意。 顾若抒不知道他是何意，也跟着他笑了起来。学他，总是不会错的吧。 良久，宋启终于开口道:“三嫂，长风的真实身份，你我心知肚明，所以你何必跟我说这样不找边际的话？” 他竟然知道李长风的真实身份，看来他们交情匪浅。 宋启接着道:“长风乃北漠三皇子高磊，不是吗？” 顾若抒向来与宋启不熟，此时并不明白他究竟是敌是友，所以故作惊讶道:“我竟然不知，李长风就是堂堂北漠三皇子高磊，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 看着她故作惊讶的表情，宋启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昔日长风曾道羡慕燕北王妃顾若抒活得肆意洒脱，他便留了心。前些日子又偶然听到新皇宋灝道她喜欢故作糊涂，胡说八道。今日一见，果然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不过长风的身份，她承认知与不知，都无关紧要。朝堂上的纷争素来与他宋启没有一丝关系，他今日只是想跟她说说话而已。因为在长风离开皇城之时，姬若水曾言想要到燕北见一见燕北王妃，他只是想听到关于长风的只言片语就好。 他素来有断袖分桃的癖好，为众人所鄙夷，避之如疾。唯独长风，待他不偏不倚，品茗，聊天，下棋，笑对于他。 最开始是惊讶于他俊逸之容貌，说书之精妙，而后来，却是折服于他眉眼之间的淡然。不知不觉中，宋启早已经对他有了超出朋友之外的情谊。 然而长风身边早已有了温柔如水的姬若水，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看他的眼神温柔如水，满是爱意。而长风，虽然未曾接受于她，但看她的眼神早已经出卖了他的真实情感——他爱她。 宋启从来都是随遇而安的性格，他们既然相爱，他自然选择祝福。他把自己对长风的情谊压了下来，然后生生变成了朋友之谊。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爱情才能天长地久，友情，亦是可以。 “原来三嫂竟然不曾知道，长风就是高磊，是我误会了。”宋启缓缓道，既然她要装作不知，自己就陪她演这场戏。 顾若抒走到窗前，扶着窗柩，看向大厅，浅笑道:“这说书先生当真无趣。” “我听过几次，的确很无趣。”宋启缓缓道，“他根本不及长风万分之一。” 闻言，顾若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既然如此，六皇子大可到别的茶楼听书去，为何还来清茗阁？” “因为这里茶好，而且……”六皇子转过头看了看墙上的寒梅傲雪图，微微一笑道:“这里曾经有过长风。” 顾若抒对宋启的传言心知肚明，如今见他温柔含笑的目光，心中更是坚定了他对李长风有特别的情谊。 想到这里，当日在燕北李长风看姬若水那温柔如水的样子映入她的脑海。宋启这番心思，终究是不能得到回应。 宋乔与顾若抒的感情一路走来，颇为顺遂，所以她从来没有经历过感情的波折，不知道这其中有多痛。但终究是听人说过，这世间，为情一字最伤，求而不得一事最苦，让人放不下说不得。隐隐约约间，她觉得宋启不太像是敌人，所以心中升起了一丝同情。 “在燕北时，我见过李长风一次，彼时他身边已有美人相伴，两人感情颇深。”顾若抒淡淡道:“六皇子，你还是把他忘了吧。” 闻言，宋启微微失神。忘记长风？他早已有过这样的念头，奈何终究是想忘不能忘。否则，他又何须守着这间空房，回忆着过去和长风的点点滴滴？ “若是想忘就能忘记，这世间哪里来那么多痴男怨女？”宋启并不对顾若抒隐瞒自己对李长风的情愫，因为她早已洞若观火。 想想也是，这世间那么多痴男怨女，感情之事的确不是想忘就能忘的，顾若抒于是不再言语。而是转过头，看向大厅，仔细地听那说书人讲故事，一时间竟然显得没有那么无趣了。 宋启看了看顾若抒，她的神态安静而又祥和。或许长风说得没有错，她的确是肆意洒脱之人，不然朝堂风云变动，处在那么尴尬的一个地步，焉能有如此平静淡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