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相遇
“吱吱!” 头顶树荫中一只雀儿飞起，撞落的一片绿叶缓缓飘荡不偏不倚落在云姝的眼睑上，恰如其分地遮住了午后转柔的艳阳，以及她眼角噙的泪水。 云姝不耐地拍掉叶子，睁开惺忪的睡眼，一边坐起靠在树干上，一边胡乱地用袖子擦去眼泪。 真是!都已经九年了！为什么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梦，竟还会这么不争气地哭出来呢 云姝很不悦地为自己的软弱叹一口气，抬头望见浓云般的树荫后，本是高悬高空的太阳竟已偏向西山。她当即大惊，没想到自己只是在路上小憩一会，一觉醒来竟已经这么晚了！ 她赶忙拎起丢在一旁的短剑和包袱，踩着铺满落叶的小径快步跑下山去。 华山自古以险著称，山道陡峭崎岖极难攀越，普通的成年男子也要花上大半日。 但云姝练武多年身手自然不凡，加上是在山腰处偷的懒，一个多时辰后便到了山下，远远瞧见一辆马车，矮小但又长得精瘦的车夫许万瘫坐在辕座上，百无聊赖地晃荡着腿。 许万是相府中少数几个秦媛信任的下人，九年来专门给她们母女传送书信和一些吃食衣物，为人憨厚老实，从不顺手牵羊。 这车夫看见那一身青衣就连忙坐起跳下车来，三两步跑到她面前笑道：“四小姐可算来了，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好一些呢。” 云姝脸颊有些红，含糊地回答：“路上耽误了一会儿。”她可不想让人家知道自己迟到是因为睡过了头。 许万带云姝上车道：“那咱们这就出发吧，先去找间客栈住一晚，等明日一早接您的人也差不多到了。” “不是你送我吗？”云姝疑惑道。 许万神秘地嘿嘿笑说：“等明天您就知道啦！” 云姝笑着摇摇头也不多问。 九年了，终于要回去了。 她心中一叹，靠在窗边默默目送华山的奇峻山石远去。 他们在一个小村找了一家客栈，虽然是个破旧的小店，但许万常在这一带走动，告诉云姝这儿的老板是朴实憨厚的人，放心住着便是。 入夜后，偏僻的村落很快便沉入静谧，云姝却辗转反侧到子夜。 一想到要回长安她便是思虑万千，根本无法入睡。 云姝披件外起来，借着月光坐到梳妆台前，静静凝望铜镜里的自己。 暗黄的镜面映出一双如画的青青黛眉，眼眸柔情似水，琼鼻巧致若琢，薄唇不涂自红，整副姽婳的眉目未施粉黛，却仍旧美得如花似玉，只是因年岁尚小稚气未脱，只娇不艳，如初绽的茉莉小而清纯。 云姝一叹，眉间淡淡地透出不符年龄的成熟与持重。 九年了！自她重生于世已经过了整整九年! 九年前在惨遭欺凌后死去的云姝醒来后发现自己竟重回到了五岁，她根本无法解释或改变这一切，只能选择接受。 怀着前世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云姝断不能让自己再重蹈覆辙，于是五岁那年便狠心离开娘亲，随师父在华山学武直到现在。 前世的记忆像个恐怖的梦魇，萦绕在今生今世的每一个时刻，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生命的每一个部分，即使非常细微。 但她也不想忘记，她要随时以此来告诫自己!她不能再是也不再是前世那个羸弱无助的慕云姝了！ 今生她发誓!要靠自己改变这一切!而她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再为此落泪，不值得! 尤其是为了他…… 脑海里立刻浮现那张脸，云姝好似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猛地将铜镜扣倒在桌上。 “啪”一声，思绪终于也暂时断了。 烦躁仍是不减，云姝走到窗前吹风，却无意看见几个人影在客栈外晃荡，而后蹑手蹑脚地走向后门。 皓月当空，他们手中提的刀反射着冷冷的白光，云姝在二楼看得十分清楚。 莫不是打劫的 这小村野店的确是强盗匪徒的不二选择。 云姝躲到窗后，想了想，跑回房间将衣服穿好，短剑别于腰间，悄悄推开门下了楼梯，来到后门时发现门闩已经被破坏，只用一张长凳挡着。 已经进来了！ 云姝登时打了一个激灵，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猛地自背后捂住她的嘴，冰冷的掌心还带着一些温热的血。 她慌而不乱，手当即摸上腰间的短剑，却听背后那人气喘吁吁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只借贵店躲一躲!你别出声我便放开你。” 她脑子里一阵轰鸣，对方说的话根本未入耳，只有那个虚弱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脑海里。 那人试着将手松开一点，见她仍很乖顺，便终于放开了她， 云姝回头，瞳孔一滞，一瞬间恍惚回到昨日。 为什么会这样…… 她呆若木鸡，盯着靠在楼梯扶手上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竟很不知所措。 端正的五官带着犀利的锋芒，她知道时间会将这副俊朗眉宇勾勒得愈发深邃迷人，轮廓也更清晰更分明。 他已经十六岁了吧，皇权之争逼得他早早褪去青涩，一袭黑袍冷漠如夜，是那个连东宫太子和当朝丞相都要忌惮的成王沈佑航。 她以为自己熟知往后发生的一切，所以只要事事规避便能不和他有什么接触，但命运何其奇妙，他们邂逅彼此的时间竟前世还要早，云姝顿觉自己无比可笑。 门外靠近的脚步声强行将云姝拉回现实，她探身去，透过门缝看见共有四人，两人在翻找马厩，另两人则小心翼翼地走向客栈的后门。 沈佑航也听见了动静，艰难地直起身子，正要说什么，云姝立刻将他拉到柜台后躲好。 “他们还有人吗？”云姝问。 “追上来的似乎只有这四人。” 云姝点头，拔出短剑说：“你待在这儿。”而后便要出去。 他连忙抓住她，云姝当即触电般全身一震，猛地甩开他的手。 柜台后很暗，沈佑航却看得很清楚，她慌张地缩在角落，好像他比外面那些杀人如麻的人更加可怕，受惊小鹿似的眼神深深触动了他。 “别出去，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对付得了他们四个武林高手你还是快些逃吧，莫要因为我枉送了性命。”沈佑航镇定地道。 劝人的时候仍是与记忆里那般温柔，云姝忍不住瞪他一眼，不知是气他还是气自己。 沈佑航对云姝莫名的气愤很吃惊，她暗骂自己一句，忙敷衍道：“你无需cao心。”而后捏紧短剑矮身出去，躲在柱子后。 后门被推开，长凳“嘟嘟”移动了一下，一个男子连忙将手伸进来将其移开一些，而后与同伴走进来。 云姝屏住呼吸，心跳开始加速。大堂里的空气好似凝结了一般，静得似乎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 他们走得如履薄冰，看来并不想吵醒客栈的人而节外生枝， 云姝以脚步声辨得他们的位置，觉得差不多了便在柜子上拿下一个酒壶，蹲下来将其滚到远处。 “咕噜咕噜”的一串声音突然响起，在此刻死寂的大堂就像一道警雷般炸开，那两个男子注意力下意识就转向了酒壶停留的地方。 紧接着，昏暗之中突然飘来一股清新自然的绿色，月光下，一张俏丽又冷漠的脸猛地闪过眼前，然后变成了他们最后看见的景致。 “啪啪。” 两具尸体应声倒下，连眼睛都未来得及闭上。 “快上！” 马厩里的两人见此次情景连忙大叫一声，一前一后跑进大堂来。 云姝提起地上一柄大刀，一人对付两个高大的男子也未费多少力，于空中挥出几截刀影，几个回合后，两人便先后魂归幽冥。 眨眼间杀了四个身具功夫的成年男子，她连脸都没红，站在后门门口，低头擦拭带血的短剑，若无其事的，好像真的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 沈佑航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忙捂住嘴才不至于呕吐出来。 堂中的声音大得很，引得楼上一阵sao动，云姝刚收好短剑，老板与一两个胆大的客人便跑下来，看见一地的尸体，几个大男人都受不住呕吐起来，好些的也就是惊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