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初雪
云姝换好大内侍卫的制服出来时，顾钦玦正站在书柜前，低头看着什么。 她凑过去，踮起脚尖越过他的肩膀，见他很入神地读着一卷书简，忍不住惊讶地说：“你还认得天朝的文字啊” 顾钦玦却是猝不及防被她吓了一跳，猛地转身撞在书柜上，十几卷竹简下饺子似地纷纷落地。 他窘迫地道歉说：“对不起，我没发现你站身后。”赶紧蹲下捡起来。 云姝笑笑，和他一起收拾。 “你还没回答我呢。”她道。 “母亲喜欢天朝的文字，我小时候就会了。我们写信也是用你们的汉字，她还让我代她向你问好呢。” 云姝手上一顿，“其实临走前哈敦来找过我，希望我能帮忙照顾你。” 顾钦玦无奈地笑道：“她就是瞎cao心。” “还有，”她语气一黯，“哈敦还拜托我找一找那个人，但我目前没有什么消息。” 他漫不经心地说：“不必找了，即便找到了又如何他们已经不可能了。” 顾钦玦说得太直接，云姝甚至觉得很残酷，但的确如此，芙雅已经是北疆的哈敦，还有了顾钦玦，找到那个男人，让他们重逢了又如何呢？不仅无法挽回他们错过的岁月，还会平添痛苦。 两人收拾完，云姝准备送顾钦玦回宫，他们下了门闩正要开门，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欢欢，你在里面吗？” 是秦媛的声音！ 云姝与顾钦玦登时如临大敌，两人慌张地互瞪着眼，不敢吱一声！ 云姝佯装镇定道：“我在呢娘！” “方才是什么声音” “方才……方才我不小心撞到书柜了，没事了娘！” 还以为她会走，没想到秦媛又道：“永吉昨儿个喊冷，你房间有一床毯子，你且开门让娘找找找。” 什么！ 顾钦玦连忙向云姝摇摇头！ 秦媛若是进来，事情可就说不清了！ 云姝忙朝门外说：“您且先回去，放着我来帮您找吧。” “里头还有几箱棉被和旧衣服，你知道在哪儿吗？” 感情是一定要进来了吗！ 云姝赶紧将顾钦玦推到里屋，想想不对，直接从窗户跳出去不是更好！赶紧手舞足蹈地向他示意，两人慌慌张张又跑了回来。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云姝与顾钦玦登时僵在原地，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像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发现了似的！ 秦媛则站在门口，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眼里却藏不住笑意。 慕云峥刷刷跑过来，一见顾钦玦暴露了，无奈地捂住了脸。 慕永吉也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见状当场羞涩地捂住脸，“jiejie房间里居然藏着一个哥哥！jiejie羞羞！” 云姝羞恼地叫起来说：“才不是那样！” 顾钦玦忙道：“望夫人不要误会，我与云姝什么都没有。” 慕云峥也赶紧跑上来说：“三姨娘，我以人头担保他们真的清白！这小子要是敢打欢欢的注意，我第一个抽他！” 秦媛不动声色地打量顾钦玦几眼，问：“不知这位公子是” “是我手下一个侍卫，他与欢欢有些交情，想来看看她。”慕云峥连忙回答。 慕永吉却皱起眉，盯着顾钦玦说：“可是这个漂亮哥哥我也见过，就在庆功宴上呢。” 云姝心中咯噔一下，暗骂这混小子记性怎么这么好，当时只是远远瞧了一眼竟就记住了？ 她赶紧正经八百地忽悠慕永吉说：“你记错了，不是那个哥哥。” “才没有！”慕永吉不高兴地叫起来，“我记得可清楚了，这个哥哥的眼睛还是蓝色的，可好看了！” 一句话猛地就戳中了死xue，云姝无计可施，战战兢兢地看向秦媛，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等着解释。 三人互换眼色，最后由云姝支支吾吾道：“回娘的话，这位其实是……北疆五王子，顾钦玦。” 秦媛容色稍变，又平静地向顾钦玦行礼道：“妾身见过殿下。” 顾钦玦僵硬地回礼说：“夫人免礼。” “不知欢欢怎么还同殿下有交情呢？”秦媛有意无意地瞟了慕云峥一眼，后者尴尬地直挠头。 “是……是二哥有交情。我只是上回进宫，有幸相识。”云姝心虚地低头说。 顾钦玦虽对云姝的回答有疑惑，却没有表露出来。 秦媛半信半疑道：“以殿下的身份出一趟宫可不容易，竟为了欢欢冒险，只是个把月，你们的感情培养得很深厚嘛！” 云姝干笑几声。 秦媛看看天说：“时候不早了，殿下不如留下共用晚膳吧。” 顾钦玦道：“谢夫人好意，但我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以免叫人发现。” 秦媛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欢欢送殿下回去吧。” 三人又悄悄换了眼神，慕云峥说：“三姨娘，还是我送殿下回宫吧。” “不必。我有话同你说。” 云姝有不好的预感，但也只能先送顾钦玦回去。 他们自侧门偷偷出了相府，天色已晚，加之是寒风萧瑟的晚冬，街上人影稀疏，看着很冷清。 走到一半，顾钦玦突然问：“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想一想，我来了似乎也没做什么，还差点害你被你娘误会了。” 云姝笑笑，“没有什么麻烦的，我娘她都晓得的。而且你来了我很高兴，真的。” 顾钦玦默了默，问：“你娘是不是不知道你去了北疆” 她不答，他便说：“你不该瞒着她，你更不该去北疆。” “但我不后悔。”云姝看着他说，“虽然事情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保住了很重要的东西。” “那也很好。”顾钦玦只是这样评价，也不多问她，俊脸浮现一抹暖暖的微笑，是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 唇角一点冰凉让云姝“咦”一声，她抬头，墨蓝色的天空不知何时缀满无数点白，飘飘洒洒地荡漾而下。 云姝忍不住惊喜道：“下雪了！”她捧起手接住几片雪，拿给顾钦玦看，高兴地说，“你看，是长安的初雪呢！” 顾钦玦静静看着她，眼神里一半是缱绻，一半是忧伤。 她脸不由得红起来，拍掉雪问：“叫你看雪，你看我做什么？” 他叹口气说：“其实我一直想对说声对不起。” “为什么？” “那晚，我没能救你，真的很抱歉。”顾钦玦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薄如蝉翼，又宛若黑色凤蝶的翅膀在轻轻颤动，“我知道自己能力不够，若不是有母亲和乌迦保护我，我恐怕活得还不如当初。 “因此当我救起你的时候，我想我至少要保护好你。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就在我面前，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哥……”他紧抿着嘴，痛苦得忍着情绪爆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尺秧山那个晚上，对云姝来说是痛，对顾钦玦来说更是个恶梦！ 身为王庭最不受宠的王子，他本就有些自卑，眼睁睁看着云姝在自己面前被羞辱，最终他的性命还要云姝的牺牲来换取，身为一个北疆男子，他的尊严已经被百般践踏，这也是为什么他最后爆发反抗乞尔帖了。 云姝以为他一直对自己微笑，他的伤痛已经痊愈，没想到伤口却还在流血。 “还是那句话，”云姝轻轻地说，“我真的不需要你负责，反而是你救了我，我需要报答你才是啊！你要再自责，那我岂不是要怪我自己是慕云峥的meimei，间接害你来做质子了？” 他笑了笑道：“好！咱们都不说了。” 顾钦玦装作云姝的侍卫，皇宫守卫也没怎么怀疑便放了他们进去。 送他到了瀚海殿，塔塔尔他们都在等顾钦玦吃饭。看看时间很晚了，顾钦玦便挽留云姝。云姝也不客气，坐下和他们一起吃了。 吃完饭歇了歇，云姝正要告辞，突然有人敲门。 殿里没有服侍的人，塔塔尔自己跑去开门，云姝正瞧是谁，瞟了一眼就赶紧将头伸了回来，受不了好奇心，又悄悄伸出去。 “塔塔尔姑娘，你们家殿下呢？”沈思思站在门外就伸长脖子往里看。 塔塔尔不高兴地说：“公主殿下你怎么又来了？我家殿下刚吃完饭，你也没机会找借口留下来一起吃了。慢走不送！”她说着就要关门。 沈思思身旁的宫娥立马挡住门说：“诶！你这蛮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这位可是淑仪公主，岂容你放肆！” 塔塔尔当即叉腰骂道：“我管你是淑一公主还是淑二公主，没什么屁事儿谁也不准来烦我们殿下！” “塔塔尔，不准无礼！”顾钦玦忙走上去，亲自将门大开道，“顾钦玦拜见公主。不知公主前来，所谓何事” 沈思思红着脸说：“也没什么，我叫御膳房做了炖汤，想给殿下补补身子。” “多谢公主。”顾钦玦道。 塔塔尔土着脸将宫娥手上的食盒接过来。 见沈思思还不想走，顾钦玦问道：“殿下可还有事” 沈思思绞着衣袖，扭扭捏捏地说：“天冷了，殿下注意保暖，需要什么尽管同我说，我叫人给你备！” 塔塔尔马上说：“天也不早了，殿下请回吧！没什么需要就别来了！” 沈思思不高兴地朝塔塔尔嘟嘴，又笑盈盈地对顾钦玦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殿下早些歇息。” 顾钦玦客套回了几句，叫阿里送沈思思回去。 待她们一走，云姝忙跑出来问：“公主她什么时候也来这儿了？” 塔塔尔没好气地说：“最近常来！” 云姝看看顾钦玦，又想到慕云峥，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