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变成与自己平时截然相反的状态?我想,应该是大受打击,或大受刺激。【】 就像陈伽烨现在的颓败,我觉得就可归结于他母亲对他的打击,而时长……持续了四个月之久。 陈伽烨在信里对我说,他已经几乎要被架空了,现在基本上什么事也做不了,他母亲如此做的原因是,让他和李哲语订婚,如若他不肯,就继续削他的权。 我初时还不信,因为从他爷爷对他寄予的期望来看,他在她母亲手下做事明明是一件好事,但现在从我所见闻来看,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许久,陈伽烨仍将头埋在我颈窝不动,我迟疑了一会,斟酌着说:“其实你一向很有主意,不妨……” 我说不下去,或者说,我不知道该如何让他自救,因为……他未必就没想过自己和他母亲谈一谈。 我话锋一转,建议他:“你可以向你爷爷和你爸说明情况,让他们给你调职。” 话说的很笃定,我心底却隐约有些不安,现在已经四个月了,陈家人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而原本是陈伽烨直管的万城会所却明显大换血,前些日子因画廊洽谈业务来时,我好像没看见过这么多新来的人。 他以前的心腹很多都不在了,他爸即便不管事,他爷爷不可能不知道。 陈伽烨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松开了环着我的手,开了灯。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我忍不住拿手去遮眼,只这一刻,他就转过身,朝里间的休息室走去。 他的头垂的很低,边走边整理裤子,地板是黑的,墙纸是黑的,他的发是黑的,裤子是黑的,他融在这片黑暗中,唯一能让我确认他活着的是,他上身的白衬衫,以及衬衫背后几处被汗浸湿的痕迹。 我绞紧了衣服,又劝道:“家里什么事,都是可以商量的啊,你爷爷奶奶,你爸,你,四比一,人多力量大,你妈能怎么样?比如说伽灿家里吧,有时候他妈要做什么事,连他爸都觉得太不合理了,他们家里就投票,一致否决,她就不做了。” “呵……投票?”他低声笑了笑,在他卧室房间门口停住,手抓住了门沿。 他下巴微仰着,看着我似笑非笑:“婶婶要做的是什么事?我妈要做的是什么事?可以相提并论么?” 我紧握住拳,盯着陈伽烨,咬住了下唇,缓缓吸气,又缓缓呼气。虽然明白他不是针对伽灿和阿姨,可心里还是膈应的慌。我今天是抽了什么风,竟然忘了眼前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德行,别人好心好意劝他,他说一句话恨不能把你噎死。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道:“你多大了,还这么幼稚?我妈做这些,他们私下不默许,我妈会做么?你怎么就觉得他们不会站在我妈那一边?” 我不言,尽量平复情绪,他却又道:“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我不想他们就准了,你蠢啊?” “好好好,我蠢。”我冷笑,“我就是蠢透了才听你的去搅什么局,不然我现在舒舒服服在家里睡大觉了;我就是蠢透了才把自己画成这副鬼样子,给你打掩护;我就是蠢透了才以为你现在都这么怂了,就有自知之明,不会有脸说别人了。” 我三步作两步走到卧室内,也不看倚在门口不动的陈伽烨,兀自开了灯,拿我之前的衬衫裤子换上,边换边道:“我蠢你就不蠢?不过是个女人嘛,你妈要你和她一起就一起呗,反正你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所谓?我看你用下半/身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用脑子解决?还搞这么多事干嘛,直接同意得了,是老婆了又有什么所谓,反正你可以……” “你干嘛!”他一把扛了我起来,就往床上丢,我脑子嗡嗡作响,听到自己在说:“你放开,我不想做!你说了放手的,陈伽烨,你说过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整个人从我身上弹开,接着,我听到了椅脚划过地板的刺耳声响。 我维持着趴着的姿势,余光去瞟他,他背靠着墙,如失了全身的力气般,迅速下滑,直至缩在墙角,坐了下来,将头埋在膝间。 我迅速起身,套上衣服,往外跑,却听见他说:“等等,还是按计划,三小时后送你回去,你先在这里呆一会,等我的人过来。” 我顿住脚,收紧了身上的衣服,轻轻吸气又呼气,平静的问:“这件事后,你我毫不相干,你说的?” 他嗯了一声。 客厅很空,也很黑,我一刻也不想待,他的房间,我更不想待,我对他说:“把伽灿房间钥匙给我,我去他那休息一会。” “好。”他拿了钥匙,朝我走来,我拉着门把,看着他,微蹙起眉。 他止住脚步,将钥匙丢了过来,转身回房,砰地一声关上门。 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套房,客厅内只有一个大会议桌,几张椅子,还有一个白板搁置在墙边,两个房间内都只有简易的家具,按伽灿的说法,完全是……临时休息和开会的地方,说起来,他所有自己休息的地方,都有伽灿的位置。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他今天太阴晴不定,让我心头难安,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开始发疯,偏偏我照着他的意思做了这件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这样大费周章,我很想不通,其实……说起来,他要真想找个人演戏,来对外公布他已有“女朋友”,兼羞辱李哲语,彻底断了自己与李哲语的可能,别人未尝不可,为什么非得是我?更让人疑惑的是,他让我演的人,实在和他以前的女朋友类型大相径庭。可虽存在这样的疑问,我也还是这样做了,到现在连问都没问一句。 我与他向来是,他不说,我不问。他这个人有些偏执,又很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如果在某件事上追着他不放,他反倒不会告诉你,等他什么时候自己想通了,又跟没事人似的,跑过来跟你解释。我的好奇心其实也不重,更无意在他这种状态下一再追问。
我环顾室内,长叹一口气,伽灿在帮他做事的时候,有问过么?还是的的确确无条件的信任?他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这么多人听他嘱咐办事? 隔壁传来了李哲语的声音,是陈伽烨将录音器打开了,李哲语对她哥哥李哲言的通话传了过来。 “哥,你别管我,我就快成功了。” “之前我撮合过又怎样?现在情况不同,我可不准这样出身的人进我们李家的门。” “我跟你说,她那种出身的人,追到手玩玩就是了,别当真。追不到也别稀罕。” “我不是要和她做朋友,招惹伽烨的女人太多,先用她帮忙把那些女人给挡掉,我……” “……” 我贴着那道墙,一动也不动,直到声音停止。 敲门声响起,我问:“什么事?” 陈伽烨道:“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休息一下,就可以走了。” 我开门,陈伽烨倚在在我门外。 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满是疲惫,衬衫扣子开了一颗,领口的黑色蝴蝶结已不知去处,手微屈着,伸向我,手里的衣服是我在画廊的工作装。 哦,他早有准备。 我接过,对他说:“你直接告诉你妈李哲语品行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不耐烦打断,“她知道。” 我愣住,难道李哲语就那么受陈伽烨母亲喜欢,喜欢到连自己儿子的感受都不顾了?还是说因为利益牵扯?但……李家本就不如陈家,也不至于如此啊? 沉默片刻,我又问:“不是李哲语,谈一个其他品行好的,家世也不错的,可行么?” 他没理我,我又说:“你的人里面那么多演技高手,其实也一样的,干嘛非要我来?” 都一样,为什么逼着他自己,逼着我,如果我不去,他就选择听从,今天立时就回家说和李哲语订婚,娶了李哲语这个以后肯定会为难伽灿的女人,他在信上对我这样说的。 他这样做其实很幼稚,难道他觉得,我去那里,关键在于他娶不娶李哲语么? 伽灿再怎么说也是陈家的亲孙,即便没有陈家的股份,还有他爸的伽城酒店呢,李哲语想要为难他,陈家人也未必肯。 他摸了摸我的脸,声音很淡的说:“这一次,我欠你。” 我推开他,往浴室走,他在我身后说:“别演的入了戏,以后你该怎么过怎么过。” 我冷笑着道:“那是谁让我入的戏,别在这里假惺惺,陈伽烨,你真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