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应对
至元二十年的五月初,李恒的心里已经有不好的感觉。 这首先就是广南东路的沿海,已经变的风声鹤唳,琼州水师袭扰了所有沿海城镇,很多地方一日三惊。潮阳、南恩洲、新会、东莞等地纷纷告急。 更令人震惊的是,琼州水师进珠江,炮轰了广州城,连驻守在哪里的吕师夔也要求增援。而据他从一些渔民嘴里所得知的消息,宋军竟然又重新占据了厓山,并从那里出发不断地sao扰各地。 张世杰当年率大军难以在岸上落脚,他曾经在两个地方试图建立靠岸的基地,一个是同属于雷州半岛、后世湛江港外的硇洲岛,另一个就是厓山。由于那时帝国实力上的缺憾,实际上全都没有成功。 但刘师勇和参谋院认为,此一时也,彼一时,现在帝国已经在水上无敌,那么这两个地方,均是水师驻兵的极佳之地,更何况他们离广南沿岸极近,便于水师出击。故此,他命令谢复率战船再进厓山,黎德控制硇洲岛,从这两地,直接扫荡沿海。从而反过来,形成了琼州对广南沿海的全面封锁。 看了吕师夔的报告,李恒的眼中露出凶光,他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李恒一直以厓山为耻,那是他一生当中唯一的一次落荒而走,他是真想报这一箭之仇。可对方太狡诈了,始终待在水上,就算上岸也是稍加停留,抢了一把即走,这让他恨的是牙直痒痒。 他原先的想法和史格、阿里海涯等人一样,也有再引诱宋军登陆并加以歼灭的打算。为此,他一面上书忽必烈请求增派援军,另一方面又让参政也的迷失悄悄率精兵进驻韶州(韶关),随时准备向登陆的宋军出击。 但是,有一个情况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就是福建出现了异常。 作为北元帝国在沿海这个巨大封锁圈中各自重要的一环,他和唆都的联系还是比较频繁的。 对于福建,李恒所知道的是三月份漳州出现了乱民暴动,并包围了泉州城,唆都已率军前去镇压。可随后,他就再也没有关于唆都的消息。相反,在两个月之后,他零零星星地得到传言,哪里出现了琼州兵。 李恒开始并没有太重视这个消息,这一是他现在被宋军在广南沿海的袭扰,牵扯了太多的注意力;另一个是他认为,即使有部分宋军在那里上岸,唆都也不会应付不了这种情况。 但是,当他分别得到福建邵武和建宁的告急,宋军已经占领了南剑州后,他才真正大吃一惊。 您可能会认为,每一位元军将领都看不起宋军,这是不是有点假?可来自于历史和后世的事实就是:只有练过了,而且要真正分出个结果,才能谈什么服不服气。 就像后世的哪个岛国,总有一帮子人认为: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上半叶的半个世纪里,在与这个古老的帝国交锋中,第一次他们赢了,第二次也没输,就算输了,他们也是输给了别人。 当他们在这个古老帝国的周围巧言令色、不断玩弄擦边球的背后,就没少这种心态。以某些鸟人的言辞,将来还就应该将过去的帐,好好地算一算。 李恒也有这种心态,这是他的出身所造成的。 李恒字德卿,他的家族实际上是西夏的宗室。在成吉思汗攻西夏之时,他的祖父所守之城被攻陷,不屈而死。当时李恒的父亲李惟忠才七岁,“求从父死”。也许就是因为他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表现,成吉思汗的二弟、蒙古宗王哈撒尔(科尔沁部落的始祖)留养了李惟忠。从此以后,这支西夏宗室的身份、地位,包括命运也就彻底改变了。 李惟忠后来跟随哈撒尔的次子移相哥伐金有功,任达鲁花赤,佩金符。移相哥是蒙古著名的神箭手。李恒小的时候显得非常出众,移相哥的妃子很喜欢他,就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来抚养。他能有后来的武勇,应该是与移相哥的栽培分不开的。 到了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争汗位之时,移相哥全力支持了老忽,而李恒作为宗王府的府官也开始进入朝廷。 在李璮发动叛乱的过程中,李惟忠发现了迹象,于是携李恒入京师告变,但他的家人由于来不及带走,都被李璮押入大牢,直到平叛之后,才被放了出来。从此,作为功臣所属,李惟忠和李恒都进入了老忽的视野,并被提拔重用,“授恒淄莱路奥鲁总管,佩金符。” 在平宋的过程中,李恒身先士卒,战功显赫,最终使他登上高位,成为北元镇守江南的重将。 说李恒和后世岛国的某些鸟人一个心态,是因为在帝国和西夏近百年的战争中,他们也完全可以说自己没输,他们从我们的帝国手中曾经得到的是:“宋封元昊为夏国主,许自置官属,每年赐给夏绢13万匹,银5万两,茶3万斤。”并且双方的交锋,一直到北宋帝国被金所灭,才等于结束。 而当李恒成为北元帝国的成员后,他在和我们的帝国再度交手中,亲手亡了这个过去的对手,所以他始终没太瞧得起宋军,哪怕他已经吃了一次亏。 历史就是一面镜子,它一直在冷冷地反射着这个星球上所有已发生的事、以及将要发生的事,而且其中没少重叠的幻影。 但是,宋军占领了南剑州这个消息,却不得不使李恒认真对待。因为如果唆都在福建的战事顺利,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可唆都如果战事不利,哪他又为何收不到任何消息?任何一个稍有判断力的将领,对此的猜测应当都是差不多的。 李恒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除了将上述情况急报大都,而且立刻派人赴邵武和建宁,要他们火速打探实情。他的人派出还没多久,新的情况就又来了,宋军不仅攻下了兴化、泉州,而且现在连福州也已落入他们的囊中。 李恒的眼中已经出现了寒意,他明白,已经不需要再查探了,这个时候的唆都,肯定已凶多吉少。他再度拟了一个八百里急奏送往大都。 李恒如此做法,是因为他再厉害,还不至于认为此时仅以他目前的江西之军,就可以对付福建的宋军。要知道即使是当时弱得不能再弱的宋室流亡小朝廷,元军也是三路围攻,他们分别从两浙、江西、湖广进军,把行朝压缩到沿海,最终逼到海上。 现在,仅仅是江西之军出动,从军事上讲,哪绝对是不够的。琼州既然敢于上岸,就不会实力太弱,唆都的凶多吉少,足以使李恒警醒。
而且异地动兵,是必须得到忽必烈的批准的,因为古代出兵,就地镇压暴乱也许可以忽略,但更大范围的出兵,正常的程序来说,都要得到皇帝的批准,并授予将领领军的凭证,比如著名的虎符,亦或印信。 但是,这一来一去的请示汇报,再进行必要的决断,时间就耽误了,所以我们说对方的行动快不了。 忽必烈得到李恒的奏报极为震惊,他心中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因为此时的他,所面对的局面要比当年昔里吉的叛乱更严重。 蒙哥在位时,既是为了报复,也是为了尽可能地消除以后的隐患,他将窝阔台汗的属地给拆散了。因此,当昔里吉叛乱的时候,海都的实力还并不强。而北边乃颜,同样也羽翼没有丰满。否则,他们如果和昔里吉一起闹,老忽的麻烦就大了。 但是,老忽清楚,现在这两人都已经有了挑战他的实力。因为通过这几年,海都已经把窝阔台汗的子孙全纠集起来,并成为他们的共主,他已经在逐渐向东扩展。而乃颜同样在北地做大。 忽必烈心中最大的隐忧是,一旦这两人联手,两面受敌的帝国所要承受的压力非常大。他之所以每年去上都,除了夏季去避暑,另一个目的,就是震慑草原,让这些人不敢乱动。他让自己的心腹爱将伯颜驻边,也同样是这个原因。 然而,现在更危险的局面出现了,帝国在南方又出现了一个敌人。实际上他也早已就存在,只不过是大海,是他在水上,始终不敢上岸来,让所有人心中似乎对他还不屑一顾。但是,哪个可恶的小子终于爬上岸来了,而且他很可能就是帝国所有对手中,最阴险和狡诈的一个。 帝国该如何应对?忽必烈的眼中露出了寒光。 不能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不能在西边的海都和北边的乃颜动手之前,先解决南边之敌,那么,到时候帝国需要三面应付的局面,才是最恶劣的。 老忽没有犹豫,他立刻就下了决断,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连续下诏: 令两淮的元军增援江南。 令河南行省的元军火速分两路增援湖广行省和江西行省。 命范文虎率江南新附军立刻出兵福建,拿下福州,进攻兴化等地。 严令包括吕师夔在内的所有驻军,必须守住广州等沿海城镇。 命李恒兼福建招讨使,指挥江西、河南两省的元军,从江西和广南东路两路进兵,剿灭福建的宋军。 命阿里海涯指挥湖广行省的元军必须夺回雷州。 令匠作院火速为湖广和江西提供火炮。 忽必烈的这个部署基本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路数,但所有的条件毕竟和以前不同了,而且他的对手既然已经在海上前后忍了五、六年,自然不可能如他所愿。东更在自己的心目中,准备将老忽拖入他称之为“相持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