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分胜算
一动未动的还有枣红马上的这个黑衣人,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隋心。 就在这时他开口了:“你两个朋友的剑本来不慢,但他们喝酒了,所以他们慢了。” 没错,高手相争,一丝一毫也慢不得。 此刻隋心几乎可以断定枣红马上这蒙面人不但是个厉害的剑客还是个聪明人,因为他明白这蒙面人方才那句话的用意。这人是在提醒他:他也喝酒了,他也会慢,他也挽不回败局。 如此一来,还未出手,局面似乎就被这蒙面人占了先机。 隋心悠悠地道:“我也喝酒了,而且不比他俩喝得少。” 这蒙面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杀人是件痛苦的事,你杀过人没有?” 隋心一愣,他发觉这蒙面人当真叫人捉摸不透,他说话的思维很跳跃,但每一句好像都能触动自己的心绪,而且那双孤傲的眼睛也似乎有种看透人心的本领。 杀人的确是件痛苦的事。隋心杀过人,九岁时就杀过人,也是他时至今日唯一一次杀人,那件事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变成了他的梦魇,尽管他杀的那人并不是什么好人。 隋心定了定神儿,低声答道:“我杀过,因为我不想被人杀,更不想我的朋友被人杀。” 蒙面人道:“不错,眼看着朋友被杀死更加痛苦,所以我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那几只狗尚在街边,你杀了它们,我放了你的两个朋友。” 隋心笑了,道:“可惜你弄错了两件事,狗和人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别,杀它们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蒙面人也呵呵一笑,道:“哦?那我弄错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隋心一字一句道:“第二件事就是:我的朋友也死不了。” 就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不斩不归两兄弟的脸色变了,因为二人发现隋心已经来到他俩的中间,就在他俩的跟前,而且手中已有剑,左右手反手各握着一柄,叶蓝川和牛二的剑!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不仅仅是恐惧,还伴随着难以置信。正如两人没看清隋心取剑闪现的身法,他俩同样也没看清隋心出剑的手法。 此时隋心这一剑已然出手,并非刺出,而是反手撩出,不似剑法,反而更像刀法,右手往左撩,左手往右撩,但比刺还快三分。 不用三分,一分已经足以决定胜负。 再看双鬼兄弟,也许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在这电光火石的一霎,两人撤刀格挡的同时整个身子也往后弹出。 没错,在这关乎生死的一瞬间,还有什么反应比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更快! 可是两兄弟依旧没有摆脱恐惧,因为他们感觉用于格挡的大刀并未触及到剑的实体,而剑光分明已在二人的咽喉处一闪而过。 不等向后弹出的身体稳定,兄弟二人的左手便同时按在了自己的喉咙上,没有鲜血,只有被划掉一截的衣领。 此时他俩虽说惊魂未定,但绝大部分恐惧已经转化为恼羞成怒。他们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仅凭一招就让自己如此狼狈,更不能接受刚刚切身体会到的那种极度恐惧的感觉, 他们是比鬼还可怕的“陇西双鬼”,怎么可以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如此不堪,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所以他们提刀就准备反扑,这次势必要使出全力。 “停手吧。”此时一声低喝从二人身后传来。说话的正是那枣红马上的黑衣蒙面人。 但见这三个字如同一双无形的手,瞬间就将双鬼兄弟迸发的杀气给拉拽住了。两人一声不吭地退到一旁,依旧怒视着隋心,想必还是极不甘心。 然而此时隋心、叶蓝川和牛二的目光都落在了那黑衣蒙面人的身上。 只见这蒙面人抬手摘下了面罩。 这是一张和那孤傲眼神并不太相符的脸,一张非常英俊的脸,但整个左脸颊却由上而下贯穿着一道长长的伤疤。 他依然看着隋心,缓缓地道:“我叫沈流年,狼牙会的铜牙沈流年。” 好一个铜牙沈流年!不管是隋心,还是叶蓝川和牛二,此时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沈流年”这个名字他们并不陌生,如果把这个江湖比作广袤的森林,那么“六剑”和“三刀”就是其中最高的几棵参天大树。不过在这片林海之中,还存在四棵比这些参天大树矮不了多少,但依然在拼命生长的年岁小一些的树。他们便是江湖人口中的“四少”,也就是今后最有希望取代“六剑三刀”的人。 沈流年正是这“四少”之一,准确地说是被公认为“四少之首”。而且,三年前在他只有二十四岁的时候便已经是这“四少之首“了。 此外,他还是狼牙会的四当家,绰号“铜牙”。 说起狼牙会,那是一个比驭剑门闻名尚早并且现如今同样无人不晓的江湖组织,这个组织已不能简单的用正邪来定义,它似乎是为了追求武学的极致而存在的。江湖传闻,狼牙会的大当家狼牙,还有手下的四个当家:金牙、银牙、铜牙、铁牙,都是为武痴狂甚至疯魔的人,为了追求武学、剑术、刀法的提升都可以动用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 而且,它的大当家狼牙简直称得上当今江湖上的传奇,他不仅是“六剑”之一,还是“三刀”之一,不管是剑术还是刀法都已登峰造极。所以说“六剑三刀”并非九个人,而是八个人。 此外这样看来,江湖上关于“陇西双鬼”加入狼牙会的传闻想必也是真的。 话再回到眼前, 隋心、叶蓝川和牛二三人这才意识到现在招惹的这人竟然是当今整个江湖论剑术能跻身前十的男人! 就在此时,这个名叫沈流年的男人又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隋心知道他是在问自己,便答道:“我叫隋心,驭剑门门下一个没有名气的剑客。” 沈流年冷冷地道:“用不了几年,或许你会比我更有名,不过首先你要确保能够活过今天,你觉得自己有几分把握胜的了我?” 隋心道:“一分,也可能连一分都没有。” 这回答并非出于谦逊,沈流年虽然还未展露身手,但是仅凭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隋心就可以断定这人绝不是浪得虚名。 只听沈流年又道:“那么现在你肯杀死那几只狗了?因为只有如此我才会放过你和你的两个朋友。” 隋心笑了,而且竟笑出了声儿,他边笑边道:“我只不过是头一次见到这几只狗,既非它们的主人也与它们的主人不相识,要杀它们易如反掌。可是我刚刚在楼上看它们在此处嬉闹足足看了半个时辰,它们很可爱,比这江湖上很多人都可爱,所以我愿意拿我这不到一分的胜算跟你赌一赌。”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围观的路人甚至连不斩不归两兄弟都认为这长相英俊秀气的少年脑袋不怎么灵光,甚至有可能是个疯子。 或许此刻只有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叶蓝川和牛二明白,隋心不是疯子,他只是太随心所欲,太任性妄为。让他屈从于别人的意愿,可能比要了他的性命还难受。 他俩依旧没有说什么,表情反倒更平静了。难不成是对那不到一分的胜算仍抱有幻想?
不过此时沈流年的眼神里却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似乎不见了之前的那种冷傲,取而代之的是变得空洞并且更加的孤独。 他对着隋心开口道:“在这江湖上遇见你这样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若是这几只狗就好了,那样的话也会有人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 周围又是一片哗然,在场的人听完这句话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觉得不仅是隋心,就连这人也是个疯子。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少之首”竟然盼望自己是条狗!这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隋心先是一愣,随即笑了,不过这次的笑容里充满了春日阳光般的暖意,他应道:“若不是如此局面,我们说不定会成为朋友,我也会为了你拼命。” 沈流年也笑了,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一直面如冰霜的男人笑起来也是这么的温暖。 他冲着隋心缓缓道:“不,我不想跟你成为朋友,我要跟你结拜为兄弟。” 此时此刻,周围的人们又是一阵sao动,他们简直要被这两个“疯子”折磨疯了。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现在竟然又是“朋友”又是“结拜兄弟”地热络起来。 其实路人更多的还是失望,看热闹的人自然不会嫌事儿大,两人都“结拜兄弟”了,哪里还会上演一场精彩的对决! 这群人嘀咕着正欲散去,只听沈流年接着道:“不过在你答应之前我要试试你那一分的胜算,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好奇的感觉了,这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隋心痛快地道:“好,我也很好奇我这一分把握能不能留我一条命成为你的结拜兄弟。” 疯了,在场的人这次真要疯了。不单单是路人,就连叶蓝川、牛二和不斩不归兄弟也被两个人这番轻描淡写的对话给折磨“疯”了。 可是再看这二人,仿佛都已看透对方的心思,又仿佛都在为对方能够看透自己而庆幸。 这哪里像一场刀剑无眼的对决上演的前奏,分明就是一出“高山流水遇知音”。 但人们不一会儿就发现自己又错了,因为此时二人都不再多言一句,没想到眼下这幅画面画风陡转,哪里还是什么高山流水!不知不觉空气中的杀气已然弥漫,围观的人群也在这种氛围中变得鸦雀无声。 隋心的手里还各持一柄剑,他转身把左手中牛二的剑交还回去,又顺带将叶蓝川手中的剑鞘取来,“噌”地一下将右手中的剑归入鞘内。因为此时沈流年腰间那把乌黑的剑也未出鞘。 牛二小声道:“老隋,你可要小心。” 隋心做了个鬼脸高声道:“沈兄既然要和我结拜,就算我输了自然也不会为难我的朋友,看看你俩这半死不活的表情,我这剑还未出手心先凉了半截。” 牛二、叶蓝川不再说话,对面的沈流年却笑了,心里道:“好个机灵鬼,在众人面前说这番话,无非是想这场比试不管谁死谁伤你的两位朋友都可以全身而退。可是刀剑无眼,你若真死在我的剑下,他俩又倘若真视你为朋友,又怎肯全身而退!你既有一分把握胜我,那我当真有九分胜算赢你?” 这番思量间,他的左手已轻抚在腰间那把乌黑的剑上。 与此同时,隋心也踱了过来。 两人身隔不过一丈,时空似乎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