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句读之辩
“你是曹云？”一个惊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曹云先是一震，没有想到他刚才竟然入神了，连被人靠近了都不知道，他转头望去，就看到一个长袖宽服，头戴进贤冠，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看着他。 曹云看清中年男子，露出疑惑神情，拱手道：“敢问先生贵姓？我确实是曹云。” “像，真像，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我和你父亲曹宏年轻时是至交好友，又是同榜进士，所以知道你的存在。只是听说你被你母亲管家抱走了，一走就是十五年，前段时间又听说你回到曹家了，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和你父亲是在是太像了，所以我才一眼认了出来，哦，对了，老夫叶修，天星书院院正。” “学生见过院正，我前来考核参加乡试的。”曹云忙躬身施礼道，心中有点郁闷，看来和父亲长得太像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大家都认得，都不用自个自我介绍的。 “哦，那通过了没有？”叶修道。 “嗯，蒙考核老先生锤炼，通过了考核。”曹云道。 叶修点头道：“不错。不过不要自满，这不过是普通考核而已，要多用心读书，不能坠了你父亲英明。想当年，你父亲想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状元了。” 曹云只能点头称是，没有去反驳，虽然他一点也没有自得的意思。他抬头，刚想说要以曹宏为榜样，就看到刚才一群激辩的人发现了他们，于是陈兄王兄联袂而来，嚷着要找叶修裁判。 “学生见过院正！”一群学子纷纷躬身行礼。 “嗯，陈贤，王修通，你们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在辩论何事？”叶修问道，看来这陈贤和王修通在书院的名声不小，连叶修都认识他们。 王修通上前一步，拱手道：“院正，我在辩‘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他把两人的论点论据都复述了遍，道：“还请院正裁断？” 叶修没有回答，反而转向曹云，道：“曹云，如果由你来裁断，你如何做？” 唰唰！ 叶修的话，让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曹云，认真的打量着，这个陌生人是何方神圣，竟然和院正站在一起，而且还能够让院正出口询问。 “曹云？这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 “谁知道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人，不过看其样子，是和院正关系匪浅。” “天星城曹姓有名的也就曹辅的曹家，虽然是有名的世家，但是出色者却没有几个，这人能够让院正想问，恐怕非曹家之人。”…… 一群学子好奇的望着曹云，小声的议论着，有不解，更多的却是不屑，或者挑衅着望着，而在人群中，有个人看到曹云，眼睛猛地一缩，然后缓缓退后，悄然的离开。 曹云心中苦笑一声，面对一群不服气的学子，他知道避无可避，拱手向四方行礼，朗声道：“各位，我觉得两位兄台都没有错。” 嘘！ 众人顿时唏嘘起来，原本以为有什么高论，没有想到竟然是和稀泥，陈贤和王修通纷纷露出鄙夷之色，如果不是院正在这里，恐怕他们都要出口讽刺了，就连叶修眼中也忍不住闪过失望之色。 曹云把所有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轻咳嗽一声，见众人安静下来，才不急不缓道：“诸位还请听我把话说完。” “哦，那还请曹兄解说解说！”王修通嘴角翘起，满脸讥讽。 曹云淡然一笑，没有理会王修通的讽刺，他看着叶修沉默不语，遂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说两位兄台都没有说错，是因为两位站在不同的角度看问题，所以拥有完全不同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就比如我们看远方那座山，从这边看上去宛若擎天一柱，但是当我们从山的另一面看去之时，恐怕又是另一个形状，甚至如果我们踏上那座山，看到的山的面貌又是另一种，这便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了，谁也不能说谁错了。” “你这话说的是有理，可是这和我们辩论的有什么关系？”有人不屑道。 曹云道：“自然有关系。王兄的断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是站在治理国家的角度来理解的，毕竟正如王兄所说，我们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明白圣人道理，所以孔子才制定礼乐，以供天下万民来遵守，这样一来社会有了统一的道德规范，人人遵守，自然天下大治。” 说到这里，曹云停顿了一会，那王修通满意的点头，看向曹云也不再敌视和不屑，毕竟他的观点被曹云认可了。 曹云继续说道：“而陈兄也没有说错，是因为陈兄站在教化的角度来断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让我们明白了我辈的责任，当民众懵懂无知之时，我们要去教化他们，让他们明白圣人之理，这是圣人曾经一直努力做得事情，我辈自然要跟从圣人的脚步，教化苍生。 所以我才说，两位兄台都没有说错，而且你们的观点也不应该是对立的，而是相辅相成的。我们不能因为民众难以教化，所以就去放弃他们，也不能因为要去教化民众，而致使无人耕作，导致天下大乱。这两者有着一个平衡点，就像如今我们大汉，在鼓励民众努力耕作之时，又努力去推动教化之事，这样才能天下久治长安。” 曹云说完，众人露出深思之色，以前这句话的断句，往往产生无法调和的矛盾，但是在曹云嘴里，却成了无论是如何断句，都是正确的，而且是统一的，实在是让人敬佩。 陈贤露出恍然之色，敬佩的望着曹云，拱手道：“多谢曹兄解惑，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王修通虽然桀骜，自视甚高，但是却敬佩有真本事之人，也拱手道：“曹兄高论，先前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曹云忙道：“大家切磋学问而已，没有必要如此庄重。其实这句话除了两位兄台的断句，还可以断句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或者‘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种断句，一种截然不同的意思。 难道众位不觉得这样的文章，对我们后人来说，实在是太耗费精力么？一个句子，辩论数千年都没有结果。” “可是，自古以来，文章都是这么写的啊，我们也是这样学习的。”陈贤迟疑说道，他眼睛瞄向叶修，小心翼翼。因为曹云刚才那番话，可是在质疑先贤，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