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寿宴（下）
“孩儿以书信百封，以作父亲寿辰之礼。” 当秀忠这话一出，众人皆是楞了一愣。 在场的谁没听说，这些日子大公子和二公子轮番着拉拢三公子，各种奇珍异宝不知送了多少。有的东西放在众人家里都是当作传家宝来供起来的级别。那些物事哪样拿出来都不会弱了门面，虽然比不上大公子和二公子送的礼物，但也比众人高得不知道哪里去了，怎么着也不至于拿几封书信当作寿礼啊。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德川家康看到匣子中的书信，看到信笺外面的字迹，也是微微笑了一下。 “秀忠啊，你还留着这些书信啊？算算数量的话，也确实有一百来封了，我以为这么多年了，早就该烂的差不多了呢。” 秀忠微微躬身：“孩儿当年愚昧，初到封地时各种政务都一无所知，全赖父亲书信指教，这才将封地渐渐安顿下来。此后十数年，封地建设也全都依仗父亲指教，这些书信字字珠玑，孩儿自然要妥善保管。今日却是正好呈还给父亲，以作贺寿之礼。” 德川家康带着笑意挥了挥手，内侍赶忙自秀忠手上接过匣子，呈了上来。在拿取匣子时，这内侍也是看到了秀忠手上的老茧和疤痕，再对比起前面两位公子珍珠白玉般的手，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恭敬地向秀忠微微点头。 德川家康取出木匣中最上面一封书信，打开泛黄的信笺，轻声读了出来。 “持身以正，遇事究其根底，多往下层去走，切忌整日蜗居府中。你年纪幼小，百姓对你不信任，底下人手又觉你可欺，故而一定要亲身将大小事务过上一遍。“ “还有一点，要养出自己的班底来。记住恩威并施，找些人手凑成你的班底，各个方面都要有你的人，如此才不至于被人骗了欺了。过几天我调几个有能力的官员去往你那里，过段时间应当就能把封地稳下来了。” 德川家康目中露出怀念，道：“啊，是你刚去封地的时候我给你的回信。你是问我什么来着？好像是封地不安稳吧？” 秀忠目中也是露出怀念：“是啊，当时孩儿年纪太过幼小。手下官员以我好欺，治下百姓以我不可靠，身边又连个可靠能干的人手都找不到，真的是惶然不知所措，只好写信向父亲求教了。” 他感叹道：“多亏了父亲，还有那几位调任的官员，不然孩儿的封地怕是得糟上好多年了。” 德川家康微微摇头：“也是你用心了，我不过是点拨了一下而已。” 沙沙，沙沙，德川家康一封一封地拆开着信笺，又一封一封地读出来，又一封一封地问着秀忠。 “当时我是这么告诉你的，但现在看来这做法还有不妥，你察觉到了没有？” “是的，父亲未曾亲至，所以难免会有所疏漏。但大方向已经定了下来，我与几位官员想了许久，对具体的措施做了一些调整，在领地实行后反响很好。” “这里呢？我看过你领地上的报告，按照我这里告诉你的路子的话，你领地上的商业应该还发展不到现在这样。你走了另外的路子？” “是，孩儿在实地考察许久后，觉得父亲这封信上的发展路线不太适合孩儿领地的实际情况，于是斗胆定下了另一条路线。因为当时心中忐忑，没有告诉父亲，后来等到领地状况越来越好，也就不想因此烦扰父亲了。“ 厅堂之中静悄悄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了这对父子的问答。 而众人之中，气氛已经隐隐有些不对了，他们似乎品出了什么，一个个目光诡异地看着侃侃而谈的三公子秀忠。 而随着一封封信件的读出，随着秀忠对大名问题流利老练的回答，尽管已经有人在大公子和二公子身上下了注，但也不能不承认，比起三公子，大公子和二公子一把年纪真的都是活到狗身上去了。那样的格局和气魄，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上的。 秀忠的两个兄长面色铁青，两人心中升起熊熊怒火。 ”好，好，好，好一个秀忠，好一个乖巧的弟弟，当年就打算好了么？“大公子咬牙低语。 二公子握紧了拳头，神色阴鸷，死死盯着自己那个光芒万丈的弟弟。 人群中，伊藤露出了老狐狸一样的笑容，让他周围的人心中都是暗骂。 这时候他们也看明白了，怪不得这老狐狸前段日子称病不出，原来是暗中下了三公子的注！ 然而骂归骂，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伊藤这头老狐狸眼光确实高，也确实敢赌，这下子他倒是发达了，就是现在犯病死了，身后的家族也足够再兴旺个十几年了。 这边，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的谈话也到了尽头。 “秀忠啊，你是好样的啊，不但已经长大成人，而且已经是个出色的人物了啊。“德川家康点头道。 秀忠恭谨谦逊：”孩儿还差得太远，还要多多努力，将来若能赶上父亲万一，也算是造化了。“ 德川家康带着笑意，挥了挥手，秀忠这才退下，退回到了两个兄长的旁边。 ”好，好，好，秀忠，你是真的好啊。“大公子咯咯地咬着牙。 二公子也是紧握着拳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有你这么个弟弟，我真是瞎了眼了。“ 秀忠神色从容，气魄惊人，尽管不言不语，但浑身气势已经将两人压在了下面。 ”咳咳，咳咳！“ 德川家康轻轻咳嗽了两声，提起了众人的注意。 他看了看外面，此时太阳已经微微西斜，他方才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和秀忠谈了有三四个小时了，天色都已经晚了。 ”已经这么晚了啊，今天真是有劳各位了，费了这么久来给我祝寿。老了，老了啊，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以前的事情，害得诸位等了这么久啊。” “我记性真是不好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说呢。” 德川家康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感叹：“这么久了，火之国下一任大名的人选还没定下来呢。” “诸位有什么想法么？我这三个儿子里，谁堪此大任呢？众位都是国家肱骨，想来已经有了想法了吧？” 大公子和二公子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破。他们倒是看明白了，自己十几年来费尽心思，到头来还是在给这个弟弟做陪跑！ 厅堂之中一阵诡异的气氛流转，从外地来的官员纷纷站起。 “我秀忠大人！” “我也秀忠大人！” 他们一齐站起，虽然品级没有都城中的贵族们高，但却都是一方长官，联合起来的影响足够影响整个火之国的政局了。 有的还心怀侥幸，想为大公子或二公子说话的贵族将要张开的嘴又闭了上去。 贵族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一秒后，所有人都开口：”秀忠公子才德兼备，目光长远，正是合格的大名候选！“ 在一片支持秀忠的呼声中，大公子和二公子神色灰败，不甘心的情绪如毒药般翻腾着。 大公子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却正好对上德川家康和猿飞的目光。 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有拳头还紧紧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