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感慨
王暝缓缓走到庭院中,少年在被木系术法催生起来的樱花树下垂手而立,一片樱花在他面前翩然落下,想起自己来到幻想乡后经历的种种,忍不住有些恍惚。 舍弃了人类的身份之后自己便走上了一条以往想都不敢想的道路——那也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道路。 不,在那之前,在被那道隙间吞噬的时候,“王暝”的命运就已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他舍弃了许多,也换来了许多。最初在无尽死生循环的痛苦地狱中挣扎的时候若说是没有丝毫后悔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看到小女孩那张癫狂落寞的笑颜的时候,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甚至对八云紫的欺骗有些感激——在成为了神祇之后世界间的联系已经若隐若现,少年循着自己身上那道淡薄的引线已经找到了曾经的那个世界,并将埋葬在心底的记忆和情感割离出去,投入一个分身之中送回自己原来的世界。 并非是和帕秋莉战斗时那种单纯的躯壳创造和概念分离,而是以神明的身份创造出的分身。用道教神话来举例的话,便如太上老君之于老子,既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 黑衣的神祇注视着那个平凡的少年消失在一片虚无之中,有些怅然地垂目而笑。 “从今以后,就真的是只属于芙兰朵露的王暝啦……” 思及往事,神明的身形变得晦暗不定,若是以灵觉来看的话,那地方甚至空无一物。 所以指挥着数量惊人的妖精女仆的十六夜咲夜一时之间竟没有发现自己的同僚,直到王暝开口。 “辛苦你了,咲夜。真抱歉,本来说是让我来独自处理这次宴会的,可最后基本上还是靠你来指挥。” “不,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更何况你指挥的应该是红魔卫队,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好。” “哈,或许吧。不过让我指挥这些智商先天不足的妖精女仆确实是个馊主意,我猜我会因为她们听不懂话而忍不住捏死一些。” 就算成为了神祇依旧暴戾不改的少年笑着说出这些话,毫不在意周围噤若寒蝉的妖精女仆们的反应。 经过了红魔的调丨教,就算是先天脑残的妖精女仆对于趋利避害也还是懂的。 “收敛一下你的暴戾性子,王暝。” “我一般都不显露出来的,只有在你们身边才不需要戴面具,让我放松一下吧,咲夜。” 王暝苦笑着回答,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吉尔伽美什。 或许在曾经的乌鲁克他是敢于忤逆神意的最强之王,众神也无法让他屈服。可在圣杯战争之中,他不过是一名较为强大的英灵罢了。 在其位,谋其职。当他的所处位置天差地别的时候,仍将自己视为至高之王只会让人生厌。 所以他被暴走的王暝撕成了碎片吞到肚子里,死无全尸。 “现在想来,仍是一件让人心旷神怡的事情啊。” 少年开心地笑了起来,如稚童般纯真阳光。 “想起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吗,王暝?” “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已经将“暴戾”写入神职之中的少年一点更改性格的想法都没有,他觉得这样挺好的。让自己讨厌的东西彻底消失,再也不能出现在自己面前,干干净净,一清二白……多爽利。 “不过,眼下有比那更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次宴会?” “这次宴会。” 心有灵犀的女仆长和执事并肩而立,观看着忙忙碌碌的妖精女仆们。他们之间的距离以友人而言有些过近了,对伴侣来说又有些太远了。 “咲夜你来到了幻想乡之后直接就处在上层圈子里面所以可能感觉不到,这个幻想乡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光鲜靓丽,其中的黑暗血腥一点也不比外界的人类社会少。” 从随处可见的三星级爬到现在这个高度的王暝和十六夜咲夜不一样,他曾近距离接触过幻想乡的底层。无论多么污浊黑暗伦敦至少还是一国之都,哪怕在底层人的世界中褴褛不堪,可那层名为“文明”的衣装还是穿在身上的——尽管连***都不如。
“总会有一些天生比别的妖怪聪明许多的妖怪出现,他们构成了下层妖怪中勾心斗角的主力。在这个幻想乡的底层之中,类似于政丨治斗争的派别争斗随处可见,哪怕是同族之中都有着势力倾轧。哈,内斗从来都不是人类的专利,不是吗?” “而除此之外,更加古老,更加普适的丛林法则也同时存在……或者说前者不过是后者随着社会形态变化而产生的分支。据我所知咲夜你的时代虽然也很黑暗,但至少还要顾忌法律和神秘侧的管理者吧?” 女仆长点了点头:“没错,我杀人之后都要收尾防止被人发现,虽然没人发现得了我。” “这就对了,可在幻想乡里,底层妖怪们时刻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打爆脑袋,然后尸体被其它妖怪分而食之……对于幻想乡中的绝大多数生物而言,这绝不是一个美好的世外桃源。” “而是地狱,修罗场般的地狱。” 少年的语气如此坚定,以至于让十六夜咲夜无法不去相信他。 “可对于极少一部分的妖怪而言,这里是终日修炼嬉闹开宴会的人间天堂,那些肮脏血腥和她们毫无关系。她们是飞在天上快乐无忧的少女,不曾有人低下头,去看看地上的污秽痛苦。她们甚至对此一无所知,可笑的是有许多外界人以少女们的视角来观看这个幻想乡,殊不知自己来到之后只能在低层中痛苦挣扎,为人所食……” 王暝从胸膛中发出不屑的嗤笑,他转过头看向十六夜咲夜,情感复杂地感慨道: “我曾在地狱和天堂间的夹缝中生存许久,红魔馆执事的身份让我不至于去投身底层的厮杀之中,而弱小低下的实力又让我无法跻身上层的欢乐日常,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持续了很久。” “直到今天,我终于爬上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