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魔手潜伸筑孽缘（1）

    “九天揽月海捉鳖，势如山高江水愁。梦里幻真不知信，醒得来时更苦忧。”蓝衣公子朗朗道。

    茫茫华山，悬险之山，西岳之势，呈剑走偏锋。蓝衣公子虽带忧愁，却也悠闲自步，跋山涉水，途履漫漫。此公子非彼公子，正是离开卧龙窟的叶谦玉。叶谦玉横出秦岭，想着游历古都长安一回，却无奈不是时宜，只好一直东走，恰好途径华山。

    西岳出浮云，积雪在太清。连天凝黛色，百里遥青冥。提到华山奇景乃天下独绝，那么就更应该说及名震天下的华山派了。华山派建立时间并不太长，既无少林峨眉青城衡山千年之底蕴，又无武当寰宇之真人，但其创始人在中国历史上也是响当当的有名，因为这个人乃轰传古今的道家巨子陈抟老祖。

    他昔年与宋太祖赵匡胤在华山亭上论棋，以华山为赌注，结果不费吹灰之力，五步定胜负，轻松的从宋太祖手中取下华山地契，成为无二绝谈。自打那时之后，陈抟老祖大开山门，广收门徒，他自己也凭借蛰龙卧睡功和三十六路华山无极天罡剑法在武林中搏得“睡剑仙”的美誉，华山派也自此一跃成为天下名门大派，而后数百年间更是名侠高士层出不穷。然而在三十多年前，华山派日直下落，地位也隐隐受到挑战，这之间的缘由也挺悲壮。

    元朝末年，蒙古人的残暴统治终致民怨四起，各路英雄豪杰纷纷起义反元，华山派几经考察，全力看中当时还未成气候的朱元璋，故而倾派助之，也因此在争夺天下道路中损失惨重，先天武者尽数陨落。虽然朱元璋称帝后封赏甚多，但也依旧不能阻止华山派衰落的趋势，尤其是江湖中出现了秦府和天鹏会这两个超霸势力之后，华山派更加难以坐稳，不得不放下名门大派的面子，合纵联合，以图保全。

    这真是风水轮流转，一家唱罢一家起。任何势力都有衰落的一天，但只要人才储备接班好，就迟早有复兴之日。当今的华山派也是坚持这样的路子，尽管今日老一辈的高手并不太多，但年轻一辈的青年俊彦却是令各大派艳羡不已，无不惊呼此乃一头沉睡的狮子，狮子苏醒之日，就是强盛之时。

    山下的树林，虽不似山顶那般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却也树枯凋零，颓黄沉天，冷风凛冽，一片肃杀。叶谦玉穿着不多，这一个月的内力精进让他在御寒能力上提升很多。

    他穿行在树林中，说句心里话，他是不喜欢这样的景象的，树枝森然，绿意黯淡，一片寂寥死气，一点也没有生命力，整一副迟暮垂垂的态势。他不免同死在自己手下的亡魂挂上钩，虽然都是死气，但大不相同。树木凋茫只是一时，待来年新春过后三月时节又再度开新生绿，此是规律轮回。而人死如灯灭，无法重生，那是真真正正的死亡了。

    他非常叹怜，杀人本就不是件美好的事，更别说杀人敛财这种事了。如果不是江湖人的身份，自己也肯定会受到官府的围剿，律法的制裁，毕竟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的事。可江湖人江湖事，又是一套自己的规矩，但是江湖人难道就真的可以随意杀人，为钱去杀人吗？杀了人之后就真能逃过律法的制裁吗？慕凌玄走后，他也不断思索这个问题，甚至反思这些年自己所做过的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是这江湖又是什么时候兴起的呢？也许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江湖不论有没有武功，有没有门派。江湖本就是个名利场，无关对与错，只在乎利益的得与失。伪善和假面，背叛和鲜血，残忍和无情就是这个名利场的手段，有人鄙屑，也有人喜欢，并且很乐此不疲地往这个圈子里跳。

    可你要知道，进入了这个圈子，也就等于进入了另一个圈子，而这个圈子，你是进来了却再也出不去了，你只有顺着这个圈子再跳进另一个圈子，如此反复循环。可是即便进入了这个圈子，就能拥有肆意夺取他人性命的权利吗？答案是没有人。人存于世间，本就不存在谁有谁随意杀人的资格。

    真正的王者，不是杀人，而是包容、宽恕和理解，知道怎样去化解仇恨。可笑的是这只是理论上的想当然，是人心善念中的一片夙愿。实际当中，更多的则是强权压过公理，强者欺凌弱者，弱者无力反抗，惨遭蹂虐。只是不知道这时间的指针何时才能转动到理想的那一刻。叶谦玉在天地江湖之中属于弱者，但同时依是扮演强者的角色，走强者的道路，只不过这条强者之路并不是他所期望需要的。

    北风卷起，漫天瑟杀。一股浓郁的杀意朝叶谦玉背后袭来，杀意成剑，凌空疾刺而下，眼见这一剑就要吻颈而入，血洒当场，叶谦玉横空螺旋，避开这一冰冷的剑尖。这突兀的刺杀与四周之景相衬益彰，当是杀机凶相毕露的最佳时机。只可惜此刻的叶谦玉习练了江山社稷神通里的乾龙化水步，“横空螺旋”正是七步步法轻功之一。

    乾龙，天下阳刚之极，太阳正宗；水，上善若水，善万利而不争，极阴之柔，千变万化，无形无相；而化则是能量转变之意。此步法没有固定套路，也不需要五行八卦奇门变化之术。它则是教人如何从刚强硬坚的外家蛮力到阴柔舒和的内家活力的转化，在转化中激发出超凡至圣的爆发内力。

    尽管叶谦玉未能悟到真髓，也还是在身法上进步实多，是以才能在迅电交加的一剑之势下只在方寸之间闪避，要是放在以前，绝对不敢这么大胆行事。

    而白袄人一击不中，喝声道：“yin贼！拿命来！”剑锋一转，“仙人背剑”坎卦进，青光一闪变击右冲叶谦玉，而叶谦玉艺高人胆大，不闪不避，迎剑而上，剑光漫天飞地，剑气道道有如实质。

    但叶谦玉更胜一节，山水明经拳出震寒风，破风之声久回旋，“爆石惊炸”上拍下打，震剑逼敌。这一招先避后迫用得是一气呵成，身法拳法结合之妙当世不多，内力爆发之强如决堤之洪无可阻挡，当下便震飞了白袄人。白袄人狼狈站起，从地上捡起从虎口震落之剑，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恶狠狠地盯向叶谦玉。

    叶谦玉道：“这一招‘仙人背剑’确然精妙，只是你人很是一般。”此话之意很是明显，讥讽之气量满十足。

    “你甚么意思！”白袄人怒喝。

    叶谦玉摇头道：“八卦游龙归元剑为宋仁宗时期华山派掌门司空元费尽二十年的苦心之作，剑法玄妙浩大难以见想。他当年以一柄生锈铁剑试剑天下，击败各路英雄豪杰，从此天下无敌，‘剑尊’一号绝不是浪得虚名。只不过剑法是好剑法，还得看人是否能运用自如，发挥成效，光是靠名气大是没有用的。你方才一剑有形无神，花架子为多，所以你是击不中我的。”

    白袄人火气上涌，暴喝：“yin贼住口！我华山派先人岂是你等jian邪贼人能够点评的吗!”

    “江湖人说江湖事，我又有何不可？真是莫名其妙，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你左一口yin贼，右一口yin贼，是何道理？你又有何证据？”叶谦玉也恼怒了。毕竟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愿意被人戴上“yin贼”这顶大帽子。

    “这地方人迹稀少，我师妹不见其踪，不是你强掳而去，还会是谁？你不是yin贼还有谁是！”白袄人剑指叶谦玉道。

    “哈哈哈！说话都这般颠三倒四，言无语辑。阁下真是好大的口气！华山山脉虽是你华山派的地界，但也没规定外人不能经走。你师妹不见却不去寻找，反而是无端指摘伤及路人，真是好笑！也罢，这里人烟稀少，我这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也好，就让我见识一下阁下的华山剑法到底有多少斤两。”叶谦玉哂笑道。

    “yin贼休要猖狂！我华山剑法高深无双，岂会是你能匹及！我今天就要手刃你这个yin贼为我师妹报仇！”白袄人气道。

    说时迟那时快，“唰”起一声，一招乾位“蛰龙翻腾”直向叶谦玉，及至叶谦玉时，白袄人手臂舀转，跟进换招艮位“龙蛇吐信”平刺杀来，剑锋凌厉，激起阵阵刃风。

    这八卦游龙归元剑的剑招依据易经八卦之理，八纲而变。八纲者，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卦也，变化无穷。只是这剑法大开新路，与各家剑法大为不同。名为走剑，实为转剑，亦可叫走八卦剑。一剑一步，或一剑三四步，招式套路无不转走八卦圈。譬丈径之圈，执剑不动，身绕而返，至于转几周，均为内功深浅决定。八卦游龙归元剑圆转如意，翩翩洒性，实则暗藏杀意，藏于圆内，伺机而发，以达出其不意之效。司空元凭之不知令多少江湖豪杰头晕目眩，不知其意。

    叶谦玉并不所惧，他内气升降，顿时间双臂硬坚似钢，气血翻腾。丝丝真气扩满全身，左弓步踏，双手环抱八卦，呼呼吐声，八卦尽，左拉右上，右手虚空推出一掌，这招“雪海潜深”劲满冲浑，势不能阻，乃天雪炎阳掌中的最深纯一式。白袄人纷至一剑竟被这破空之掌劲挡阻开来，这一剑“龙蛇吐信”稍显停滞，而叶谦玉这凌空一掌凝气为形，已是上层内力之功，白袄人的内力如果远在叶谦玉之上，那这一剑是不可能顿滞的。

    没办法，功力的差距也就注定比武较技时已低人一筹，即使是招式繁出，也不如那一力降十会来得可靠，这一力不仅代表的是力量的差距，更代表的是内在真力，也就是瞬间爆发力的差距，这一些很难在短时间内骤然提高，除非有外力相帮。

    时间就是生命，比武中任何一瞬均有死亡的可能。

    叶谦玉正好利用这一瞬时间，“入云燕返”一纵，绕到了白袄人的身后。这是最危险的，凡是有过生死相搏经历的人都知道，让对手在不经意间闪到己方背后从而令后门大开，这随时都会有死亡的可能。白袄人汗毛直立，心陡然增慌，连忙脚踏坤位以“青龙返首”抵挡，只是被叶谦玉左小步滑开，而后顺然手腕回抖，抢占乾位进前补上“落地扫根”撩向叶谦玉。

    撩剑是十分可怕的，叶里藏花，内敛杀性，以下克上，稍不留神，只会剑光掠过，就是神仙也难防，也因而撩剑的用法多种多样，但都是剑术高手必精之法。

    只是白袄人低估了叶谦玉的身手。适才叶谦玉也都说了白袄人使用的剑法为妙，但人却是普通，这其实是在侧面告诉白袄人，剑法招式哪怕练得再随心自如，但因内力不济，也就和花拳绣腿没多大区别，一旦遇上真正的高手，那就是根本打不到人的。

    剑法若要真正发挥神威，必是身法高捷，但身法轻功的高低，皆因内力而定，而内力的高低，也都由人的下盘功夫深浅决定。无论是打坐还是站桩，都是锻炼下盘稳定的方法，这点没有捷径，也绝不能偷懒。所以自古拳谚说到的“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指的就是下盘功夫产生的内力。

    人难以像鸟儿虚空飞行，这是人体构造的不同，故而再高强的轻功也都需要借力。是以下盘功夫越强，这爆发力也就越强，力通全身，调动周身气血运行并能掌控自如，这才是武者的上乘之境。这一些武学道理早已被轩辕河图挖掘探明，故而他对人体潜能的开发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境地，也许古今也就三两人所能及了。也因而他所留下的江山社稷神通不重招技，更重能量的转化，从低阶向高阶的进化升级。这种思想在外人看来纯属神棍一流，而在真正的行家里手看来，却属陆地真仙。叶谦玉虽说是照猫画虎，但是因练理正确，一个月下来，以前未能弄明的事情全然明了，进步也就不可同日而语。

    叶谦玉继续左移，但并不是不想主动进攻，而是在寻找时机，恰恰时机正好来临，在左移的同时，瞬间爆力迎冲而上，右手扣住白袄人的持剑手腕，左手封其左手，而右手稍势一转往后一带，长剑顷刻就要吻颈。此时的白袄人命在旦夕，不禁闭目等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远处传来急迫之声“请阁下剑下留情”，叶谦玉明白了这又是华山派弟子来临，而且武功不弱，本也没想要杀白袄人，此时也正好收手。右手撤下长剑，也就是在这眨眼片刻，三个年轻人匆忙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