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盛世京华 第二章 含凉见驾
李隆基手中拿捏着一枚上好和阗白玉制成的棋子，静静思考着对局之法。这时守在殿门前的一个小内侍匆匆走进殿内，稽首道：“启禀圣人，右相李林甫求见。” “哦？”李隆基从沉思中醒来，对小内侍说道：“让他进来。”“喏。”内侍应了一声，便匆匆跑出殿外传话。 不一会儿，一位头戴乌纱软脚幞头，身着紫色官袍的中年人缓步走进殿内。 此人身材高大，目光炯炯，形貌儒雅，面上时刻带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配上颌下三缕长须，看起来就像是国子学里的一位教书先生，给人一种十分亲切之感。 但其走路的步伐与常年久居高位才能浸染出的威严之气却暴露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当今大唐除李隆基与高力士之外最有权势的人，右相兼尚书左仆射，晋国公李林甫。 无论后世史书把他写的有多么不堪，但如今的大唐，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担任右相之职。他与唐玄宗、高力士合作默契，对下属和善亲切，也只有他一个人，能让重兵在握、飞扬跋扈的范阳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在数九寒冬之际吓得汗流浃背。 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仅仅是史书中说的那种口蜜腹剑、嫉贤妒能之徒，李隆基再如何昏庸，也不会让一个毫无能力、只会玩弄权术的人长期担任相国之位，即便那个人再会迎合他的想法。 李林甫缓步走进含凉殿，对正在博弈的李隆基二人施了一礼：“臣李林甫，参见圣上、贵妃娘娘。” 话音刚落，李隆基便将手里的棋子便落在棋盘上，呵呵笑道：“爱妃，你输了。”说完抬头看向李林甫：“相国真是朕的福将啊，你一来，朕便棋胜一筹，哈哈。” 闻言，李林甫也是笑道：“圣上棋艺精湛，臣只是凑巧来到而已，不敢称福将之名。” 李隆基哈哈一笑，对边上侍候的宫女吩咐道：“给相国看座。”宫女应了一声，从边上拿来一方绣榻，铺在李林甫身前，李林甫一躬身：“谢圣上。” 这个时候虽然已经十分流行来自西域的胡床、胡凳等家具，但那些高门大户一般都不怎么使用，依然以汉族古老的绣榻等为坐具。 而李氏皇族的祖先就有胡人血统，对胡风没多少排斥。故而皇宫的用具就不像崔氏、裴氏等世族那么讲究，主要以方便华丽为主，胡汉皆宜。 李林甫正襟危坐，李隆基则是笑看着棋案另一侧的美丽女子，说道：“爱妃啊，别看了，你这棋艺还要多多磨练才是。” 女子正低头观察着棋局，想要找出突破口，闻言也是抬起头娇嗔了一句：“哼，真是的，从来不知道让让人家。”李隆基闻言呵呵一笑，也不答话。 女子又看了一眼棋盘，轻声问道：“三郎，你与相国有事要谈，我先回避吧。” 李隆基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下了这么久棋，肩膀有些酸，帮朕揉揉吧，待会朕有个侄儿要来拜见，你顺便也见见。” 女子应了一声，起身走到李隆基身后，跪坐下来，轻轻揉捏着他的肩膀。 李隆基目光转向李林甫：“相国可知朕召你来是为何事？”李林甫欠了欠身，答道：“圣人所想，臣不敢妄测。” 小小的恭维却令李隆基十分受用，抚须笑道：“相国就不要这不敢那不敢的了，说说，你猜朕因何事召你。” 李林甫皱眉想了想，说道：“可是贵妃之兄杨钊之事。” 李隆基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李林甫见他点头，便连忙道：“陛下有交代，臣不敢拖延，臣昨日看了一下官员空缺，门下省给事中一职有缺，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李隆基思考了一会，说道：“给事中这个差事不错，但有些清要，朕以为可以再给他兼个御史中丞，相国你看呢？” 李林甫点了点头：“臣没有异议。” “好！”李隆基抚须一笑，“还有一事，是朕的私事，待会儿薛王幼子李玹要来见朕，相国可以帮朕看看，此子如何。” “臣遵旨。” 走了许久，高力士与李玹终于来到了位于太液池南的含凉殿外，高力士低声说道：“公子在此稍后，老奴进去禀报大家。”李玹点了点头，拱手道：“有劳高翁。” 高力士颔首，快步走进殿内，李隆基仍然在下棋，不过对手已经变成了李林甫，高力士走上前来俯身道：“圣上，李玹到了。” 李隆基“啪”的一声将棋子落在棋盘上，抬头看向高力士：“让他进来，自家人还禀报什么。” 高力士低头应了一句“是”便走出殿门。 不一会儿，低头沉思棋局的李隆基听到一阵脚步声，便抬头望向殿门方向。 高力士在前面引路，他的身后，是一名身着白袍的儒雅青年，青年身材看起来颇为纤弱，肤色白皙，清风徐来，吹起他垂在脑后的幞头巾带，衣袂飘飘间，恍如天上仙人。 李隆基神色淡然，心里却是暗暗点头。 唐朝在审美观念上颇似魏晋，特别是为官取仕方面，最是看重人的仪表。青年容颜俊美，风度翩翩，显然让李隆基很是满意。 李隆基见李林甫也放下棋子，端详着那位年轻人，不禁笑问道：“相国，朕的这位侄儿如何啊？” 李林甫收回目光，答道：“龙章凤姿，妙玉无双。不知为何，臣不禁想起了当年长安城外第一次见到陛下时的情景。” 闻言，李隆基哈哈大笑。转头看向身后女子：“爱妃所见如何。” 女子蹙眉想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答道：“臣妾所见，陛下诸子竟无人可及。” 李隆基又看了一眼缓缓走来的青年，也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正在三人品评之际，高力士与李玹也来到了三人面前。李玹看了一眼三人，撩起衣袍，对李隆基跪下稽首道：“侄儿李玹，参见皇伯父。” 李隆基祥和的一笑，伸手虚扶：“一家人，免礼。” 李玹起身：“多谢皇伯父。”李隆基笑着点了点头，拉过身边女子的手，对李玹说道：“这是贵妃，玉环，这是朕五弟隆业之子，李玹。” “原来她就是杨贵妃。”李玹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女子，暗道一声果然天香国色。又躬下身子对杨玉环施了一礼：“拜见贵妃。” 杨玉环笑吟吟地一抬手：“公子免礼。” 李隆基又指向李林甫：“这位是我大唐右相，李林甫。” 李玹转身看向李林甫，拱手道：“见过李相国。” 李林甫依然是那副标志性的亲切笑容：“公子折煞老臣了。” 这时候侍候在一旁的宫女铺上一个绣榻，李隆基抬手示意，李玹便挺身跪坐在绣榻上，行动之间宛若平常，毫无紧张作态，在座诸人心中不禁暗暗称道。 李隆基转头对杨玉环和李林甫笑道：“朕还记得，这孩子刚满月的时候，朕去老五家里看他，那时候rou嘟嘟的一个孩子，朕见着可爱便抱在怀里哄着，谁知道这小子不给面子，尿了朕一脸。” 杨玉环听了“扑哧”一声掩嘴轻笑，李林甫和高力士也有些忍俊不禁。李玹却是尴尬的一笑。 李隆基身体前倾，握住李玹的手，感慨道：“朕今天还在想起与你父还有几位兄弟在一起的时候，感慨颇多啊，你打小就去了东都，多年未回长安，孩子，欢迎回家。” 李玹抬头望向李隆基，看见他慈和的笑容，眼睛不禁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