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七章 秘密
醒来的时候,李玹看着还在睡梦中的美人儿,微微笑了笑,动作放缓,尽量不碰触到她,以免绕了她的清梦。 刚刚洗漱完穿上衣服,黛儿的贴身侍女小桃儿便小跑着过来,禀报说高耀求见。 李玹扬了扬眉头,他派高耀去陇右关注河湟战役的消息,想必如今已是有了结果或是什么变故。心念及此,便对小桃儿吩咐道:“让他去客厅。” 桃儿应了一声便迈着小碎步缓缓退下,李玹回头看了看院中开的正繁盛的桃花,半晌,方才转过头,朝着客厅走去。 高耀坐在客厅中,随他一起坐在身旁的是一个年轻人,李玹刚刚迈步走进厅中,一见到那年轻人,顿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面上的笑容也是渐渐的消失不见。 “师兄!” 年轻人正是高耀昨晚在长安城外救下的申屠星野,他也看到了李玹,神色变得十分激动,连忙站起来,向李玹深躬一礼。 李玹呆了半晌,待反应过来,连忙大步走进厅中,伸出双手扶起了申屠星野,看着这副熟悉的样貌,声音都是有些颤抖:“师弟,你怎么会在这儿?师父呢?” 闻言,申屠星野的神色便黯淡了下来,低声道:“师父他,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临走之前,他让我来长安找你,我守完三年孝便遵从他的吩咐,到长安来寻你,在城外得罪了这里的一位豪强,被他派人追杀,幸好高耀大哥带人经过,救了我一命。” 李玹听到他说“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这句话的时候顿时一怔,愣在了原地,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的师父,那个仙风道骨,活像是一个出世神仙的人竟然去世了,永远地离开了他!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呆滞的目光方才望向申屠星野,似是有些不能接受他带来的噩耗。 过了许久,李玹方才恢复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望向申屠星野,询问道:“你说这里有人追杀你,是什么人?” 这时高耀开口说道:“那人叫邢縡,乃是京兆一带有名的豪强任侠,乃是关中黑路子上十分出名的一个人。” 听到他的话,李玹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不过一个泼皮无赖罢了,今日竟然得罪到本王头上,高兄,此人就交给你了。” 高耀抱拳道:“公子放心,某知道该怎么做。” 李玹点了点头,对申屠星野说道:“你且先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着便对高耀使了个眼色,高耀会意,对申屠星野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便跟着李玹走了出去。 走到厅外,李玹转身看向高耀,高耀抱拳说道:“我离开的时候,石堡城已经发动攻势,陇右的董延光和同罗的阿布思也已经绕道赤岭,阻击吐蕃援军,以目前的战况,想必数日之内,便可以有结果了。” 李玹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一路行来多有劳顿,先回去好好歇息吧。” 高耀抱拳应是,面色却是有些迟疑,看这李玹说道:“公子,那申屠星野……” 话还没说完,李玹便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他的确是我师弟,不会有什么岔子的,你放心便是。” 他既然这样说了,高耀便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抱拳说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去。 李玹目送他离开,然后便转身大步走进厅内。 申屠星野坐在里面,看起来还有些局促,李玹不禁失笑道:“跟着师父这么久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 申屠星野闻言嘿嘿笑了笑,面色却是变得严肃起来,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对李玹说道:“师兄,师父临终前给了我这封信,让我来京师找你,无论如何也要交到你手上,还让我嘱咐你,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不得打开,你看完之后也必须立刻焚烧掉!” 李玹眉头皱了皱,从他手上接过,却是并未拆开,申屠星野这时又说道:“师父还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将信函收入怀中,李玹皱眉问道:“什么话?” “他让我和你说:你身虽极贵,然命运奇舛,将来虽有大势,然万万不可贪图至尊之位,否则定陷万劫不复之地!切记,切记!” 申屠星野尽力回忆着当初师父说的话,以及说话时的神情表现。李玹听了却是眉头深锁,他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身虽极贵,这句话倒是好理解,自己出身皇族,父亲乃是当今皇帝的亲兄弟,自然是极其高贵的出身。 命运奇舛乍一看看也好理解,舛即灾难,然而命运奇舛却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猜不透这个“奇”字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话更是有些莫名其妙:将来虽有大势,然万万不可贪图至尊之位。 大势也许指的是自己将来所能掌握的势力,至于那至尊之位,毫无疑问,必然说的是皇伯父身子下面的那座龙椅。不过师父说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将来有机会成为皇帝不成? 李玹百思不得其解,便在心中默默记下,然后抬起头,对申屠星野笑道:“你一路劳顿,先去歇息会儿吧,我有些公事要处理,中午咱们哥儿俩再好好聊聊。” 申屠星野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李玹便喊来外面侍候着的侍女,让她带申屠星野去客房,自己却是大步的走了出去,面色紧绷着,没有一丝表情。 他走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将门虚掩着,然后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都像是精气神都被抽空了一般,颓然倚靠着椅背,双目无神,面色十分的苍白。 听到师父早已逝世的消息,李玹在一开始震惊了一会儿之后,便收敛起了所有的表情,看起来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但这些都只是他的伪装而已。 他的师父是一位绝世奇人,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刀枪剑戟,亦或是百行巧工,仿佛这个世上就没有他不精通的东西。他年幼的时候碰到了师父,一大一小两个人儿竟谈的十分相投,于是师父便哈哈一笑,收他为徒。
他从师父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师父文武兼备,百业兼通。且为人淡定飘然,就恍若一位早已得道成仙的大哲。他和李玹之间,像师徒,但更像是父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玹十五岁那年,师父便带着小师弟申屠星野离开了洛城,从此以后再也杳无踪影。谁能想到,再次听到他的消息,竟是他的死讯。 李玹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抬头仰望着房梁,双目之中却早已经盈、满泪水,他在苦苦坚持着,不让泪水落下。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伸手入怀,掏出师弟交给他的那封信函。小心翼翼地打开封口,只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没了力气,胸口一阵阵的传来隐隐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李玹才将封口打开,看着信封上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誓奴亲启”四个字,心口又是一阵疼痛。 这是师父的亲笔,誓奴是李玹的小名。古时医学不发达,就算是达官显贵甚至是皇家的孩子也经常有夭折的情况,所以大家便都为自己的孩子起些看起来有些卑贱小名儿,多用“猪”、“狗”、“奴”一类的字眼,希望的就是自家孩子命硬,好养活。 所以,即使是皇帝,大多也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小名,如汉武帝刘彻的乳名叫刘彘,彘就是野猪的意思。还有北魏太武帝拓跋珪的小名叫佛狸,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小名叫寄奴,大唐高宗的小名儿叫雉奴……千奇百怪的乳名可谓是不胜枚举。 盯着师父的笔迹看了半晌,李玹这才将信纸缓缓取出,打开来。 刚刚看了第一眼,他的面色便是僵在了那里,旋即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强忍着胸中涌动的气血,李玹慢慢向下看,面色却是越来越苍白,待全部看完时,他的脸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看起来十分的骇人。 忽然,李玹只觉得胸中一阵剧痛,喉间一甜,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出,将面前的书案都是染红了一片! 这时,只听到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只见头发简单地梳在背后,穿着一身素雅常服的黛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一见房中的情形,黛儿顿时惊叫一声,连忙跑到了李玹面前,慌忙问道:“玉郎!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李玹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想要示意她安心,但却只感到眼皮一阵沉重,他抬了抬手,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然后便昏迷了过去。 黛儿连忙扶着他不让他倒下,一边大声呼唤道:“快来人,快去请大夫!” 守在外面的侍女听到了她的喊声连忙小跑着进来,一见李玹昏迷不醒,面前的案上还有着一片血污,皆是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扶起李玹,其中一个慌忙跑出去请大夫。李玹的手一松,那封信却是掉在了地上,黛儿连忙把它捡起来,和她们一起扶李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