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五十四章 天马行空
当回纥使者赶到的消息传到李玹耳中的时候，他的嘴角不禁泛起了一抹笑意。他和葛勒可汗的隔空相峙，最终依旧还是以他的胜利而告终。 虽然这紧紧是一个小小的较量，但却足以让他掌握主动权。而且葛勒可汗的这一举动已经等于告诉了他：回纥人其实并不想对大唐发兵，或者说他们没有能击败唐军的把握。 回纥特使来到了唐军帅帐里的时候，阿布思、仆固怀恩、郭子仪和李光弼几人都端坐在帐中，李玹则是坐在上首，带着淡淡的微笑望着他。 回纥使者对李玹躬了躬身子，行礼道：“回纥使者莫贺达干，见过扶风王殿下。” 李玹微笑着向前伸手，示意他坐下。莫贺达干对他道了声谢，便坐在了李光弼的下首。 还未等他说话，李玹便笑着说道：“听闻贵国可汗带着不少大小部落的族长来到两国边境，某正要遣使前去拜访，没想到可汗已经派贵使前来，真是太客气了。” 莫贺达干矜持地笑了笑，李玹却是话锋一转，说道：“只是李某有些疑问，还请贵使解答一二。” 莫贺达干恭谨地笑道：“王爷请说。” 李玹说道：“据我朔方边境守军来报，回纥可汗带领着十万大军驻扎在北方，李某想请教一下贵国可汗的用意，不然的话，万一发生什么冲突，某可是担待不起啊。” 闻言，莫贺达干的面色一僵，按照他的打算，和唐将一番客气之后，便率先问出唐军为什么集结在边境的问题，以占据谈话的主动权。谁料却被李玹捷足先登，这让得他一时语塞，脑海中飞速地旋转着，寻找着应付的措辞。 不过毕竟是葛勒可汗身边的近臣，莫贺达干的反应能力还是很快的，他只是沉吟了片刻，便抬起头回答道：“原来王爷说的是这个，这其实只是我家可汗一时兴起，想趁这水草丰美之时，带领麾下各族长前来游猎，所带的将士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李玹长长的“哦”了一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莫贺达干趁机问道：“王爷率军驻扎于此，可是因为此事？若给贵国造成了什么不便，还望王爷见谅才是。” 闻言，李玹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这倒不是，说来倒也惭愧，某所辖制的朔方竟然出现了一位将军叛逃之事，此事近日闹得整个关内道都是不得安宁，李某带兵驻扎于此，也是为了防止他北逃大漠，给贵国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对于他的说辞，莫贺达干也是点头表示理解，李玹看着他的眼睛，目中却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 两人的理由听起来甚至都有些荒唐，但说出来的时候却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坐在一旁的郭子仪等人的脸上也都是一副肃然的表情，没有半点不和谐的样子。 这便是两国间的政治，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他们最基本的素养。 李玹呵呵笑道：“贵国可汗倒是与李某一样，对游猎之事十分热衷啊。” 莫贺达干点头道：“只是草原人天性罢了，不过可汗倒是的确十分喜好游猎。” 李玹笑了笑，又说道：“可汗所驻之处与我大唐相邻，这样吧，特使请在我军营中歇息一天，待明日某让仆固怀恩将军随使者一同前往可汗牙帐拜会，以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莫贺达干看了一眼仆固怀恩，连声说道：“这自然是极好，仆固将军与我家可汗乃是极好的朋友，若是让他作为使者，想必可汗一定会非常高兴。” 李玹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贵使一路前来，想必已是十分辛苦，某这便安排人带你去营帐休息。” 莫贺达干没有反对，站起来对李玹躬身道：“那边有劳王爷了。” 李玹笑了笑，拍了拍手掌，守在帐外的一名亲卫便快步跑了进来。李玹吩咐道：“快带回纥特使去营帐中休息，一切以最高的礼节对待。” 亲卫抱拳道了一声“是”，莫贺达干再次对李玹行了一礼，便随着亲卫缓缓走了出去。 大帐中，李玹望着外面，直到莫贺达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这才开口说道：“仆固将军明日到回纥牙帐拜见他们的可汗，某有一事相托。” 闻言，仆固怀恩站起身，肃然拱手道：“请王爷吩咐。” 李玹点了点头，说道：“方才与莫贺达干对话之时，某已经可以确定，董延光必然是去投靠了回纥可汗，我要交代给你的任务就是，明天在面见回纥可汗之时，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向他询问是否知道董延光的行踪。” 仆固怀恩皱了皱眉头，心中思量着，李玹又接着说道：“到时候回纥可汗一定会矢口否认，然后便请仆固将军设法向他提出，李某愿与回纥人合兵一处，一同游猎。” 闻言，仆固怀恩尚未说话，坐在一旁的李光弼却是皱着眉头，拱手询问道：“大帅，末将有些事情尚不明白，可否请您指教。” 李玹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李将军有话请说。” 李光弼说道：“末将愚钝，不知大帅是怎么知道董延光投靠了回纥人的呢？” “原来是此事。” 李玹笑了笑，回答道：“方才某是特意在回纥使者面前提出董延光之事，为的便是试探他的反应，莫贺达干的表现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对此事竟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惊讶，就像是早便知道了此事，故而我可以肯定，董延光一定是去投靠了回纥人，莫贺达干也一定见过他，而且很有可能，回纥人这次突然大兵压境，也是因为他。” 李光弼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李玹说的好像的确有些道理。于是他又拱手询问道：“那么大帅让仆固将军提出两军合猎之事，究竟是何打算？” 李玹回答道：“明日我让仆固将军前去回纥大营先询问回纥可汗关于董延光之事，回纥人一定会否认，而游猎之事，出于草原人桀骜不驯天性以及试探我军实力的考虑，他们定然会表示同意，届时我们便可以寻找机会在回纥营帐中制造混乱，借机擒住董延光，将其送回长安，交给朝廷处置。” 说着，李玹的身子向后靠了靠，悠然说道：“至于如何制造混乱，按照回纥如今的势力，想必还不能与默啜可汗治下的突厥相比，即使是那时的突厥，还有拔悉密和契丹这样的部落时不时给他添些乱子，如今的回纥所驭诸部，总不能是铁板一块吧。” 闻言，李光弼点了点头，拱手说道：“大帅所思所虑，恍若天马行空，令人根本无从捉摸，末将钦佩不已！” 李玹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李将军就不要给李某戴高冠了，我这只是作为一个外行人的想法而已，具体情形如何，还要听听各位的看法。” 说着，他的目光便看向了阿布思、郭子仪几人。 郭子仪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便抬头拱手道：“大帅所言之计，看起来虽是天马行空之谈，但是却的确是一个可行的计策，一旦成功，便既能抓回董延光，将其绳之以法，又可以对回纥人造成一定的威慑，使他们不敢轻易进犯大唐，以此种种，末将同意大帅的计策。” 见他表示了同意，阿布思在思虑了许久之后，便也表示同意。仆固怀恩见状，便对李玹拱手道：“大帅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 塔什干城下，大唐安西军营帐中。 高仙芝端坐在营帐之内，嘴角含着一丝淡淡地微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石国国王认为唐军远道而来，必然不可能在此地长久逗留，若是等到久攻城池不下，补给接应不上的时候，他们自然便会退走。便命令守卫军全部撤回塔什干，全城百姓坚守城池，以御唐军。 这些年间南征北战，威震葱岭以西及吐火罗诸国的高仙芝岂能不明白他的想法？于是他便命令大军驻扎在塔什干城外，却不急着攻城，而是命令李嗣业、贺娄余润、席元庆等人各率一支军队，进攻塔什干附近的怛罗斯、俱兰城、白水城等城池。 在唐军强大的战斗力面前，石国人的防卫显然还不够看。不足一月的时间，安西大军已经将塔什干周围的所有城池全部占领，使得石国的国都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并控制了塔什干西面的药杀水，完全截断了石国向河中诸国求援的道路。 面临如此境地之下，石国几乎已经等于面临到了绝境。这使得他们的国王那俱车鼻施心中的信念有些动摇了。 河中的粟特诸国由于各自为政的缘故，常年处于被其他强国统治的地位，而如今大唐在东，其领土已经收复了吐火罗，高仙芝的兵锋直逼河中；大食在西，呼罗珊总督阿布穆斯林的鹰眼也在时刻注视着昭武诸国的一举一动。 原本大唐因为吐蕃的崛起，在西域的控制力渐渐减弱，粟特诸国便慢慢地被迫臣服于大食人。如今吐蕃被打回高原，大唐开始重新恢复对西域的霸权，而此刻的大食则由于内部王朝更替，国内的形势也开始不稳定起来。 倭马亚王朝的后裔在西班牙誓死抗争，在埃及的军阀势力隐隐也有不服从朝廷管理，意图自立的迹象。这是刚刚建立起来的阿拔斯王朝的心腹大患，故而大食哈里发阿拔斯命令呼罗珊总督阿布穆斯林尽量避免与大唐发生摩擦，只需要固守呼罗珊即可。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那俱车鼻施在考虑了许久之后，终于决定派遣自己曾经出使过长安的太子远恩出城前往唐军大营中请求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