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回风
夜正黑，风正狂。风卷着沙，吹着叶，从一个街口吹到另一个街口，风不停，树不静。 振华机械厂。 沐春风慢慢地走进去，就像走进一个幽森的宫殿。没有守卫，没有铁门，只有一棵棵粗大的树。 几人合围的银杏，挂着国家一级保护植物的牌子，任何人都不敢在这里放肆，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只有一个人可以住在这里。 傅大海端着自己的茶壶，坐在门前，看着天黑，只有少数精密的机械零部件，他才会去到车间，指导一下徒子徒孙们。 没有人了解他，周边的人，甚至都没有人知道这个人，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街坊邻居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会不认识，不了解的呢？ 傅大海看到沐春风进来，他微笑地站起来，道：“你来了！” 沐春风赶忙跑几步，扶着他，道：“师傅，你好。” 傅大海笑眯眯地看着他，就像在看自己的儿子，他也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我很好，每天都很开心。” 沐春风把他扶到座位上坐下，把茶壶灌满水，放在小火炉上，拿着放在桌上的碗，从茶壶里倒出一杯茶，轻轻的抿了一口，道：“师傅，这是大叶茶吧！” 傅大海道：“是啊，是小秋上次带来的。” 沐春风道：“好久没有看到小秋了，他在干什么？” 傅大海道：“我也不知道，他的事从来都不和我说的。” 沐春风道：“师傅，还是叫小秋回来吧。” 傅大海笑着说：“叫他回来干什么啊，我不要你们养老，只要你们好好的生活，师傅就放心了。” 沐春风道：“可是机械厂怎么办？” 傅大海道：“该走总会走，要留总会留的。” 沐春风道：“可是，师傅，这是你一生的心血，你怎么能放弃它呢。” 傅大海道：“春风，这不是师傅要放弃它啊，是时间不再挽留，纵然我留着它，时间还是会收走它的。十年，百年，没有人能从时间的手里抢到东西的。” 沐春风点点头，道：“师傅，我明白了。” 傅大海道：“做人，最难的是做自己啊！有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既然为财会死，何必为财，既然为食会死，何必夺食呢。春风，做事需要的是明白自己的本心，你知道吗？” 沐春风道：“是的，师傅，我知道了。” 傅大海道：“有的人还没死，就在给自己写书，给自己雕像，给自己写传记，修家谱，可是时间不允许啊，它根本不会容许这样的渣滓留在岁月中，所以它必定不会长久，总会消失的。”他慢慢地端起沐春风给他倒的茶，喝了一口，道：“只有时间才会证明一切，你用不着太在意，时间能带走一切，也会留下一切。” 一个睿智的老人，淳淳教导着自己的弟子。 他要用时间，击败一切谎言和幻想，这是多么伟大的思想。 无论你做什么，唯有时间是检验的标准，在岁月里能留下来的，才是真正你奉献的。你能给自己写赞歌，你能给自己造华墓，你能给自己写皇谱，可是这一切，又能在历史上留下什么呢，又能在岁月中刻下什么呢？ 什么也留不下！ 在岁月的世界里，连一粒灰尘都比这一切要大，因为灰尘常存在，你死了，不会留下半点尘，半点土。 尘归尘，土归土。 纵然你富贵一生，你还是要死，留不下半点尘，半点土。纵然你权倾一世，还是会死，留不下半点尘，半点土，纵然你横行一生，仍然会死，留不下半点尘，半点土。 只有本心的力量，才可以传递！ 它可以借助文字的力量，它可以借助传说的力量，它可以穿越时空，不分国度地受到人们的代代传诵。 人们不会受到表面现象的蛊惑，人们只会感知本心的力量，它会唤醒人心灵深处的善良。 唯有“善”，才能永恒！ 人之初，性本善。 当善的力量成滔天巨浪时，本心就会一代一代相传。 傅大海慢慢地站起来，道：“我们到银杏公园里走走吧。” 银杏公园不大，不过几百平方。这只是保护这片珍贵银杏的核心地带，它周围，背靠振华机械厂，绵延几里路。 傅大海掏出一把金钥匙，打开一道门，走进公园。这里和外面其实除了一道墙，没有什么分别。他们两个人慢慢地走着，走到一个亭子。傅大海找了个石墩坐下，道：“我们就到这里休息吧。” 沐春风道：“师傅，为什么这里晚上都没有人？” 傅大海道：“这里都是人，只是你看不到。” 沐春风道：“全是人，在哪里？” 傅大海笑了，道：“他们在时光里，你只有追逐他们的梦想，才能看见他们，不然你一辈子，只能与他们擦肩而过。” 沐春风道：“原来是这样，谢谢师傅。” 他们说的话有时是没头绪的，经不起哲理的推敲。 傅大海道：“最近看你心情不怎么好，有什么心事吗？” 沐春风道：“有一件事想问下师傅。” 傅大海微笑着说：“有事需要师傅就来找师傅说说吧，师傅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也不一定能给你好主意，给你参谋一下还是可以的。” 沐春风道：“昨天我在新时代餐厅吃饭的时候，有人要送我一块玉石。” 傅大海问道：“玉石？” 沐春风道：“是的，一块碧绿的玉石，像是一只眼睛。” 傅大海道：“是凤凰之眼。”纵然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在他眼里也只是一块石头而已。 沐春风问道：“师傅，这块玉石有什么用？” 傅大海没有回答，他问道：“是龚家的人要给你的吧！” 沐春风道：“我不知道，我也没有要。” 傅大海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凤凰之眼又出现了。” 沐春风问道：“师傅，凤凰之眼是什么东西？” 傅大海道：“凤凰的眼睛。”他说得毫不犹豫，显然对这个凤凰之眼熟知。 沐春风再次问道：“师傅，这个凤凰之眼有什么用？”，他仍然好奇这个宝石的用处。 傅大海慢慢站起来，道：“凤凰之眼，传说，只是传说，这是你师祖说的，它可以打开一个神秘的空间。” 沐春风道：“师傅，你不是说师祖赴会的时候你才五岁吗？你们才见过一次面呀！” 傅大海低声道：“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一个人孤单地走在街上，当时天正下着大雨，可是我没有怕，因为我没有家啊，我要找一个地方躲雨，可是没有地方给我避雨，我只有站在街道中淋雨。” 他说着自己的苦难的人生，却丝毫不悲哀。 “突然间，一把黄油纸伞罩在我头上，一个声音对我说：“叫我师傅！”。” 他慢慢来说着，思想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当时我，我被吓倒了，你师祖就像一个幽灵一样出现在我身后，还在我耳边让我叫师傅。他见我不说话，笑着问我，“你不肯吗？”，我怎么能答应呢，我害怕着呢。我只想快点跑，可是你师祖拉住了我的手，对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快叫我一声师傅吧！”，可是我只想着快点逃跑啊，我才不会叫师傅呢。你师祖却很着急，一直催我叫他师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我叫他师傅，我们根本不认识啊，我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呢。” 沐春风跟在他身后，慢慢地听他说着往事，“最后你师祖都用哀求的语气求我了，你知道吗？春风，你师祖，你师祖是为了赴约啊，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要找一个弟子，他碰到了我。” 傅大海笑着，眼中全是泪，“我才五岁，我们连见都没有见过，甚至在他到林城之前，还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我呢。我被你师祖纠缠了很久，为了摆脱他，我只好叫了一声师傅，他听后非常开心，声音在几条街之外都能听得到。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好，你就是我的弟子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又只好把名字告诉你师祖，你师祖拿出一块玉，挂到我脖子上，道：“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好名字，以后会不错的。”，你师祖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把伞给我，自己踏着雨，背着一个包，笑着走进风雨里，扬长而去。” 傅大海流着泪，道：“这是我跟你师祖的见面，也是离别，他一去就没返回。你知道吗？春风，他是为了林城，阻止龚家和宋家做出违背天理的事啊！他只身赴约，一身胆气，足以阻挡千军万马。” 沐春风道：“心砚伯伯没有带你去吗？” 傅大海道：“心砚伯伯虽然很着急，可是他为了照顾我，不能跟着你师祖去，你师祖当时没有一个弟子，匆忙之间才传给了我，要是他跟着去，你师祖这一脉就完全失传了。” 沐春风道：“师祖真是太伟大了，他竟然以死阻止了他们的疯狂计划。” 傅大海道：“龚家和宋家为了逼你师祖三脉合一，成就造帝条件，你师祖是睿智的，怎么会在天下初定，再造杀星呢。所以他以死相抵，彻底断了他们的称帝之梦。” 沐春风问道：“师傅，三脉合一真的可以造就帝王吗？” 傅大海道：“当然，五帝山每次三脉合一，都会出一位帝王，你要知道，三脉合一，并非人力可为，而是天命啊！” 沐春风道：“天命？” 傅大海道：“是的，天命，要是天下再迟二十年结束战争，五帝山就会三脉合一了，一位真的帝王将相就将诞生，可惜，三江没汇合，只差毫厘，这也是天命！因为已经有一个伟人把天下初定了，三脉合一，来得太迟了，可是龚家和宋家，却认为真正的帝王并未入世，他们需要真正的帝王，他们要造就帝王啊！” 傅大海扶着树，慢慢地靠上去，道：“他们要造就的人就是你师祖！” 沐春风失声道：“那个人是师祖！” 傅大海道：“正是，要不是你师祖已经用死相抵，都不知道龚家和宋家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你要知道，当时他们的家业之大，财富之巨，足以在社会上掀起滔天巨浪。” 沐春风道：“师祖……师祖知道……他就是那个人吗？” 傅大海道：“世上还有什么你师祖不知道的吗？山崩地裂，天象异常，这都是将星要入世之局啊！” 沐春风低下头道：“师祖雄武天下，我却是一无是处，真是太愧对他了，我不配当他的传人。” 傅大海道：“春风，人的力量有限，人心却不可测，义之所在，至死不辞。” 沐春风道：“师傅，我知道了，我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傅大海道：“龚家代代保管凤凰之眼，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送人的，春风，你要小心。” 沐春风道：“师傅，我知道了。” 傅大海慢慢地把门关上，道：“师傅累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沐春风道：“好，师傅，再见！” 傅大海看着沐春风走出院子，慢慢地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碗。茶已经凉了，茶能凉，茶会凉，可是人心不死啊！他怎么破这个局呢，迷雾重重，傅大海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后面结局如何。 扑朔迷离乾坤阵，抽丝剥茧本心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