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北渡】
申时,通往黄河口的林间路上,完颜昌率着自己麾下的一万多名残兵败卒夺路而逃,向着李固渡方向开去,这一战真是让这位有勇有谋的金国虎将错愕万分,比及以往的战阵经验,这一次真是自己从戎以来两军对战最快且败北最惨的一次。 孤月皎洁,树影间的小径上,完颜昌端坐马上,单手控着缰绳,另一只手提着钢枪,正警觉地四处观望,忽然感觉不远处林道之中异常噪乱,紧接着传来一阵颤地的马蹄声,那些被宋军打得措手不及的金兵此时已经变得有些草木皆兵,一听到马蹄声响起,最先想到的便是宋军追兵,霎时间队列中便想起一阵嚎叫慌乱之声。 完颜昌钢枪一挥,心绪烦乱地对着身边军士吼道:“镇定点!一个个这副模样成何体统!全军防御,若再有肆意喧哗者,军法处置!” 有一点不得承认,完颜昌在军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那些惊魂未定的金兵一听到主帅发了话,也都不敢再做喧哗,不多时,那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声源终于面貌俱现,不远处的林间路口闪出数名骑兵来,完颜昌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些骑兵正是自己的后备铁骑。 一马当先奔到完颜昌身前,马上那名将佐好似刚刚从破窑里跑出来一般,全身披挂凌乱,面颊上更是灰尘浸染,一见到完颜昌,那将校就像见到了主心骨一般,哭腔地说道:“将军,我等被宋军袭击了!” “本将知道,但不知那股宋军有多少人!还有,铁骑伤亡情况怎样?”完颜昌真的难以置信,是什么样的一支部队能把自己这后备的一万铁骑打得落荒而逃! 那将校拱拳回道:“回禀将军,宋军大概有一千人左右!我军伤亡两千余人!一阵冲杀之下这才将剩下的七千多人保全出来!” 完颜昌一听登时就急了,长枪一挺,指着那名将校吼道:“一万铁骑居然打不过一千宋军!本将要你何用!”“将军,敌人虽少,但却各个身怀绝技,若是正面冲突,末将等人又怎能惧讳......”那将校一脸苦水滴说道。 完颜昌眉头深锁,压低了嗓音说道:“讲下去!” “今日午时三刻,我等闻大寨方向炮声想起,便整装上马,准备支援将军,但当末将等人穿过林间山路之时,却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人一直跟着我们,当时末将援救将军心切,还以为是山间野猴在树上穿行,也就没有过多留心!谁知后来,便有一支黑衣弯刀的宋兵从左右两处山林之间飞跳着冲杀出来,动作之快,就好像这山间灵猿一般!末将等人还没看清敌人,便已经有数十名兄弟翻身落马!” “这不可能!金刀?猴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完颜昌听着那位将校说的神乎其神,自己却始终联想不到那些‘猴子兵’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时,几名先去负责调集战船的兵士也忙不迭地派人回来送报:“将军!船只已经准备停当!” 完颜昌也顾不得再去想那些坏了自己好事的猴子兵,现在后有追兵,前有黄河,若是不果断行事,自己必定会步入耶律余睹的后尘,完颜昌想罢,对着身边众将令道:“全速向黄河口进发!” ....... 李固渡渡口,大批惊破了胆的金兵在完颜昌的带领下星夜登上战船,准备北逃,与此同时,文子逸也开始暗中实施起了扮演‘寄生虫’的计划。 金人的战船渐渐远去,李固渡已被磁州宋军占据,为防止失去金人踪迹,文子逸在沿河岸边部署了众多斥候和细作探看金人去向,又调用了城中储备的金人战船,准备一路紧随金人,直取开封。 夤夜,月朗星稀,渡口之上大小船只云集成列,岸边火把通明,一万名军士分列待发,文子逸、赵构、林远等人并肩站在渡口前岸,文子逸已经换上了甲胄披挂,微风中显得格外英武,这时,一名士卒与温阳一道来到文子逸面前,小卒躬身拜道:“文大人,崔参事叫小的禀告一声,粮草和船只已经准备妥当!”文子逸点头应道:“好了,叫军士先登船!” “是!”小卒应诺去了,温阳见小卒通报完毕,这才抱拳道:“兄长,今日与金兵铁骑突然想遇,经过一番击杀,共歼敌一千七百有余,缴获良马千匹,我奇袭营将士战死一百二十人!” 文子逸抿起嘴角,低沉地说道:“好生埋葬死去将士,抚恤好将士家属!呃,就将费用交与林御史吧,然后集结弟兄尽快登船!”温阳转身去了,文子逸深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对赵构和林远深施一礼道:“元帅,林御史!子逸这便去了!” 赵构面显黯然地嘱托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复能重逢,文知州一定要多加保重!”文子逸闻言郑重其事地点头应道:“子逸谨遵元帅叮嘱!”说着抬起头,向两人做别道:“元帅、林御史!子逸此次封住水路之后,磁州城防大可不必担忧,元帅本是皇室嫡系子孙,为振朝纲,应在此处揭竿而起,招揽仁人义士和朝中被贬谪的忠臣豪杰,举兵他处,一起对抗金兵,以安天下!好了,子逸告辞!” 文子逸说完转身阔步而去,“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滚滚黄河之上波涛汹涌,向上一次赶赴磁州时一样,七十多艘战船接踵水上,只是这一次,文子逸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队伍,虽然人数只有一万一千人,但文子逸却是心中异常亢奋,秋夜深寒,文子逸独自站在船头,整了整铠甲外的驱寒大氅,沉吟着望向黄河另一头隐约可见的金军船舫,这时,柳云带着两名斥候来到文子逸身边,见文子逸若有所思的样子,柳云恭敬地抱拳拜道:“大人!” 文子逸收回了思绪,转过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前沿斥候飞鸽传书来报,金人的船队与我军的距离更近了!” “好!通知所有将士备战,全速追击!”文子逸说着将外披大氅一扬,转身上了战船甲板...... 深夜,京师皇城之内,原本用来处理政务的垂拱殿之中歌舞升平,宵禁时间已过,城门却仍四敞大开,垂拱殿前两班侍卫正长戟上倚在打着瞌睡,殿内灯火通明,绕过沙幕,十多名情色绝佳、体态婀娜的艺妓正面对着几个中年男子翩然起舞,这些百里挑一的艺妓不管是容貌还是舞技都让人望而销魂,琴瑟赏舞,美酒入腹,这几个有待聊发少年狂的半百老人一个个都看直了眼。
唯有主座之上的中年男子一筹莫展,就好像吃了黄莲一般。 这名男子身着黄色团龙袍,颌下白须悠长,虽身居上位,却一脸的不情愿之色,看着十多名艺妓的舞姿没有一丝赞赏之色,面对着五味俱全的菜蔬佳酿,更是感觉味同嚼蜡,这人便是前朝太宰张邦昌,只不过此时应该叫他做大楚皇帝了。 艺妓翩翩来到众人跟前,酥胸微现,周身香气四溢,婀娜的舞姿撩拔的这些表里不一的老色鬼一个个蠢蠢欲动,张邦昌一旁一个年纪与这位伪皇帝不相上下的官员将鼻子微微探过到艺妓身边,一股销魂的香气涌进鼻腔,不禁美美地‘滋’了一声,那官员正准备借着美女的体香安逸地喝上一杯美酒,却不经意间发现身边这位大楚皇帝脸色阴沉,没有一丝笑意,连忙把盏转向张邦昌,笑吟吟地问道:“醉酒当歌,人生几何!吾皇为闷闷不乐啊?” 张邦昌摇头叹息一阵,推绝了那官员的敬酒,忧叹着说道:“时雍啊,不瞒你说,我自从做了这大楚皇帝之后经常被恶梦叨扰,唉,整日千谨慎万小心,心中劳累,你叫我怎么能笑得出来!” “呵呵,吾皇大可不必如此,有金人保荐,朝中文武纵是心中有怨,又有谁敢造次!更何况有我等保驾,吾皇尽管开怀畅饮便是!”王时雍一副不当家不知愁滋味地劝道。 张邦昌又是一阵叹息,接着对桌前的众多艺妓挥手道:“都退下吧!” 艺妓姗姗而退,张邦昌看了看身边这些位对那些艺妓恋恋不舍得心腹,轻咳了几声,王时雍等人这才极不情愿地将眼球回转到张邦昌身上。 “近来劳烦众位每日为我鞍前马后的忙活,邦昌真是感激不尽!” 一听这话,王时雍连忙对身边吴拜、莫俦、范琼等人颌首示意,范琼连忙举杯侍向张邦昌谄媚道:“吾皇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等身为大楚圣皇肱骨之臣,心甘情愿为吾皇分忧,何来劳烦二字!” “实不相瞒,邦昌自从做了这名存实亡的皇帝以来真可谓是每日拘谨,处处小心,唉,无奈满朝文武非但不领我的情,反而变本加厉的咄咄相逼与我,我心中苦啊!”张邦昌说着不禁噙起泪来:“都说新皇登基之初需尽三仪、大赦天下,但这皇城之内尽属金邦,有哪一块天下又归我管辖!......” “报!”一声尖细悠长的喊声打断了这位怨天尤人的大楚皇帝的抱怨,张邦昌连忙起身,就见一名殿前将军躬身半跪拜道:“圣上,王大人、吴大人,刚刚河口急报,完颜昌将军攻打磁州失利,现在正由水路归京,还有,完颜将军称,大军身后可能紧随大批宋军!” 张邦昌闻言就像中了一记惊天雷,险些跌坐在地上,但马上,这位堂堂大楚皇帝便匆匆然地叮嘱道:“还不快去通知宗望将军!” 完颜昌败北,自水路狼狈逃脱,身后又有大批追兵,张邦昌的头都快大了,一时无计可施,只得暗暗叫苦:造孽!造孽啊!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怎么还动了真格,尾随着金人追来啦?!